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之后两人就打了车去医院，联系他们的是现在的孤儿院院长，两人下了车以后就看见人在门口等着他们。
宁虚牵起路宁的手走过去打招呼：“张院长，方妈妈现在怎么样了？”
张院长摇摇头，他这两天一直在医院守着，眼下是深深的乌青，脸色奇差。
路宁抿着唇没说话，宁虚捏了捏他冰冷的手。
这些年方院长的情况一直不怎么好，孤儿院的事情他早就不管了，路宁和宁虚每次回来也都是去疗养院看他。
方院长这会儿已经从ICU转入普通病房，但这并不不代表她的病好了。
恰恰相反，她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这两天清醒的时间加起来不到一小时。
病房打开的瞬间，路宁的眼泪就滚了出来。
老人安安静静躺在床上，胸口没有半分起伏，要不是一旁的心率仪，路宁真以为躺在床上的是个死人。
路宁走过去，轻轻地牵起方院长的手：“方妈妈，我和宁宁回来了。”
话毕泪落。
宁虚和他坐在一起，眼睛红红地看着床上的老人。
方华前半辈子是个治病救人的好医生，后半辈子是个好院长。
她一辈子接生了很多孩子，养大了很多孩子。
可没有一个是她亲生的。
孤儿院里的孩子们都叫她妈妈，她却不是任何一个人的妈妈。
她在筑梦孤儿院里倾注了她的全部。
金钱、时间、耐心和她全部的爱.....
床上的人缓缓伸出自己的手，想要替路宁拂去眼泪。
路宁伸手紧握住她：“方妈妈。”
方华艰难地撑开自己的眼皮，看到了她熟悉的面孔。
她从嗓子里吐出两个字：“......宁宁。”
不知道她叫的是谁，路宁和宁虚一起点头附和，问她感觉怎么样。
老人有气无力地说：“我好着呢，你们怎么回来了？”
路宁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回答：“就是想您了。”
方华笑了一下，语气里有些责备：“高三是最关键的时候，怎么总是跑出来看我。”
路宁和宁虚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颤。
方华的阿兹海默症居然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了。
宁虚咬了自己的嘴唇，告诫自己一定不能哭出来。
他哑着嗓音说：“我们和老师请假了，等会儿就回去。”
方华点点头，伸手摸了摸路宁的头，她身体虚弱，路宁把脑袋伸过去让她摸。
“崽崽，要听宁宁的话，知道吗？”
路宁点点头，眼泪砸进白色的被子里。
他根本不敢抬头看方华，手紧紧握着老人皱巴巴的手，压抑着自己的难受。
“宁宁，你比崽崽大一个月，要好好照顾他，你们......咳咳...一起长大......咳咳咳。”
方华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开始剧烈咳嗽起来，并不坚固的铁架床吱呀乱叫，路宁慌了神，忙跑出去喊医生。
小县城医疗设施并不好，路宁很自责，自己为什么不再多挣点钱，把方妈妈接去京城治病。
他想起那个被他放弃的一千万。
要是，要是可以，他一定会不惜任何代价去赚钱，哪怕是犯，法最后要去坐，牢，他也会毫不犹豫。
只要有了钱，他就能把方妈妈治好。
路宁跑去找医生。
“医生，医生，您快跟我去看看......”
医生和护士一窝蜂往外跑，路宁把人引进病房。
后脑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像一块巨铁猛地砸了他的后脑一下。
路宁脚步一虚，扶了一下病房外的扶手。
他猛地摇头，逼迫自己清醒过来，脑子里却像是灌了水，疼痛从后脑辐射到太阳穴。
他用手使劲按压着疼痛的地方，疼得弓起身子......
病房里乱成一团，医生把氧气面罩给方华戴上了。
路宁抬起头看过去，看见方华因为疼痛而紧紧抓着床边的扶手。
脖子上的青筋因为难受而爆出，嘴里发出痛苦地呻吟。
因为疼痛，路宁险些翻滚在地上，脚底踉跄了一下，紧接着更加用力撑着扶手。
等里面的安定下来，路宁的身体才慢慢恢复。
他慢慢站起来，已经出了满背的冷汗，太阳穴一跳一跳地。
他咽下自己疑惑、恐惧的情绪迅速将自己整理好，抬脚走进病房。
宁虚正在和医生交谈：“医生，她怎么样了？”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已经尽力了。
护士放低声音安抚：“方院长发病的时候都很痛苦，也许死亡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
后面的话路宁听不见了，只知道医生护士说了一些他们准备后事，节哀等等的话。
路宁手指扣着自己的胳膊，皮都要被他扣烂，反驳的话哽在喉咙：“不可能，不会，方妈妈不会死的......”
她那么好，那么好。
她是上天派来拯救他的人，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宁虚环抱着这个比自己小一个月的弟弟，还得安慰他：“没事的，别难过......”
路宁趴在床边，说什么都不肯离开。
宁虚揉揉眉心，出去用手机订了酒店，他和路宁都要休息。
即使再难过，生活也还是要继续。
他小时候经历过那场大火，已经变得坚强了许多。
“宁宁，吃点饭。”
宁虚去门口拿了外卖，把包装打开，饭菜摆在病房里的一个灰白色小柜子上。
路宁顶着一双肿得如核桃一般的眼睛，拿着筷子一粒一粒吃着米饭。
宁虚跟他讲道理：“宁宁，方妈妈病了这么多年，早晚都会有这一天，我们就算再舍不得她，也要在她最后的生命里让她开心，别让她到最后还担心我们。”
一滴眼泪落进饭里面，路宁点着头吃了一大口，他觉得怀城的米饭真的好咸。
他告诉自己一定要懂事，要让方妈妈安心地离开。
路宁本来就比宁虚要更依赖方华，宁虚一直都知道。
见他乖乖吃饭，宁虚松了口气，在他脑袋上薅了一把。
吃完饭，路宁把东西收拾干净，又拿来刚刚买的湿纸巾帮老人擦手。
这双枯树皮一般的手，曾将他牵着长大。
路宁狠狠咽了一口唾沫，骂自己是个没用的男人，只知道哭。
要给方妈妈一个好印象，别到了天上，想起自己的时候只会觉得自己是个哭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