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山河永固>第34章 初乍到

  都察院的大院当年修葺时也是费了一番功夫的,毕竟是皇帝亲设的部门,底下的人眼观鼻鼻观心,都觉得这地方前途势必一片大好,没成想成立即败落,从建成至今形同虚设,如今整个大院几乎不会有人踏足,仿佛被遗忘了一般。

  事实上,若非瑞昌帝在朝堂上高调地将晏谙调来,都察院的存在感已经低到没有人会想起它的程度了。

  晏谙站在门口抬头打量着,原本应该是朱红色的大门颜色暗沉,有的地方有些斑驳掉漆,不过不算严重。推开门往里走,院子里的草木应该很久没人打理过了,枯枝黄叶到处都是,不少本应该栽着草木的地方都空着,只剩两株生命力顽强的蔫头耷脑地垂着枝条插在干裂的土里,瞧着半死不活。

  这还没到深秋呢,就到处都一副萧条模样。晏谙扯了扯嘴角,院子荒凉也就算了,人都死哪去了?他进来这么半天,连个出来迎接的鬼影都没见着,这要是进来个贼,给你摸干净了都不知道有人来过……不过也是,这院子可以说就剩了个空壳子,也没什么好摸的,估计能摸走的东西他们自己人就先顺完了。

  晏谙径直走到正堂,准备推门的手想想又缩了回来,上下扫了两眼,寻思这大院虽说从建成到现在就没翻新修缮过,但毕竟时日不长,算不上年久失修,应当承受得住。

  于是提了提衣摆,一脚踹了上去——

  “哐当”一声,声势浩大。

  门内的场景还真没让他失望。

  本该铺着文书卷宗的桌子上堆满了瓜子皮和花生壳,桌边坐着的众人姿态各异,脱靴的,看话本子的,甚至还有个翘着两条椅子腿嘬酒的,被这惊天动地的动静吓了一跳,一个不慎翻了过去,酒洒了满地。

  晏谙抱着手臂冷哼了声:“悠哉啊各位。”

  众人都停下手中的动作齐刷刷地看着他,彼此之间先交换了几个眼神。

  都察院建成之初风光无限,不少人都争着抢着往里挤,觉得是个容易得圣上青眼的好地方。结果没过多久就被御史台挤得无处立足,眼瞅着瑞昌帝也没了扶持的意思,有点背景的都趁早跑到了别处去,剩在这儿的都是些混日子的人。

  那酒鬼哼哼着从地上爬起来,他身上肉多,估摸着这一下也没摔多疼,要不然不能第一件事就是去心疼他的酒。

  “都洒了?怪我,惊着你们了。这样,出门右拐,打二两好酒,我请客作赔,你慢慢品,回家喝!”

  一旁的经历早就将搭在桌角的两条腿放下来,不动声色地站起了身,见这醉鬼还醉醺醺的没反应过来,上前道:“殿下,我是这儿的经历,咱们都察院的总都调走了,佥都也空着,往下数就是我品阶最高,平常什么事都由我负责。殿下头一次来都察院,不清楚咱们这儿的情况。”他指了指还醉着的胖子,“这是照磨所的检校。”

  好几日前他们就得到消息,衡王晏谙被调来了都察院,还为此装了两天样子,结果迟迟没等来这位新上任的校尉,也就恢复老样子,该干嘛干嘛了。今天晏谙突然到来的确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可那又如何?这经历心里想当然认为晏谙不过就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立个威风罢了。

  晏谙在心里冷笑,这经历看着面上恭敬,实则话里话外都是刺,一口一个“咱们这”,合着他们一伙的,屋子里就他一个外人。

  前段时间忙着安怀元的事没顾上管都察院,参与查案也都只是借了都察院个名头,没来得及过来看两眼,今天有空了过来一看,简直一群完蛋玩意。

  “检校?喝成这副样子,校得出来吗?都察院的事务委托给了你是吧,我且问你,他要真误了什么大事,你负责吗?”

  “这……”经历自觉这话是个坑,没贸然接,赔笑着道:“咱们都察院如今也没什么事要做……”

  “日后便有了。”晏谙扫视在场的人,脸上没有笑意,“从进了都察院的大门开始,到处都死气沉沉的,白瞎了这么好的地段,真当与世隔绝呢?”

  他的视线最后落到经历身上,“你是这儿品级最高的是吧?”

  “是,殿下。”经历腰板都挺直了几分。

  “殿什么下,进了都察院的大门,我是这的司隶校尉!”晏谙眼神危险:“今日是他自己回家,若是你负责,便跟他一起回家。”

  经历被当众这般驳了面子,脸色难看极了,晏谙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当值期间没有饮酒的规矩,再让我看见如今日这般,有一个算一个,趁早卷铺盖走人!都察院不养吃干饭的闲人,能干干,不能干滚蛋!”

