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执子之手gl[修真]>第280章

  大千世界, 协京城。

  “咳咳。”

  细细的两声咳嗽让泰山崩于前面色不改的楚摘星慌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急忙给怀中人掖了掖披风,语气温柔地能滴出水来:“师姐,你伤势未愈, 就不要乱动, 仔细吃了风。”

  能被楚摘星如此对待的, 普天下自然只有一个孟随云。只可惜对楚摘星现今这幅模样, 孟随云半点不领情, 甚至有些嫌弃。

  她又不是瓷做的,哪里就那么娇弱了。且不说一切都在她计划之内,只后来楚摘星送来十二品净世白莲的莲子, 一服下莫说是伤势, 就是见底的寿元都迅速充盈起来, 牙齿重萌, 白发转黑。

  如今也不是大能遍地走的洪荒时代, 所以即便是算上那些不出世的老怪物, 孟随云也有信心自己的医术能排到前五。

  所以很熟悉自己身体状况的孟随云, 嫌弃楚摘星的过度保护有理有据。

  要是平常无事,孟随云还愿意陪着她演一演。可现在是什么时候?协京城都要打出狗脑子了!

  明明时值正午, 是一天中最光明、最炎热的时刻。但此时却天幕低垂, 阴风阵阵, 冰寒刺骨。若是体质稍微差一点的凡人踏足其中,轻则昏迷重病, 重则丧命当场。

  而这已经是协京城中最轻的异样。

  呼喝喊杀声不绝于耳,攻守双方所喷涌出的热血给城墙穿上了一件暗红滑腻的新衣裳, 杀气、煞气互相纠缠,形成一条蛟龙状的气旋, 在高空中左冲右突,挣扎翻滚,似乎在寻求化龙。

  孟随云遍观典籍,精通推演,又偷窥过时空之海,对一切早有预料,但脑中想到与亲眼见到不是一回事。

  只有真正进入这个血肉磨坊,嗅着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目睹生命消逝,耳闻呼喝惨嚎,才能感受到何谓一将功成万骨枯。

  孟随云借紧身上衣袍的功夫收敛的心神,看向她已经不太能提取情绪的俊俏脸庞:“你当真不打算去帮忙?”

  楚摘星坚定地摇头:“早就和她说好了的。况且就算是没有我,这一场也未必是咱们输。”

  孟随云敏锐地嗅到了这不同寻常的味道:“你又在弄什么名堂?”

  楚摘星促狭地冲孟随云挤眉弄眼:“师姐聪颖智谋,胜我十倍,不妨猜猜看?”

  孟随云欣喜于楚摘星重回活泼,又为这份作弄气结于心。

  多大人了,还玩这种把戏。

  于是连应付的话都欠奉,凉凉地看了一眼楚摘星,重新将目光投入下方的战场。

  无论是什么布置,什么后手,随着时间的推移都会被翻到台面上来。

  孟随云猜的一点不错,少一时,便听见城中的鼓声停了,几朵巨大的乌云护送着和冰箱灯泡区别不大的太阳撤退 ,取而代之的事漫天摇曳的星辰。

  星辰像是有了生命,好似呼吸般洒落下一道道粗细不一、不断变化的光柱,彼此连接成一张巨大的网。

  “苍天为棋盘,星辰为棋子。这是周天星辰大阵,没想到真的被原露给复刻出来了。”孟随云见此情景,先是疑惑,紧接着震惊,最后就变为唏嘘了。

  当真是苦心人天不负,努力这么多年终于有了结果。

  如此看了一阵后,孟随云心中又生出新的疑问,她也不与楚摘星客气,直接问道:“有此阵,阻碍魔族进攻不是难事,但若想要毕其功于一役,非得你亲自上阵不可。可你又不打算出手,所以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楚摘星理直气壮,带着孩子气的狡黠:“元就送了个东西,还是把我落下的东西给我送回来,如何能换得我出手?我出场费还没这么便宜。”

  听着这十分有道理的回答,孟随云的反应是叹了一口气,然后反手一下重重敲到了楚摘星脑门上,就像方才在龙族打绪一样。

  “喔……”楚摘星被这一记十成力道的暴栗砸出了类似狗叫的呜咽声。散音一逸出喉咙,楚摘星就深觉丢人,赶紧闭了嘴,把剩下的痛楚都散到了鼓起的腮帮子里。

  这幅憨态令林星等几个在一旁玩耍的小家伙都忍不住捂住嘴暗乐。

  风水轮流转,楚摘星啊楚摘星,你也有今天。

  别看楚摘星现在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多少人都不能正面看她。譬如那位玄龟族的归有德,就一直喋喋不休地在念叨“仰面视君,有意刺王杀驾”,意图立刻给楚摘星撑起帝君的排场。

  把楚摘星弄得烦不胜烦,又不好直接训斥,干脆把人留在了龙族,要求她“辅助”绪收拾烂摊子。

  给了楚摘星一下,孟随云的心气总算是顺了些,于是语气稍稍放缓:“你好好说话。我才不信以你的性子,会放任这么多士卒牺牲。”

