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非典型例外>第61章 “你想过我吗?”

  一句话说得理直气壮,又有点胡搅蛮缠,让季书辞恍惚间回到了两人以前还在一起时的场景。

  那时候的谢衍之也很喜欢跟他无理取闹,明知道是故意逗乐子,但季书辞也会揣着明白装糊涂地陪着他演,左右不过是些营造情趣的小事。

  他看了眼护着项链的谢衍之,为了不让他误以为自己是分手了还要精打细算拿走所有开销的抠搜男,还是跟他表了态。

  “你还给我我也不要了。”

  谢衍之轻轻瞥了他一眼,小声嘀咕道:“那你今天下午还让我把戒指还给你。”

  季书辞都快了还有这事,迟钝了一下,道:“你就当我没说过,反正我们也没什么关系了。就像你说的,给你的东西就是你的了,我拿回来也没意义。”

  看多了还徒增难受,他在心里补充道。

  谢衍之直觉这个话题在聊下去就要触碰到自己不愿提及的事了,于是就此打住,放回项链往旁边挪了挪。

  “你可别反悔。”

  季书辞嗤笑道:“你当我是你吗,我从不骗人。”

  谢衍之把热水瓶捧在怀里保暖,听罢罕见地没开口回驳。

  他从没想过两人还有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坐在一起说话的机会,自那天从会场分开后,他一直觉得他们以后不会见面了,就算见面了也一定是剑拔弩张。

  即便那天是演戏,他也是真的彻头彻尾伤害了季书辞。

  “唐见疏让你考虑什么?”身边传来一声问话。

  谢衍之木讷了几秒,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是看到那条消息了,抿紧了嘴唇:“也没什么,我可能打算出国一段时间。最近机票不好买,他让我再考虑考虑。”

  季书辞手上动作不易察觉地僵了一下,很快又恢复正常:“那也挺好。”

  “……是啊。”谢衍之道。

  周围不出所料地安静下来,似乎从两人见面开始,总是沉默比较多。

  急诊室的灯光穿过门缝,落在灰扑扑的地面上。医院就像个较量生死的战场,稍不留神就会阴阳两隔。

  护士轻声交谈的声音时不时从门后传来,谢衍之盯着那束光线看了很久,才轻声问道:“普洱怎么样了?”

  “带回家了,我爸妈没有养猫的经验,给它专门请了个保姆。”季书辞道,“蕊蕊很喜欢它,放学回来就要抱着它玩。现在家里除了保姆跟我,它就跟蕊蕊最亲。”

  谢衍之手指扣弄地板,试探性地问道:“我能看看它吗?”

  季书辞点开普洱的专属相册,把手机给他:“有些是我拍的,有些是我爸妈跟蕊蕊拍的。”

  视频从普洱还是只小奶猫的时候就有了,时间一晃两个月,巴掌大的小猫都有一个枕头宽了,长得又白又胖。

  季书辞见他看得认真,也不打扰他,静静靠在身后的墙上等医院的天亮。

  他眼睛一闭一合,很困,但又睡不安稳。

  他本来睡觉就轻,走廊逼仄的空间挤了好多家属,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分钟都没法消停,一点小动静都能在他耳边无限放大。

  季书辞本来还想着歇一会儿去冲杯速溶咖啡抗一抗,结果歇着歇着也就真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他听到有人在耳边轻笑了一声,紧接着就被拉到一个温热的柔软物上。前胸的重量徒然一增,像是有什么东西盖了上来。

  那上面是他熟悉的味道,他觉得很安心,就没多反抗。直至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身上披的是谢衍之的风衣。

  手机上显示时间五点半,张奶奶跟杏子都陆续被医院的提示铃吵醒。季书辞抬眼环视周围,看见谢衍之正带着阳阳从茶水间走来,手上还提了一袋煎饼包子。

  他眼下有圈轻淡的乌青,估计是一晚上没睡。

  “楼下路边摊的包子,你说不想吃泡面,我就买了点上来。”

  谢衍之把袋子放在中间,又拿了几包纸巾分给大家:“我刚刚去问了医生,爷爷那边的情况稳定,但要下午才能探视。”

  张奶奶听到医生说稳定,悬着的心这才险险放下,挑了两个包子跟杏子一人一个。

  季书辞把衣服给他让他穿上,谢衍之拿了瓶酸奶递过去,说道:“你明天还得上课,一会儿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我在就行了。”

  季书辞摇了摇头,怕他一个人在这应付不过来:“我等等,等杏子爸爸来了再走。”

