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陆弛回到上海以后,他俩的生活都规律起来。
不必花时间摸索,他俩很快就找到了相互之间的平衡。
周晏礼睡眠质量不好,每天早晨五六点钟就会醒来。
于是,陆弛便不再逼迫自己起来准备饭盒,而是把这个任务交还给了周晏礼。周晏礼也乐得如此。
等到周晏礼准备好了自己的午饭,又做好了两人的早餐,他才回到房间把陆弛叫醒。
中午,周晏礼待在办公室里吃盒饭,陆弛偶尔会陪他一起,但更多时候,他会跟同事们一起去园区食堂。
吃过饭后,若是他俩都不忙,陆弛会来到周晏礼的办公室待一会儿,或是说说话,或是在沙发上躺一会儿。
晚上,他们大抵是不能准时下班回家的。
周晏礼晚上很少吃东西,陆弛则会去便利店买个三明治充饥。
只要周晏礼没在外面应酬,陆弛就不会放任他工作到深夜,往往九点钟一到,就给周晏礼发个信息,催他快点下班。
周晏礼不敢在陆弛面前造次,基本上陆弛一催,他就收拾东西准备走了。
要是手头实在有急事要处理、一时半会儿脱不了身,他就跟陆弛讲清楚。而陆弛就会来到他办公室里,躺在沙发上等他。
现在,陆弛刻意学着放下周晏礼遭受的那场车祸。
每当他拿起车钥匙时,总会笑着问周晏礼,今天累不累,要不要开车?
周晏礼大多时候都会接过陆弛手中的钥匙,只有当日有应酬、喝过酒时,才会让陆弛开车。
对于这种模式,周晏礼很满意,而陆弛也在学着适应。
在很长一段时间中,陆弛都把自己当做他们生活中的次要角色。仿佛他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周晏礼。
只要周晏礼还需要他,只要周晏礼还依恋他,他就愿意为周晏礼付出所有。
可时间久了,他会疲惫,周晏礼也是。
以至于到最后,陆弛已经分不清自己和周晏礼在一起究竟是因为爱情,还是因为周晏礼需要他了。
直到他在周晏礼的口中听到分手。直到周晏礼对他的需要被刻意斩断,陆弛才终于意识到,他其实一直都爱着周晏礼。
哪怕周晏礼不需要他了,哪怕周晏礼想要分开,他依旧爱着这个人,分毫不减。
多么荒唐。
他们爱了那么多年,到最后已经看不清爱了,竟要通过斩断依赖的方式来确认爱。
如今,陆弛已经认识到了这一点。
所以,他不再执着于周晏礼是否需要他,他只需要知道周晏礼很爱他,而他也爱着周晏礼。
这样就够了。
陆弛不会再将周晏礼的一切大包大揽,也不会用爱为周晏礼织造真空的牢笼,更加不会将自己视作次要角色。
他知道,只有他开心,周晏礼才会开心。
整个六月,微瑞参加了全国各地十几场招标会,但收效甚微。
现在,他们面对的竞争对手不只有外资巨头,还有同为国产品牌的扬帆医疗。
与此同时,微瑞的人才仍在流失。
为此,陆弛与周晏礼特地研究了市面上效果比较好的几类人才激励计划,包括原始股、配股等方式。等到确定好方案后,陆弛挨个与核心员工谈话并签订协议。
激励计划铺开后,微瑞的员工虽仍有流失,但情况相较之前已经有了很大改善。
针对核心人才的激励,基本是陆弛一人主导的,他既没有让人事总监赵秀娟参与,也没跟于叶透露太多。
对此,于叶更加不满。
七月伊始,公司内不知从哪个部门开始,传出了有关周晏礼的八卦。
有人说他从小就有严重的精神疾病和暴力倾向,随时随地都会发疯了。还说像他这样的人,就算有朝一日杀了人,那都不需要偿命。
传闻一传十、十传百,甚嚣尘上,最后甚至传到了方圆的耳朵中。
方圆一毕业就加入了微瑞,是跟着微瑞一起成长的元老级员工。别的员工不了解周晏礼,可他却知道周晏礼是怎样一个人。
方圆是除了陆弛以外,与周晏礼接触最多的人。他自然知道周晏礼的脾气性格不同常人,要么是精神方面有些问题,要么是心理方面。
可方圆更加知道,纵使周晏礼有不同于常人的地方,但同时他也是个理智、善良而勤奋的人。
他不可能像传闻中说得那样,随时都有会发疯,更可能做出伤害别人的事情。
方圆不傻,知道这传闻背后一定是有人煽风点火。
于是,他硬着头皮,把这些传闻讲给了陆弛听。
陆弛听到后,脸色“唰”一下就白了。
其实,不用方圆提醒,几天前李楠就已经跟他讲过这件事了,只是李楠并未把那些难听的话直白地讲给他听。
一整个下午,陆弛都心神不宁的,唯恐员工之间的八卦落在了周晏礼耳中,惹得周晏礼不快。
傍晚,他没心思加班了,硬是把周晏礼也从办公室拽走。
回家的路上,陆弛一直沉着张脸。周晏礼一边开车,一边用余光瞄了他几眼,问:“怎么了?谁惹你不开心了?”
