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被泼了墨的白月光>第64章

  春去秋来,在住院的第126天,许清荎得到了主治医生白涛的出院许可。提前两三天,陆野已经陆续把物件收拾好,陪护也都结算完毕。

  他征求许清荎的意见,“我们先回家住几天,之后要不要去法国或者瑞士看看?”陆氏旗下的医疗集团在这两个国家设有分部,疗养条件非常成熟。之前他因为辞职的事,和陆骁大吵了一架,到现在还是冷战的状态。但没关系,大不了他正常付费。

  许清荎摇了摇头,他现在身体各项机能基本恢复正常,只是精神上还有些疲惫颓丧。白涛说过,医者医身难医心,即便他们是心理专业的医师,也有力所不逮的地方。现在,从他的职业判断来讲,许清荎由于抑郁症带来的躯体僵化和一系列生理反应,算是大体复原。但他内心深处的心结,那些悲观和无法排解的负面情绪,可以继续通过心理疏导来缓解,却不一定能够解决。

  抗抑郁是场持久战,陆野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不想去?”他问。

  许清荎想了想,勉强地勾起唇角,“我不想当寄生虫。”

  陆野佯装不乐意,“不愿意被我养呗?”

  许清荎无奈地推他一把,“陆总,二十多岁就退休坐吃山空,你好意思吗?”

  “好意思啊。”陆野温柔地抚摸许清荎长长了一些的碎发,有些事不用急于一时,他转移话题,“这回不剪了,留起来吧,我喜欢给你吹头发。”

  许清荎没顺着他的话,他认真地转过头来,把视线从窗外转移到陆野的脸上,他说,“再休息几天,我想工作。”

  陆野思索片刻,“也行,但不能累着。”

  许清荎又说,“我问过静安医院那边了,状况好的话,下个月可以把许畅接出来。”

  “好。”陆野没有一点犹豫。

  “Surprise!”不速之客推门而入,打断了他们两个的对话。

  陆野本来就是站着的,许清荎也站了起来,睨了苏遥一眼,“不是说过别往这儿跑了吗,大明星?”苏遥最近也不知是走了什么紫微星的运道,天降大饼一个接着一个,打开电视娱乐新闻,一天能看到他三四回。不过,这只是许清荎心底的疑问而已,房间里的其他两个人心照不宣。陆野跟陆骁吵得不欢而散,也有这方面原因,陆骁太霸道独断,压根一个字也不许陆野打听。而以他尴尬的身份,更不适合找苏遥沟通。他能说什么,说他哥是个渣男,必须离远点儿?况且,他跟他那个名义上的嫂子关系还不错,这让他更加难以启齿。许清荎这边情况堪堪稳定一点,他还没找到说这件事的机会。

  苏遥显然也不愿意多谈,他来过两回,除了今天,都是刻意找陆野不在的时间。弄得许清荎差点儿误会,这两人是不是又为了关于他治疗的事闹别扭了。

  “好心当做驴肝肺。”苏遥摘下帽子口罩什么的,瘫倒在沙发上,“我赶了红眼航班才挤出三个小时的空闲来探病,不感动就算了,还讽刺我。真是嫁出去的汉子泼出去的水,胳膊肘净往外拐。”他对着许清荎说话,末尾转头朝陆野做了个鬼脸,“让你捡了个大便宜。”

  陆野不跟他一般见识,“别辜负了你这三小时,你们先聊,我去办出院手续,你走的时候提前给我打电话。”

  “嗯,挺有眼力价的。”苏遥评价。

  许清荎给了陆野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他别跟小孩计较。

  陆野还了他一个拥抱,转身出门。

  “切,小心眼儿。”苏遥抱怨,“他这明显跟我示威呢,你也不管。”

  陆野关门的时候听到了,懒得反驳,他有更重要的事。苏遥来得正好,十分钟之前,白涛给他发了一条信息,约他到医院对面两条街之后的一家茶馆见面。

  有什么事不能在办公室说?他心里有点不托底,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他抵达的时候,白涛已经等在包间里,他旁边还坐着一个人。

  “这位是血液内科的高主任,这是许清荎的……家属,陆野。”白涛稍顿了一秒,照直说了。高主任起身,“你好。”

  两人握手的间隙,陆野的心绪经历了三级跳。听到血液科三个字的时候,他倏地一惊,第一反应是许清荎的出院检查有问题,而且不是之前涉及的病症。但他随即又一琢磨,如果单纯是这种情况,更适合在医生的办公室进行通知,而眼下的局面,像是有医疗领域之外的私事要谈。

