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山河永固>第88章 狼烟起

  “将军,咱们这个月的补给物资到了,包括火铳在内,数额、质量均已验收无误,已经叫人登记入库了。”

  故岑正在看沙盘,闻言点了头,火铳也是个消耗品,需要定期检查、修补、替换。吸取了从前晏谦的教训,从制作到运输,再到边关登记入库,晏谙和故岑两人拿出了十二分的谨慎,任何一个环节都不允许出现纰漏。

  “边关入冬早,这几日早晨起来已经能感受到寒意,要不了多久今年的雪就该落了,最晚下个月,朝中就会将御寒的棉衣发放下来。”故岑道。

  行军打仗,最忌物资供应不上,特别是冬日更甚。所幸京中有晏谙坐镇,故岑不必担忧物资欠缺,单从没有后顾之忧这一点上,漠北就没有丝毫优势可言。

  那名副将上前,指着沙盘里,大启和漠北临界的一处说:“朝鲁还跟咱们在这里胶着,不过眼瞧着已经落了下风,等在这里将他们击退,咱们再往北进攻,就能将去年丢失的城池抢回来!”

  “虽说进近来接连打了胜仗,但还不能掉以轻心,守好边线,伺机而动,”故岑伸出指尖在沙盘上划出一条线,“时刻警惕阿布尔斯的反扑。”

  副将点头应是,之后询问道:“此外还有一事,将军,如若冬天来临之时,漠北全军后撤,咱们是休战还是……”

  故岑皱起了眉。

  他明白副将的意思,照如今的场面来看,漠北经不起如此长时间的消耗,寒冬食物本就欠缺,既然一时半刻无法扭转局势,阿布尔斯便极有可能选择后撤,养精蓄锐熬过寒冬,待来年开春再战。如若选择此时追击,本就处于劣势的漠北便更容易被击溃,此战便可早早收尾。

  但,对大启而言,亦是挑战。

  漠北居于草原荒漠,粮食匮乏,大启的粮仓也不是平白无故就能堆满的,雪原作战,粮草消耗便会成倍增加。更何况大启的军队并不擅于雪战,他们的马匹不如漠北的耐寒,火铳在极寒的严酷环境难以使用,到那时,冰天雪地只怕会成为阿布尔斯的掩护。

  可是冬日休战,等天气和暖,战事便再起,如此循环往复,大启与漠北战火不休,百姓每一年都要受战争之苦。阿布尔斯野心勃勃,比上一任漠北王古赤那更要好战,从他不顾和亲公主毁约出兵的那一刻起,两国之间的太平似乎就不复存在。

  甚至故岑常常在想,仅仅是击退,也不过是一时的安宁,真正可保万世太平的法子究竟是什么?

  “阿布尔斯一向都是身先士卒,亲自带兵,今日交战地却一直都是他手下大将——朝鲁在顶着,为何不见了他人影?”

  “漠北内部似乎出了矛盾,”副将说,“听说他们王室内部心不齐,有人不支持继续交战,想来阿布尔斯应该是回境内处理这些去了。”

  内部不合?故岑沉吟片刻,末了道:“是否休战有待商榷,容我再想想。”

  落日镕金,沙漠生辉。

  锅子里咕噜咕噜地煮着羊奶,乌达尔独自守在一旁,夕阳的余晖镀在这个孤独的人身上。

  大漠的辽阔胜景是天神独独赐予漠北的,大启没有这样的景色,京城里的皇宫更不会有。乌达尔没有见过皇城里的宫殿,但晏棠直到阖眼之前都在思念着那里,能让他的公主魂牵梦萦的地方,一定美过这里万分吧。

  不知从何时起,他也开始向往起大启的土地,不同于漠北的荒芜,肥沃到可以哺育成千上万的百姓,可以让他们居有定所、食可饱腹。但他的向往始终与阿布尔斯的掠夺和占据不同,这种分别从前就有,在晏棠离开之后更甚。

  天际的最后一丝光芒消失之前,乌达尔起身拍掉身上沾染的沙粒和枯草,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羊奶去了娜雅的帐子。天气冷了,小丫头需要补充营养,免得在寒冬降临时生病。

  往常乌达尔掀开帐子时,娜雅都会跑出来迎接他,但是今天他在帐子里找了一圈都没有见到人影。乌达尔喊着娜雅的名字,无人回应,他皱起眉,心头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娜雅跑出去玩一定会告诉他,更何况外面天已经黑了,不可能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回来。乌达尔将碗搁在桌上,打算出去找妹妹,不料刚掀开帘子,迎面竟撞上了阿布尔斯。

  “乌达尔拜见王。”即便心下焦急,乌达尔也只能按捺下来依照漠北的礼数行礼。阿布尔斯从前线退下来回境内逗留了这么多日,其中的缘由乌达尔很清楚。

  阿布尔斯无视了他的行礼,顾自进了帐子,乌达尔拧着眉跟在后头,最后见他在桌前停下脚步,视线停留在那只碗上。

  阿布尔斯勾起了唇角,转身觑着乌达尔,那眼神仿佛只是在审视一只被戏弄的兽,“你在找妹妹吗?”