陆弛连忙摇摇头,他看向窗外,留给周晏礼一个疲倦的背影。
吃过饭后,陆弛仍觉得不安。他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刷着手机,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只是,他手机还没刷几下,就突然看到屏幕上方弹出一条消息提醒。
他本没放在心上,只是一瞥的功夫,就看到了这条消息的标题:“微瑞总裁疑似精神病,百亿公司何去何从”。
陆弛心里“咯噔”一声。他终于明白了这一整天心神不宁的来源——
靴子终于落地了。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厨房中收拾锅碗的周晏礼,点开这条推送,其中有一条视频。
陆弛戴上耳机,放映了那段视频。
视频中的周晏礼正在一场饭局上。
录制者有意将摄像头对准周晏礼,除了他以外,其他人就算偶有出境,也被打上了厚厚的码,分辨不出身份。
只见视频中的周晏礼眼睛红肿,布满红血丝,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颤动了几下。他的情绪明显有些不对劲,双手握着酒杯,却在不停地发抖。
这条视频下面,跟着一段简短的文字:精神病这么严重,还能执掌百亿量级的公司么?有这样的总裁,微瑞上市伤害的是所有股民!
这条推送是医疗健康领域最大的营销号发布的。
通过视频的拍摄视角,不难看出,这一定是跟在周晏礼身边的人录制的。
这两年,周晏礼但凡参与饭局应酬,身边跟着的无外乎销售或市场。
想到这里,陆弛不必查也知道究竟是谁在背后搞鬼。
几分钟后,周晏礼从厨房走出来。
他坐到陆弛旁边,小心翼翼地问:“老婆,今天谁惹你不开心了?”
陆弛气得呼吸急促,见周晏礼坐在自己身边,他勉强笑了一下,说:“没事儿,公司里的事情。我自己调节一下就好了。”
周晏礼将他往怀里揽了揽,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说:“不信。公司里谁能把你气成这样?”
说到这里,周晏礼笑了两声,问道:“不会是我吧?我也是公司里的。”
陆弛被周晏礼逗到了,只是他心里牵挂着沸沸扬扬的传闻,也只是浅浅笑了一下。
陆弛窝在周晏礼怀中,心想这件事肯定是瞒不住的,他得找个合适的方式告诉周晏礼。
只是,还未等陆弛从愤怒的情绪中冷静下来,就听到手机“叮叮叮”地响个不停。
陆弛只瞥了一眼,就下意识地将手机倒扣在桌上,最后还心虚地瞅了周晏礼一眼。
周晏礼觉得古怪,问:“谁的电话?”
陆弛连忙摇头,说:“骚扰电话。”
周晏礼是何等的观察能力?他自然看得出陆弛有事在瞒他。
只是,他没有强迫陆弛说出口,只是温柔地说:“紧张什么?你不想说我就不问。”
说着,周晏礼便要起身回屋去。
周晏礼如此说,陆弛反而心中有愧了。他连忙拽住周晏礼的衣服,说:“晏礼,我不是有意想瞒你。我……我只是……”
他咬了一下嘴唇,仍不知如何开口。
周晏礼被他这副犹犹豫豫的样子给逗笑了。
眼见已经漏出端倪,陆弛索性不再隐瞒,小声说:“是公关部的王迪打来的。”
周晏礼这下更是一头雾水了,问:“王迪?她找你肯定因为有急事,为什么不接?”
陆弛只得拿起手机,给公关经理王迪拨了过去。
“喂?”
“陆总,今天的推送你看到了吗?你怎么看?”
陆弛揉揉眉心,说:“明天再说吧。我跟周总先商量商量。”
挂断电话后,陆弛打开那条推送,递给了周晏礼。
陆弛没说话,只是沉默着示意周晏礼看一下。
周晏礼点开视频,只放映了几秒钟,就点了暂停键。
尴尬从脚底开始烧灼,灼得他浑身滚烫。
陆弛感受到了周晏礼情绪的波动,他握住周晏礼的手,问道:“晏礼,这天在场的人都有谁?”
“于叶?他在不在?”
周晏礼阖上双目。他呼出口气来,缓缓说:“于叶不在。那天是销售部的同事跟着的。”
“找赵秀娟跟他谈谈,告诉他这是违法的。”
“不,不。你亲自跟他谈。”
陆弛“嗯”了一声,他刚打开飞书,还没来得及找到这名员工预约时间,页面中就弹出了一条待审批信息:
正是这名员工的离职申请。
陆弛顿了半秒,他阖上手机,无奈地说:“晏礼,他们是有备而来的。我们就算起诉,也缺少强有力的证据,很难证实视频是他发的。”
医疗行业本就存在极高的合规性风险,如此规格的宴请,往严苛上说,已经在打法规的擦边球了。
这也是为何这条视频独独漏出了周晏礼一人,而其他人都被打上厚码的原因。
就算他们知道视频是谁录制的又如何?他们又不可能请客户做人证。
甚至,他们都无法大张旗鼓地把这件事摆上台面。
“于叶他到底想干什么?”
周晏礼不再拐弯抹角,他将矛头直接对准了幕后之人,愤怒地说。
作者有话说:
最真实的商战,往往以扯头花的方式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