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爱意阑珊>第69章 我觉得我可能不爱你了

  两年前。

  窗外,风雨如晦,电闪雷鸣。

  陆弛立在阳台中,他望向窗外,手中是一只点燃的香烟。

  屋内没有开灯,只有偶尔划破黑暗的闪电,照出他的一抹剪影,显得孤单而落寞。

  周晏礼回到家后,原以为陆弛不在。他打开灯,拨打着陆弛的电话,却发现陆弛的手机就放在茶几上。

  他愣了几秒,一边叫着陆弛的名字,一边在家中寻找着陆弛的身影。直到周晏礼找遍了每一个房间,再次回到客厅时,才透过玻璃门,看到了藏匿在黑暗中的背影。

  不知怎地,周晏礼心脏一缩。他拉开门,从陆弛的身后环抱住他,又顺手掐灭了陆弛手中的烟。

  周晏礼声音有些发颤,小声问:“陆弛,你怎么了?”

  陆弛不动声色地躲避了周晏礼的这个拥抱。他没有说话,而是掏出烟盒,重新拿出根烟来,点燃,而后夹在指尖。

  微弱的红光,霎时在黑暗中跳动起来。

  陆弛靠在墙壁上,久久凝望着眼前的周晏礼。他神色淡淡的,晦暗的光线下,周晏礼辨别不出他的喜怒悲欢。

  周晏礼茫然地站在陆弛身前,他什么都不知道,他突然觉得好怕。

  陆弛不知道自己究竟端详了周晏礼多久,久到连腿都变得酸软了才作罢。他看着周晏礼脸上的表情逐渐由茫然无措变作担忧恐惧,心却如一潭死水。

  鬼使神差的,陆弛突然对他说,晏礼,我觉得我可能不爱你了。

  这个念头已经不是第一次产生了。

  陆弛仍记得,当他第一次意识到这件事时,比起释然,心中更多的反而是惶恐。

  他怎么能不爱周晏礼呢?

  他除了爱周晏礼,还能如何呢?

  可渐渐地,这个念头却愈发频繁的冒出来。就如同喜马拉雅山的猴子,他越是拼命压抑,可这个念头却越是每每徘徊于脑中。

  如影随行,挥之不去。

  到最后,陆弛竟接受了这样的想法,甚至将这种想法讲给了周晏礼听。

  倘若周晏礼是个正常人,他或许可以用一种平和的方式顺其自然地解决他们感情路上地小小问题。

  再甜蜜的爱侣也会有疲惫恍惚的刹那,这根本算不了什么。

  他可以与陆弛开诚布公地聊聊,或是宽慰对方,或是与对方一起找回他们之间的爱情。

  但他做不到。

  一种庞大的绝望与压倒性的焦躁将周晏礼笼罩,他顿时如一只受到了惊吓的野兽一般。

  听了这句话后,周晏礼双目通红,浑身发烫,他靠在门上,大口地喘息着。

  他有好多话想问,却因为喉咙干涸,半个字都发不出。

  他有许多的情绪需要纾解,却找不到一个出口。

  他感觉自己的血脉中蛰伏着一只狂躁的怪兽,他的怪异、他的阴鸷孵化着这只怪兽。现在,这头怪兽就要破壳而出了。

  周晏礼不想吓到陆弛,更不想伤害陆弛。像他这样的人,能够与陆弛在一起那么多年,已是命运的馈赠。

  他不该再强求什么。

  在陆弛错愕和慌张的目光中,周晏礼猛地转过身去。他顾不上陆弛的呼唤,三步并做两步地跑进浴室中。

  他没有脱掉衣服,径直走到花洒下,将水龙头开到最大,任由冷水浇到自己的全身。

  当陆弛看到周晏礼的反应后,顿时就后悔了。

  他不知道自己今天是犯了哪门子的神经,要对周晏礼说出这种话来,也没有心思细想自己心的声音。

  他唯一知道的,就是他不能离开周晏礼。

  周晏礼因为他,放弃了亲生父母,更失去了做医生的理想。他们之间有着十多年的情谊,是相濡以沫的爱人、是血肉相连的亲人、是并肩作战的朋友。

  他们之间,就算打断了骨头也连着筋,注定要在一起一辈子。

  陆弛从未感受过如此焦急紧张的片刻,他站在浴室门前,小声叫着周晏礼的名字。

  “晏礼,晏礼。”

  “你开开门好不好?”

  可直到陆弛口干舌燥,浴室中都没有传来周晏礼的声响,只有流水不断。

  陆弛只得蹲在门前,一遍遍叫着他的名字,祈求他快些开门。

  “晏礼,你开开门好不好?”

  等到陆弛腿都麻了,他才踉跄着站起身来。他在家里一圈圈地踱步,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心也愈发焦躁担忧。

  半小时后,陆弛返回浴室门前,他用力敲了几下门,朝里面喊道:“晏礼,你开开门,我求你了。”

  可任凭他在门外喊破喉咙,周晏礼都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打开屋门。

  陆弛心焦不已,他自作主张地拧了两下门,却拧不开。

  这一刻,他怕极了。

  他怕自己与周晏礼再也回不到从前,更怕周晏礼会做什么傻事。他用尽全力,将门把手向下掰,却根本纹丝不动。

  陆弛环视着四周,最后,他抄起一个哑铃,猛地向木门砸去——

  陆弛狠下心来,他使尽全力,一下下地砸在门上。

  “咣!”

  “咣!”

  “咣!”

  “哗啦!”