  谢衍之又劝了几遍,见说不动他也只好同意了。

  走廊白天不允许长时间逗留,一帮子人跟大迁徙似的都转去了大堂。乌泱泱地坐在椅子上,各个脸上都看不见笑容。

  杏子爸爸是晚上八点的时候赶来的,一来就跪在谢衍之面前给他磕了两个头。

  跟他一起来的,还有医生的一则噩耗。说是老人家情况突然不好,又被推进抢救室准备进行二次手术。

  事情一桩接一桩来的全无预兆,杏子爸爸跟去手术室门口签字,谢衍之忙着安抚一老一小的情绪还不忘让季书辞早点回去休息。

  碍于明天要上课,季书辞也没再推脱,走出医院的时候一步三回头地往里看,总感觉被一股沉重的压力笼罩着。

  结果第二天早上刚睁眼,拿起手机就看到谢衍之凌晨四点发的消息,说杏子爷爷抢救无效已经去世了。

  学校的教学走不开,杏子的座位也一直没人来。

  谢衍之说杏子爷爷的遗体今早拉回家了,季书辞晚上放学后连饭都没吃就马不停蹄就去了杏子家。

  家里多了好多人,正堂里停放着一个冷柜跟一口棺材,唱孝词的老人围着冷柜嘴里喃喃一些听不懂的曲调。张奶奶失魂落魄地坐在角落,身前围了好几个亲戚在安慰。

  谢衍之在帮忙安排酒席的事,看见季书辞,拉着他走到门外:“你怎么这么晚还过来?”

  “我来看看,杏子爷爷前几天还给我和陈念送了一篮土豆。”

  季书辞视线停在那口冷柜上,那里面躺着他前两天刚接触过的人。

  那会儿还拄着拐杖乐呵呵的老人,转眼就躺在冷柜里不省人事,再过几天恐怕就变成墙上的一副相框仅供人怀念了。

  他眼前的视线突然一黑,是谢衍之挡住他的眼睛让他转回来:“生死都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早晚都要经历一遍。不是我们送别人,就是别人送我们。”

  “那棺材……”季书辞微一停顿,老人是凌晨走的,这还没一天棺材就准备好了吗?

  谢衍之知道他在想什么,解释道:“村子里的老人到了一定年纪都习惯提前给自己打棺材,后院还有一口,是给张奶奶的。”

  季书辞长这么大第一次正面接触死亡,一时觉得有些惝恍。看着屋子里来来回回的人,怕是老人家在世时家里都没聚过这么多人。

  谢衍之刚来就遇上这事,情绪也有点低落:“你待一会儿就回去吧,这两天家里要摆酒,还要通宵唱孝词,你在这没法休息,你还要上课。”

  “杏子爷爷什么时候火化?你提前跟我说一声,我来送送。”季书辞道。

  “棺材都在这呢,怎么可能火化。”谢衍之跟经过身边的人打了招呼,又跟他说道,“老人家都希望落叶归根入土为安,付叔的意思是土葬。”

  季书辞担忧道:“现在不是不允许土葬吗?”

  “那是城里,像这些农村里,稍微打点一下关系就可以。”

  季书辞听他这么说就安心了,在屋里又帮了一会儿忙,被谢衍之催着走之前还再三提醒他出殡前一定要通知自己。

  自古讲究得都是停尸三日,出殡的时间选在下午,墓地让风水先生看过,定在一处偏僻的半山腰。

  景南村的传统,捧牌位的人必须是长孙。阳阳路都走不了太稳,但被周围人浓重的悲伤感染,捧着自己半人高的牌位竟然也规规矩矩地跟在送葬大部队后面。

  盖馆入土的流程繁琐,谢衍之跟季书辞毕竟不是亲属,也不好凑上去,便坐在附近的石碓上默默看着。

  抽噎的声音回荡在寒冷的冬季里,显得那么沉重。

  季书辞回想起这两天杏子家门口摆酒的画面,大堂冷柜里躺的是逝者,而正对面的院子里,男女老少围坐在一桌,吃吃聊聊欢声笑语。

  “明明是这么难过的事,大家吃饭的时候却都笑得那么开心。”

  谢衍之微微仰头感受迎面而来的凉风,轻声告诉他:“因为活的人快快乐乐,死去的人才能安安心心。”

  季书辞思绪万千,看着墓地前的杏子爸爸跪在地上送自己父亲最后一程,嚎啕大哭地责怪自己还没来得及赚大钱尽孝就已经阴阳两隔。

  他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健在,对生离死别从来没有直观的感念。但现在,他突然就明白了生命真的很脆弱,明日说不定复不了明日,很多事憋在心里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谢衍之。”他喊了一声。

  谢衍之回头看他:“怎么了?”

  季书辞道:“聊聊吗?有些事如果我不说出去,堵在心里很难受。”

  谢衍之愣了一瞬,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嗯。”

  季书辞淡淡望着远处被风吹得左摇右晃的树叶,问出了他从第一眼见面就想说出口的问题。

  “谢衍之,这么久的时间,你想过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