更何况,旧时间线上貓灵尚且畏惧我,不敢越界。如今我自己都成了个走两步就要吹灯拔蜡的废人,貓灵岂不是更加为所欲为?
我想到当时貓灵对裴追异常的“兴趣”,又想到裴追剩下的一个月寿限,心下微沉。
我忽然意识到裴追在叫我。
他皱眉绕到我身边:“你最近总是在出神,叫你很久都没用。”
那就应该是我的听力也出了问题。真是麻烦,这病估计是地狱的学前班吧。死前还要这么把人折磨一轮。
“你刚才说什么?”我问。
裴追:“问你接下来怎么办。”
我看像裴追。他表面上看着还是一贯的冷淡自若,只是我太熟悉他了,看得出他下意识摩挲指腹是因为焦虑,频繁捏鼻梁是为了掩饰疲惫的神态。
那是他的父母。
我心软了一点,用难得的好语气说:“我有办法,你不必太担心。交给我就行了。”
裴追立刻抬头看我,那双深渊般的眼睛都像亮起来了。
我忽然有点恍惚。
不知是不是脑子长了肿瘤,记忆出现了混乱,我竟然觉得裴追此刻的神情该死的熟悉。
举个非常不恰当的比喻,就像一只小狼忽然看到了最信赖的人,燃起了希望。
好像在他成为我的徒弟后,许多个早上、中午、夜晚,他拿着一卷书,抬头看我的样子。
“沈无。”
我回过神来,发现是现实中的裴追在喊我。
“你的办法是什么?”他问。
“细节你不用管。只要让你父母配合即可,今晚我会留在他们病房,不论听到什么,你都不要进来。”我不想和他深谈。
“我要知道原理。”裴追十分固执。
我们僵持了片刻,我靠在病房墙边,忍住点烟的冲动,下意识地摩挲衣摆。
“你很累吗?”裴追的声音忽然响起:“我发现你总是在找椅子坐,没地方坐也要找面墙倚着。”
我没答,不动声色地说回了正题:“行吧,那我简单和你解释一下。其实所有不科学的东西也都是有自己的原则的,可以被称为’规则’。”
“比如貓灵的规则是,成为它的’主人’后就注定被它杀死。要救你父母,就是要想办法绕开这个规则。”
裴追反应很快:“不再做它的主人可以吗?”
我立刻摇头:“抱歉,目前来看行不通。因为这需要完成’遗弃貓灵’的行为,我们压根就找不到貓灵,何谈遗弃。但是你这个思路是对的,我也打算在’主人’这个地方偷换概念。”
裴追缓缓皱起眉,他看着我:“怎么换?”
裴追这样一副不依不饶地样子,偏偏这办法需要当事人配合,我心知绕不过去,只好还是说出了我当初在裴追父母死后找到的方法。
“其实很简单,对你父母不会有任何影响。”我说:“遗弃需要找到貓灵,但是’转赠’不需要,只要让你父母把貓灵的’所有权’转到一个人身上。他们自然便安全了”
我说完就像完成了任务,打算出去抽支烟,却没想到被裴追拦住了。
他的手臂对现在的我来说简直就像钢筋般坚固,我只好后退两步,想问问他又怎么了。却没想话还没出口,此人竟然得寸进尺,上前几步,将我直接封死在角落里。
然后,在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前,他又一次先下手为强,沉着嗓音,问我:“沈无,转移到谁身上?”
可问到点子上了。
鉴于我是个价值至上的人渣。要是旧时间线,我没准真干得出找个乞丐混混,给点钱骗他替死的混蛋操作。
但现在情况可不一样了,论价值,还有谁比我这个注定快死的人更没价值,更适合做这件事?
更何况,我一个要死的人换裴追父母两个,性价比简直爆棚。
但我不能直说。
我轻描淡写地笑道:“这些都是无所谓的细枝末节。到谁身上也只是走个过场,并没有什么性命之忧。”
我话音刚落,却听裴追道:“好,那转给我。”
我懵了。
然后就听裴追道:“怎么这么惊讶?不是说没什么危险,只是走个过场么。那便都转给我。”
我:“……”
这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其实,做这件事还是需要一些技巧和经验的。”我缓缓斟酌道:“我觉得你还是不太合适。”
裴追面无表情地抬起眼睛,注视着我:“哦?那沈顾问觉得谁合适?”
我立刻简明扼要道:“我。”
我说完,还在琢磨着怎么把刚才的话圆回来,肩头却是一紧。
裴追扣着我的肩胛,强迫我和他对视:“沈无,你真是不擅长说谎掩饰。你的神态可实在不像’没什么危险’。所谓的转移到底是什么——难道你是想替我父母去死?”
他一副得不到答案便和我耗死在这里的模样。半晌,我只得道:“我是最合适的人。你放心,我不会死的。”
然而我的安抚太过单薄。刹那间,裴追漆黑瞳孔酝酿起飓风来临那般不见天日的怒意,他下颌绷直,蓦然抬手,我下意识地侧头闭眼,却发现很久没动静。再睁开眼睛看到他垂在腰侧的手在微微发抖。
他无法反对,因为我要救的是他的父母。
真是新鲜,裴追平时看着像冰,竟也有这么情绪激动、难以克制的时候。我仔细回想了下,新旧时间线加起来也没几次,还几乎都是因为我。
他此刻看起来,竟又像恨极了我。我猜,这或许是因为我把他架在了道德的烤架上。也可能纯粹厌恶我到不想欠这么大的人情。
道德高尚的人总是觉得牺牲别人拯救亲人的想法是自私的。即使这个别人是我这种人。
这样一看,反倒是显得怀着公利目标,想在死前发挥余热、赎清罪孽的我更渣了几分。
看着他发红的眼眶,我忽然后悔把真相告诉他了。
他的道德标准真是比我想象的还高,连我这样一个凉薄卑劣的路人都不忍心牺牲。
除此以外,我当时从未想过别的可能,难道还能是喜欢我,舍不得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