  达成了交易有默契是一回事,杀魔族就是另外一回事,更何况此时这些正在攻城的魔族还不是隶属于元的。

  楚摘星使劲搓着额头,撇撇嘴,瞧着很是懊恼不忿。然而一俟收到孟随云冷冷瞥来的目光,就瞬间消失,露出一副极度狗腿,殷勤小意的模样。

  假使让不知情的外人看到,足够收几颗落到地面眼珠子的。

  被敲了脑袋的楚摘星这下再不敢云山雾罩的打哑谜了,直截了当说道:“我是有私心的。不经好火,锻不出好钢。

  不经一场战乱,又怎能让玉京城的大头巾们知道昊天那家伙又多靠不住,别再嚷什么各地皆有其民情,不可一以论之这种屁话。”

  孟随云立时醒过神来,微蹙着眉道:“你这欲以魔族大举进攻这个外患为火,燎尽玉皇朝所剩不多的面皮,锻出心向一统的民意好钢?”

  孟随云右手握拳,轻轻敲在左手掌心,语速逐渐变缓,神色却在不断变幻:“不对,不对……这是实话,但却不是全部的实话!”

  孟随云目光炯炯地看向笑得牙不见眼的楚摘星。

  楚摘星冲着孟随云行了一个挑不出错处的礼:“恭喜师姐,脱出樊笼!”

  却道楚摘星为何如此?原来剐龙台作为对龙族宝具,对受刑者的伤害是全方面的,不仅是□□,精神与思维也不得幸免。

  白莲子的治愈固然也是全方面的,但用进废退,被限制了一段时间的脑袋瓜已经没有之前的转速。

  否则以孟随云的聪明,又何至于此时才反应过来。

  楚摘星这一嗓子把孟随云好不容易才酝酿出的思绪散了个干净,就在嘴边的话溜走。使劲想了想后却还是一片空白,只得哭笑不得的用手指虚点了楚摘星几下,聊作发泄。

  楚摘星只是笑嘻嘻的抱手于胸,并没有为孟随云解惑的意思。

  幸而孟随云的底子还在,时间也拨开了一部分迷雾。

  地气弥漫,山河耀目,不断展现的种种异象令想明白的孟随云不由啧了一声:“上有周天星辰大阵,下有十二都天神煞大阵,还有中间那个造化生机,想来应该就是山河社稷图了吧。

  这么大的阵仗,别说是两位残存的元初魔。恐怕就是那传说中的魔族罗睺来了,也要暂避其锋。”

  孟随云没有直接说因为直接使用人的不同,所以无论是阵法还是法宝,能有原版的十分之一便非常不错的扫兴话。

  毕竟世界的匹配机制足够优秀,高情商一点的说法是世界是公平的。

  现在攻打协京城的也不是魔族罗睺,仅仅只是两个伤势未愈的元初魔罢了。

  所以这三件大杀器一祭出来,战场形势立刻倒转,魔族由高歌猛进转为节节败退。

  己方占优,孟随云终于能腾出更大的脑容量来思考问题,成效斐然。

  在最后一个魔族小兵被齐心协力的车骑军顶下城墙,跌落至防御阵法外前,孟随云就已经确信自己想通了全部关窍。

  “妖族新附,因为我的缘故,你采取的是兵不血刃,收服为上。但妖性顽劣,最是记吃不记打。你在尚能压制一二,你若不在,即便不另找新主,也会上蹿下跳哦,给你制造麻烦。

  你现在一门心思想着如何定乱建制,妖族这块重要的拼图就不能出问题。”

  “嗯嗯。”楚摘星十分赞同地点点头,捎带手的把身体好了一些,正在和剑灵互相揪头发的沈宿给打飞出去。

  打架就打架吧,可明明是你先招惹的,如今打不赢又恼什么。就该被好好教训一段,长长记性,别以为特意往这撞就能博取同情成为被拉偏见的一方。

  孟随云专心致志,全然没有被沈宿飞过去的身影干扰,继续说道:“所以你特意留下绪在东海,还让杨师兄与哪吒师弟留下帮她。

  杨师兄内秀沉稳,哪吒师兄性情火爆,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又被师傅封在莲子中沉睡多年,正想着松松筋骨。两人配合,是绝佳的红白脸,可以弹压心思不纯者,可最快速度的令权柄操于绪手。

  就算是族中的三位老祖,都决计不能阻挡绪命令的推行。”

  毕竟哪吒师兄绝对称得上龙族克星。腰间系着的腰带,可是现今青龙一脉老祖三兄身上抽出来的……

  想到这个奇特,但确实人尽其才的压制链,孟随云的语气都透出几分欢快:“至于你讲袁则放在那,是帮着绪处理内政的。以袁则的的能力,可分辨良莠,择优授职。

  如此不仅能重塑龙族妖族之首的地位,还能名正言顺的为阐教谋求一块东山再起的地盘。”