  乌达尔只觉耳畔嗡的一声炸开了,他猛地上前一步,厉声质问道:“她在哪里?你把她怎么样了?!”

  “这就是你和王说话的态度吗?”阿布尔斯骤然冷下神色,“乌达尔,你以为你得到几个愚蠢的族人的支持,就有了和我叫嚣的能力吗?”

  乌达尔全身都在遏制不住地颤抖,他拼命压抑着,额角青筋爆出:“放了她——”

  话音未落,脸侧便挨了重重的一巴掌,似乎是认为权威受到了挑衅,阿布尔斯这一巴掌用尽了全力,乌达尔一侧的耳朵响起嗡鸣,他用力闭了闭眼睛,火辣辣的痛感迟缓地传来。

  “记住你的身份!”阿布尔斯恶狠狠地盯着他,“交战地的战事能够顺利进行下去,娜雅就会毫发无损地回来,否则,你别想再看见她!”

  乌达尔被打得脸向一边偏去,他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大半张脸隐在阴影里,是以阿布尔斯没有看到他眸中疯狂燃烧的杀意,又或许即便看到也不会放在心上。

  见他不说话,阿布尔斯冷哼了一声,踹翻桌子后扬长而去,乌达尔死死握着拳,骨节泛起青白。

  盛着奶的碗倒扣在地上,温热的羊奶一滴不剩地洒在地毯上。乌达尔缓缓蹲下去,将翻倒的桌子扶起来,屈指拾起那只碗。

  他应该提前做好准备,将娜雅送去安全的地方保护起来……他预料到了最坏的局面,独独没有想到阿布尔斯这次匆忙赶回来,竟然会卑鄙到从娜雅身上下手。

  乌达尔眸中晦暗不明,阿布尔斯还是不想放弃这一战,大启这次派来了一位陌生的新将领,乌达尔从未从晏棠口中听过他的名字,但交战地这些日子没有传回来任何好消息,于是阿布尔斯心急如焚,来不及将境内料理干净就要赶回去。

  如果惩罚族中反对的人,不知道要耗费阿布尔斯多少时间和精力,战事势必会受到影响。他这些日子查出这些族人有意追随自己,就选择拿娜雅的安危作为威胁!

  怎么办……乌达尔收紧双手,地上铺的毯子被他抠出深深的指痕,满腔愤恨无处宣泄。

  他在昏暗中抬起头,时至今日,除了屈服,还有没有另一条路?

  一个小客栈里,宋暨拿着写好的奏折,敲响了安怀元客房的门,他是今年开春的新科进士,此次被安怀元选出来随从查税。

  听见安怀元让他进去,宋暨便推开门,恭恭敬敬地将奏章呈到安怀元面前,“老师,我写完了,请你过目。”

  安怀元有点无奈:“都说了你不用叫我老师,论年龄我比你大不了几岁,论资历也就比你早一年入朝。”

  “师生之间不论这些,学生跟着您学到了不少东西,那不然,”宋暨试探着问,“学生尊您‘前辈’可好?”

  安怀元:……

  “那还是老师吧。”

  他读完了奏章上的字,“写得很好,无需改动,就这么递回京就好。”

  安怀元觉得自己眼光挺不错,挑了个省心的好学生,许多事自己打个样给他看,宋暨就能出色地完成,勤勉好学,还从没喊过累。他转而望向窗外,初秋已至,要不了多久,各处景色便会同归于萧瑟寂寥。

  “你登科不久,原本能留在天子跟前任职,却被我挑出来在地方跑来跑去的,一路过来也没受两个好脸色,心中可有不满?”

  “学生不敢!”宋暨忙道,“税银乃是国之大事,无论地方还是京城都是为天子分忧,更何况一路以来常得老师提点教导,照拂良多,学生心中绝无半分不满。”

  “我就随口一问,你不用这么惶恐。”安怀元摆摆手,“一转眼咱们已经出来几个月,时间也不容许再这么兜圈子了。回去收拾行囊,明日便启程去往沂州。”

  宋暨有些不解,启程去沂州是没问题的,但他们这些日子在地方查税,怎么就成了是兜圈子?更何况查税这种大工程,没个三五载是做不完的,急也急不得,这得慢慢来,宋暨出发时都已经做好了积年累月流于四方的打算,怎么听安怀元的意思,倒像是时间紧迫?

  “老师有什么要紧事吗?”

  安怀元自然看出了他的疑惑,不过他笑了笑,没有多言,而是卖了个关子:“到了便知道了。”

  几场淅淅沥沥的秋雨一落,天气骤然转凉,不知名的蝉虫纷纷收敛了声响。时间流逝得飞快,晏谙记得故岑走的时候天气还没有暖和起来,转眼便又要入冬了。

  运往边关的棉衣还没送到,晏谙就先收到了回信,他欣喜地拆开,猜想这一次的信怎么来得这么快,然而信封里没有故岑的手书,只孤零零一封加急军报,上面写着阿布尔斯领兵奇袭,数战以来守备军节节退败,故岑领兵对战于雪原,不慎被和队伍冲散失去联系,生死不知,下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