  一声巨响后,门把手带着门闩,摇摇晃晃地掉到了地上。

  陆弛连忙夺门而入。

  隔着一层长虹玻璃,陆弛看到周晏礼站在淋浴房的花洒下。冷水不断浇在周晏礼的身上,他既不看自己,也不说话,只是紧闭双眼,将自己隔绝在了一方孤单狭小的世界。

  陆弛拉开玻璃门,扑到周晏礼身上的同时关上了水龙头。

  他踮起脚尖,反复亲吻着周晏礼的额头与双眼。

  失而复得、大难不死的侥幸代替了慌张与焦躁,他感到自己悬着的心终于回到了原位——

  陆弛用力抱着周晏礼,几乎要将对方融入自己的血肉,他喃喃道:“我错了,晏礼,对不起,是我说错了话。”

  周晏礼如梦初醒,他怔了许久,茫然地望着自己怀中的陆弛,又看向那扇被砸出了一个窟窿的木门。

  最后,周晏礼抬起双手,轻轻环住了陆弛的肩头。

  周晏礼回到了人间,也将陆弛带回了人间。

  陆弛将头埋在周晏礼的颈间,接着,他整个靠在了周晏礼身上。再次抬起头时,陆弛已是双眼通红。他心中后怕,唯恐周晏礼会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举动。

  对于周晏礼,陆弛不敢赌,也不能赌。

  陆弛深吸一口气,他指尖拂过周晏礼的脸颊,他努力让自己镇静,可一开口,连声音都在发抖。

  “晏礼,你衣服湿了,我帮你脱下来吧。”

  周晏礼没有拒绝,他张开自己的双臂,任由陆弛脱掉他的衬衣。

  这件事陆弛仿佛做了无数遍,熟练到不需要看向周晏礼的身体,就能做得顺畅无比。

  陆弛的目光紧紧锁在周晏礼的脸上,不敢移开分毫,生怕只是刹那间的功夫,周晏礼就会在他的面前消失不见。

  等陆弛褪掉了周晏礼身上湿溻溻的衬衣后,又连忙蹲在他身前,为他脱掉长裤与短裤。

  陆弛将周晏礼换下的衣衫放进脏衣篓中,又从柜子里取出崭新的浴巾,将周晏礼身上的水擦得干干净净。

  末了,陆弛又换了条浴巾,将周晏礼牢牢包住。

  等做完这一切后,陆弛攥住周晏礼的手,对他说:“走,我们去休息吧。”

  他们躺在柔软的床上,同床共枕、抵足而眠。

  许是因为冲了太久的冷水,周晏礼身上冰凉,无论陆弛将他抱得多紧,那刺骨的寒气仍能顺着周晏礼的骨缝漏出来,将陆弛也冻得透心凉。

  他们和好了,或者说,周晏礼从未怪罪过陆弛的坦诚。

  他们没再提起陆弛的失言,不敢提起、不能提起,只当这是一场同时惊扰了两个人的噩梦。

  阖上双眼前,陆弛就着窗外的月光,静静地望着周晏礼的脸。

  悲哀汹涌而来,让陆弛几乎无法呼吸。他无法想象若是周晏礼因为自己的话做出什么傻事,自己该会多么后悔难过。

  若是如此,他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想到这里,陆弛不由得轻声叹息。

  或许是感知到了陆弛的神伤,周晏礼竟将他揽入怀中,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

  这动作不带什么意味,只有深沉而包容的爱意,却让陆弛鼻尖酸涩。

  “陆弛,我爱你。”周晏礼的声音很轻柔。

  他不曾质问陆弛为何会讲出那般伤人的话,也不去追问那句话的真伪,更不会怀疑陆弛对爱情的忠贞。

  周晏礼只是一个人默默承受着爱人最冷漠的语言、直面他的残忍,最后,还以温柔的深爱。

  就在这一刻,在周晏礼抱着他、对他说爱你的瞬间,陆弛想,他这一生不会再爱上第二个人了,也不会再跟第二个人在一起了。

  没人能像周晏礼一样,占据他全部的青春与回忆,控制着他整颗心脏。

  也没人能像周晏礼一样,将自己的一切都交付给他。

  他们注定相爱,别无选择。

  陆弛在周晏礼的怀中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他亲吻着周晏礼的嘴角,轻声问:“晏礼,你可以答应我一个请求么。”

  周晏礼低头看了陆弛一眼,没问他是什么请求,只说:“好。”

  他根本不用问陆弛想要的是什么,反正无论是什么,他都一定会答应。

  陆弛眼睛氤氲着一团雾气,他不敢再看周晏礼深邃的双眸,只盯着白花花的天花板说:“以后能不能不要再锁门了?”

  周晏礼突然笑了一下,眉眼弯出一道好看的角度。他揉揉陆弛的发丝,说:“当然可以。”

  陆弛自恃一生未曾做过对不起谁的事情,唯有两件事,就算时隔许久,他也良心难安。

  一件,是那个冲动的雨夜,他不顾一切地离家出走,最后导致周晏礼出了车祸,从此再也拿不了手术刀。

  另一件,就是两年前他对周晏礼说的那句,我觉得我可能不爱你了。

  自那天以后,陆弛对周晏礼的病情愈发重视,对自己反而越发忽视。

  好像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弥补内心的不安与惶恐。

  他担心周晏礼的精神出现问题,也担心自己真的不爱了。

  最后,周晏礼的病没有好,他自己却病了。

  作者有话说:

  只有这一章过去时间线的内容了。后面大概还有4-5章就要完结了,预计本周末就能写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