  众人都低眉顺眼地应着,有不服气也得憋在肚子里。他们这些人被丢在都察院无人问津,身后几乎没有什么势力可言,别说晏谙如今是他们的上司,光凭着衡王的身份,那也不是他们能开罪得起的。

  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对方既然是个硬茬儿,跟他们想得不一样,那就别上赶着往枪口上撞了。

  “行了,都散了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把这收拾干净,乌烟瘴气的成什么样子。还有外边那些枯枝败叶的,一并清扫了,看着堵得慌。”

  晏谙叫住刚准备离开的经历:“你等等,过来给我带个路。”

  都察院成立即落寞是有原因的,除了孔令行的有意打压,职权划分也是个严重问题,光这一点就跟不止一个部门有冲突。比如司隶校尉巡查辑捕的权力,按道理应该属于大理寺职权范围。

  总都虽为都察院名义上的最高长官,但司隶校尉手里的兵权连总都都不能干预,因此这个职位不说与总都平起平坐,起码也要在佥都之上。但瑞昌帝成立都察院的目的不是针对大理寺,而是要架空御史台,是以司隶校尉屈居四品,没多久就空了下来,形同虚设。

  瑞昌帝将晏谙调来的举动有太多深意,除去督察逮捕,最不容忽略的便是这一小股兵权。

  都察院衰落得太快,这支军队根本没来得及扩招,原本就不足千人的队伍只剩寥寥数百,剩在这儿的都是些没处可去的,每日来点个卯,挂着腰牌就有俸禄能领。

  说是少量兵权,实则人数比起千户所都还差了一大截,质量那更是良莠不齐……一言难尽。晏谙搓了把脸,让带路的经历回去了,自己往训练场走。

  总比没有强。

  今日晏谙去了都察院迟迟没有回来,故岑办完事回府,想起武艺不可荒废,便独自到湖边的空地处练剑。这里是去书房的必经之路,晏谙回来了他也能知道,不会误事。

  于是晏谙经过时,遥遥的便见一人在湖边练剑,每一个动作都行云流水一般毫不拖沓,三尺青锋剑芒耀眼。

  黄昏的日光斜洒在他身上,窄袖劲装包裹的身形修长匀称,勾勒出流畅完美的曲线,晏谙只望了一眼就没能再移开视线,方才还累得要去榻上躺尸的想法被抛在脑后,只站在这里看着故岑将一招一式打完。

  明明自己也是细腰窄背……晏谙盯着那被腰封束着的纤细腰身,看久了莫名有些口干。

  故岑调理好气息,稳稳地打出最后一式,探出的长剑未及撤回,右手小臂便被人从后方握住。练剑过程一直保持警觉,故岑下意识提起左肘击打,却被身后那人拦了下来,将他的力道化解了。

  地面上,两道拉长的影子贴合在一起。

  晏谙将他执剑的右手托高了些,方才去接他下意识的防备,整个人几乎贴在了故岑身上,因为比故岑略高,是以略微低了低头,偏过脸在他耳侧道:“抬高些——打得不错。”

  太近了……故岑呼吸一窒,好不容易维持的气息全乱了。那一击明明可以侧身躲开的,为什么偏要接下来,还这样接,几乎将他整个人都揽在怀里了。

  晏谙却没急着放开,松开手之后顺势将胳膊搭在故岑肩头,放松身子从后面靠在故岑身上,“手底下那些个歪瓜裂枣,能有你一半我都不至于累成这样。”

  从他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故岑侧颜,额间沁出一层薄汗,沾粘着几缕碎发,睫羽又密又长,鼻梁高挺,嘴唇微抿,面颊微微泛着红。

  雨夜初见时,晏谙便知道他样貌出挑,此刻没了腾腾杀气,这副略带羞涩的模样能将他的魂勾了去。

  晏谙喉结滚动,低声说:“你气息乱了。”

  故岑:“……”

  不止气息,他心神也乱了。

  故岑深吸一口气,晏谙终于将手从他绷直的身上移开,脚下挪了两步,顺势抱着胳膊倚在一块假山上。

  “王爷累了一天,属下让人给王爷准备晚饭吧。”

  “吃饭先不急,不是很饿,陪他们训了一天,出了一身汗不说,满头满脸都是尘土,先沐浴。”

  “那属下去给王爷放水。”

  故岑转身刚要走,便被晏谙叫住了:“诶,那个……水温凉一点,别太热。”

  故岑点头应下,脚步匆忙,晏谙总觉得他逃似的。

  目送故岑离开,晏谙用舌尖顶了顶腮帮,方才贴得有些近而已,他居然起了反应,此刻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直想一个猛子扎进去降降那股燥意。

  晏谙低声骂了一句。

  他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