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几点星子钻出云层，在暗蓝色的夜空中闪着微光。
秋风顺着车窗打开的小缝钻进来，秦庭西打了个冷颤，按下按钮升起车窗，不耐烦地抬腕看了眼时间。
时针已经转到八和九之间。
周围几栋别墅都亮起了灯，一派融融的景象。
只有他停车的这一栋一片黑暗。
秦庭西拿起手机第无数次拨通周煜阳的电话，等待数秒后，听筒中传来的依旧是冰冷的机械女声。
“啊——这混蛋不是说他七点就回来吗？”他把手机扔到一边，烦躁地搓了搓头发。
林淮跟他说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后，他心里慌得要命，不好意思找林淮细问，又联系不上周煜阳，只好和HR问来他家的地址，到这儿等他。
结果这人迟迟不出现，害他在这儿待了快三个小时。
秦庭西又饿又冷，实在受不了，按下按键启动车辆。
车灯亮起，照亮了前方不长的一段路。
他挂好档位，刚要踩下油门，看见远处路的尽头，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昏暗的路灯下，同时传来一阵清晰的滚轮拖在柏油路面上发出“轱辘轱辘”的声音。
秦庭西心中一喜，身体前倾伸长脖子定睛去看。
那身影逐渐靠近，模糊的边界也愈发清晰。
周煜阳俊朗的五官出现在车灯照亮的范围内，秦庭西顾不得熄火，忙不迭跳下车，朝他奔过去。
“周煜阳！”
周煜阳听见喊声，抬头望过来，看见一个人影逆着光，雀跃着朝他跑来。
他抬手遮住刺眼的光线，眯着眼睛看清来人的模样，原本稳稳的步伐讶异地停在原地：“小秦总？你怎么在这儿？”
“别废话，等你半天了！”秦庭西跑到他跟前，蹙紧眉头抱怨，“你手机怎么关机了？知道我给你打多少个电话吗？”
周煜阳眨了眨眼睛：“你……一直在等我？”
这几日出差，是之前合作过的地产公司聘他去做项目评审。
在外每天除了下工地便是去应酬，路上也是舟车劳顿，他一想起回到家又要孤身一人面对冷锅冷灶，难免身心俱疲提不起精神。
可现在月上中天，万家灯火。
路边的草丛中偶尔传来几声秋虫浅浅的低鸣，空气里飘荡着尚未散尽的烟火气。
秦庭西和他面对面站着，微仰着头一脸嗔怨地看着他，质问他为什么不早回来。
周煜阳心里忽然涌起一阵微妙的暖意。
他松开行李箱，抬手在他头上揉了揉：“对不起，手机没电了。这次出差太匆忙，忘记带充电宝。”
秦庭西顾不得体会他语气里潜藏的温柔，甩了甩脑袋，急不可耐地质问：“林淮怎么知道咱俩的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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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煜阳在玄关的墙壁上按下开关，明亮的灯光瞬间照亮了宽敞的客厅。
“请进。”他从鞋柜中拿出一双拖鞋放在秦庭西脚边。
“……谢谢。”秦庭西换鞋的时候才后知后觉——明明给林淮打个电话就能问清楚的事，他怎么就糊里糊涂跟着周煜阳回家了？
周煜阳很自然地进了餐厅，倒了杯温水端过来：“随便坐。”
秦庭西接过水杯，在沙发上坐下，打量着周围的装饰。
从一个设计师的角度来看，周煜阳家里的装修风格过分简约了。
整体以不同饱和度的灰色调为主，但细细观察的话，会发现中间藏了不少点缀的细节——比如墙上挂着的蒙德里安风格的小型装饰画，或者书架旁复古绿色的落地灯等等。
整体搭配下来，并不突兀，反而给人很舒服的感觉。
只有一点——林淮之前也跟他讲过的，周煜阳家里真的堪称一尘不染，连地板的暗金色美缝都干净得反射着灯光。
这让秦庭西更觉得不自在起来。
因为家里有阿姨，他向来是只会祸祸，从不收拾。
周煜阳端着一盘洗净的青提放到茶几上，自己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刚从冰箱里取出来，放会儿再吃。”
秦庭西“哦”了一声，靠着沙发伸直了双腿。
这动作看似放松，但细看就会发现他整个人都透着刻意，眼神拘谨地从左扫到右，偏偏不去看离他最近的人。
周煜阳笑了笑，摘下手机充电器：“我现在给林淮打电话。”
听到这话，秦庭西才放松了些，点头嘱咐他：“记住，不管林淮知道了什么，一律不承认。”
电话很快接通。
周煜阳按下免提，把手机放到茶几上。
秦庭西忍不住坐过来，凑近了听两人对话。
“林淮？今天多谢你帮忙照顾铮铮。”
“不客气师兄，你回来啦？”