  陆野坐下之后,白涛一句话也没迂回,开门见山,“高主任那边时间不多,下午还有院里的会要开,我长话短说。之所以约到这里,是因为有点儿私事,作为医生,不透漏患者的隐私是职业准则。但我现在是以许清荎朋友的身份,高主任也是我很好的朋友。我思来想去,”他瞥了陆野一眼,“也是这一阵子看你小子确实靠谱,有些事不跟你说一声我心里过不去。老高,你跟他说吧。”

  高主任也是个爽快人,“我和清荎认识得有十三四年了,我是他妈妈和妹妹的主治医生。这件事吧,如果老白那天没看见他来找我的话,我也不会主动说出来。”高主任不卖关子,“清荎应该和他妈妈、妹妹没有血缘关系,具体情况我不清楚,这件事是彤彤偷偷告诉我的,我没有和他确认过。因为她们母女两个的病症具有很明显的遗传因素,所以最开始我建议清荎每年做一个预防性检查,他也没有反对,可能是不想被别人知道。”

  高主任所知晓的也就是这些,那天白涛在看到许清荎出现在他办公室之后,单独去找过他。两人是老同学且私下关系很好,他信任白涛,又担心这个秘密可能对许清荎的心理状态有影响,就跟他说了。

  高主任走了之后,白涛又和陆野聊了一会儿。

  “之前我就觉得有些违和的地方,但完全没往这个方向想。现在连起来去看,他很可能是被收养的。”

  陆野突然想到一个细节,许清荎跟他说过,他身份证上的生日是到了京城之后,为了符合上学政策修改的,而他实际的生日是在11月25日,陆野还用这个日期做了自己的手机锁屏密码。这其实没什么,陆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记得这样清楚,他当时感慨了一句,“原来你是冬天出生的啊。”许清荎回他的是,“大概吧。”他说,“这还能大概,你得健忘症了吗?”许清荎说,“是啊,是啊。”两个人闹做一团。

  陆野心里有点乱,他没有打断白涛的叙述。

  “加上这一环的话,那么往回推大概二十多年,他被收养。根据年龄推断,之后不太长的时间,养父就因为意外去世。他们一家三口来到这里投奔老乡,许家夫人对他们很照顾,但是没过几年,夫人也去世了。在许家更换了女主人之后,依然留下了他们孤儿寡母,可是很不幸母亲和妹妹相继得病……”白涛有点儿说不下去了。

  “生活总是在刚刚给他一点希望,又迅速变本加厉地收回去。”陆野不愿意承认,包括八年前他出现之后的种种变故,乃至现在……一切好似有迹可循却无法摆脱的循环。这种事情,不能去细想,可作为亲历者来说,许清荎因此而产生悲观的接近玄学的命运论,实在是情有可原。

  两人皆沉默下来,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非人力可及。

  然而,事在人为。

  “每周三次的复诊还是要坚持一段时间,我有一点思路,晚上跟我的导师约了视频,我记得他有一个相关的案例,我再有针对性地研究研究。”白涛诚恳道:“心理问题的诊断和治疗不像其他的病灶,可参考的指征偏少,存在很多主观障碍。有些时候是因为患者的刻意遮盖和隐瞒,更多的是囿于医生的经验、能力和责任心。我之前了解的不够,方向有不少偏差,还是有很多能够改进的地方。”

  人家医生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揽了责任,他更没道理低落灰心。

  “我会照顾好他,关于小时候的事情,我想办法去查。”

  “暂时最好还是背着他,”白涛嘱咐,“他从没透露过这段经历,我推测并不是由于关系不亲密或是不信任,很可能是当时他年纪也很小,记不清楚,或者是大脑出于保护机制,选择性遗忘。”

  陆野认可:“我明白,不会莽撞的,放心。”

  陆野回到病房的时候,苏遥还没有离开。但他刚刚进门,对方就跟炸了毛似的站了起来。

  “我踩你尾巴了?”陆野好笑。

  苏遥戴上他的全副武装,跟许清荎嘱咐了两句,路过门边偷偷给陆野一个不要多话的警告眼神,“我可不想当电灯泡,狗粮吃不消,走了。”

  许清荎瞅着苏遥离开的背影,困惑道:“这孩子好像有事瞒着我。”

  陆野心情复杂,“孩子长大了,不好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