“嗯，刚到家。”周煜阳还在考虑该怎么问才不至于让林淮尴尬，就感觉袖子被扯了扯。
他转头看着秦庭西，秦庭西朝他抬抬下巴，压低声音催促：“快问。”
周煜阳做了个“嘘”的手势让他安静。
“林淮，有件事想问问你。今天你和小秦总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啊……”林淮犹豫了会儿，“其实……那天在酒店，张珂姐他们喝多了，以为是别的房间传来的声音。但是我没喝酒……我听见咳……小秦总叫你的名字了。不过师兄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告诉别人的！其实你和小秦总挺合适的，都是成年人，谈个恋爱也正常。”
“我俩唔……”秦庭西话说一半，就被周煜阳捂住了嘴。
“嗯我知道了，谢谢。”周煜阳语气如常，“我相信你会替我们保密的。”
电话挂断，周煜阳才放开秦庭西。
“你怎么不跟他解释？”秦庭西急得直转圈，“你怎么能承认我们俩在……在谈恋爱？”
谈恋爱这三个字，用在他和周煜阳之间，总觉得烫嘴。
周煜阳靠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一脸淡然地反问：“那我该怎么说？说我们是炮友？说你吃了药欲火焚身，不做就要烧死了？”
秦庭西噎住：“你……”
周煜阳却仍不肯放过他，继续追问：“还是说，小秦总觉得承认和我谈恋爱很没面子？”
秦庭西哑口无言，一屁股坐回沙发上。
这件事的确是他理亏，药是他带去的，也是他吃错的，连上床都是他主动，说来说去他谁也怪不了。
周煜阳瞧着他一副吃瘪的样子，忍不住翘起嘴角，轻声安慰：“放心，林淮肯定不会乱说，要不然也不会告诉你了对吧？”
秦庭西思考了片刻，脸色才渐渐放晴。
“饿了没？”周煜阳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还没吃饭。”
秦庭西这才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起身道：“那我先走了。”
“别走了。”周煜阳走进厨房，从冰箱里取出一盒馄饨，“留下来一起尝尝我姐的手艺？”
周煜阳不由分说，走进厨房从顶橱里拿出一口小砂锅烧水煮馄饨，等水沸的同时开始切黄瓜丝。
大约是经常做饭，他刀工熟练，菜刀与砧板之间发出有节奏地碰撞声。很快，小砂锅里的水滚沸，水蒸气凝在厨房的玻璃窗上，形成一层濛濛的雾气。
秦庭西坐在厨房的开放吧台边看着。
周煜阳背对着他，笔挺的白色衬衫袖口向上挽到肘部，衬衫下摆整齐地束在西装裤里，腰间系着条棉麻质地的黑色围裙，显得他肩宽腿长。
一身商务装扮配上脚下的居家拖鞋，削弱了几分精英气质，倒添了些人夫感。
“尝尝。”周煜阳用汤勺盛了一小口汤递到他嘴边，“还用不用加盐？”
这略带亲密的动作让秦庭西耳朵一热，别别扭扭地就着他的手尝了一口，稍微淡了点，却还是点头：“可以了。”
“是吗？”周煜阳尝了尝汤勺里剩下的液体，“我觉着有点淡，再加点盐可以吗？”
同喝一口汤就太暧昧了。
秦庭西感觉自己耳梢都烫了起来。
他装做毫不在意地转头，看到周煜阳右手腕上有一道清晰的弧形伤口，伤口上还有尚未脱落的痂。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他故作镇定地指了指那伤口转移话题：“怎么弄的？”
周煜阳翻转手腕看了一眼，眼底闪过一抹玩味：“小秦总忘了？”
秦庭西露出几分疑惑。
周煜阳勾着嘴角，倏地凑过来一脸揶揄：“那天晚上你叫得太大声，我怕被人听见……可惜还是被林淮听见了——我白被咬了。”
“你……不要脸！”秦庭西的脸几乎瞬间变得通红，再也坐不住，猛地跳下高脚凳，“我……我去趟卫生间。”
一顿饭吃得秦庭西浑身不自在。
周煜阳坐在他对面，手腕上的咬痕无比刺目，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自己做过的蠢事。
好容易吃完，周煜阳自己拿了碗筷去厨房清洗。
秦庭西张了张嘴，想说告辞。
可从小的教养又让他做不出刚被主人家款待完就离开的事，只好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里的新闻。
周煜阳收拾得很快，不一会儿就擦着手在他身边坐下。
没等他开口说走，周煜阳拿起遥控器按了两下。
电视屏幕熄灭，一张占据整面背景墙的白色幕布从天花板缓缓降下。
“有个电影我想看很久了，一起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