  孟随云一边说着,一边用包含爱意赞许的目光看着神情怡然的楚摘星。

  如今那个调皮捣蛋,甚至还冒着三分傻气的孩子,已经能不动声色间就布置好一切了。

  说起来,这其中还至少有她五分功劳呢。

  就是这爱从她乾坤袋中掏糕点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改?这么漂亮精致的眉眼,竟然能看出几分贼气来。

  真是绝了。

  孟随云没好气的拍掉了楚摘星鬼鬼祟祟的爪子,就像楚摘星先时拍沈宿那种。在沈宿隐隐约约的欢呼声中,楚摘星被塞了一嘴的糕点,把嗓子眼都糊了,只能在努力吞咽的同时老实当听众。

  “可你这样的处置,未免对龙族太好了。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以三位老祖为代表的族内高层对我的事都是袖手旁观。”

  孟随云说到这的时候,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虽然她在筹谋时就已经想到了会是这个结果,但事情真正发生时还是有些心寒。

  这个族群,在如履薄冰的生存困境下,已经演变为了生存压倒一切,利益重于东海。

  只有最强的才能赢,而谁赢了,他们帮谁,古来使然。

  想她何其有幸,居然有绪这么个另类的妹妹。还有,摘星……

  孟随云的心忽然就软了下来,晃晃悠悠的好似其中包了一汪水。楚摘星乖觉的把脑袋凑过来,任她抚摸。

  顺着乌黑浓密的发梢,孟随云的思绪渐渐发散:“所以你让原露展露周天星辰大阵,除却杀败魔族挣一场军功,还有在事情结束后将她引入妖族,做震慑和权力拆分之用。

  用龙族是因为好用,不是因为无人可用。如果不听话炸刺,你有无数种方式让其他人把位置顶上。我说的对吗?”

  承烨是最晚跟随孟随云的小家伙,对上签定共生之契,对主人大有裨益的沈宿、林星,总有些底气不足,所以平素是最黏着孟随云的。

  就连睡觉都是伏在孟随云肩膀上睡,基本不入养灵袋。

  于是他就被“不讲武德”的楚摘星给拱醒了。

  他有心想给楚摘星这个侵占地盘的一爪子,但又听到了主人那一席话,蠢蠢欲动的小爪子瞬间自发静止。

  人族的心都脏,尤其是这个叫楚摘星的,心都脏透了。

  听沈宿说,这人心眼还特小,可不能得罪了,不然哪天被卖了都不知道。

  识时务者为俊杰。

  承烨主动让出地盘,进行战略转移。

  承烨一走,楚摘星就更是肆无忌惮,呼吸的热气直往孟随云颈项中钻,弄得孟随云双颊微红,不得不单掌按住了楚摘星作乱的脑袋才能继续把话说下去:“祝师弟与夏师妹应当也是如此。四海会与冥府骤然换主。虽然这两位的能力足够挑下这份担子,可展露手段,加上功绩这把火,能走得更稳当,更轻松些。

  还有,唔……呼,你稳重些! ”

  下一刻,楚-偷腥猫-摘星被直接掼了出去,地被脸刨出了一个巨大的坑。

  孟随云有些不好意思的将手背在了身后。毕竟从程序上来讲,她已经和摘星拜过天地,昭告世人了。如此动手,实在是,咳……

  但气势不能输!

  她轻轻地把晕染开的唇脂给推了回去,气势不减的驳斥道:“都是会给徒弟铺路的师傅了,怎地还如此孟浪?”

  楚摘星丝毫不见着恼,但也没不长眼的继续捋虎须,只是拍掉身上的浮土,涎皮赖脸的赖到了孟随云身边,嘻笑说道:“师姐你果然与我心意相通,也觉得将军的称谓比少将军更好听吧。”

  孟随云白了混若无事的楚摘星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我看你是想偷懒了才对。”

  未想到楚摘星还真就应声伸了个懒腰:“我辛苦了那么久,还不能享受享受吗?”

  她仰头看天,掩下担忧与不自信。

  忽地眼前出现了一只手,将视野完全遮蔽。

  “师姐,你做什么?”

  孟随云未答,只是将手覆在了她眼上,声音柔柔的:“小仁者,大仁之贼。你不必为因你计划的罹难者感到愧疚。今日若不烧这一炉大火,将来战火绵延,非是生民之福。”

  楚摘星突然变得很安静,安静到沈宿都认为楚摘星正在酝酿着揍他,没再与剑灵打斗,缩到了承烨身后观察四周。

  良久,楚摘星才闷闷的回道:“师姐,你这样真的很讨厌。”

  怎么能什么都知道嘛,她还能不能有些秘密了。

  孟随云得意一笑,妙目中眼波流转:“你是我教的。我若是连这点都看不出来,也太辱没我这三千博闻的绰号。”

  “说的也是。”楚摘星愉悦地勾起了嘴角,然后握住孟随云的手,爱怜地放在唇边亲了一口:“师姐,待此间事了,你陪我去个地方吧。”

  “好啊。”孟随云也不问具体地点,眉眼弯弯的应下了此事。

  “至于现在么……”楚摘星活动了一下手腕,紧紧盯着城中唯一一个还萦绕安定祥和气息的地方——贡院。

  那里还有着上千名各界的儒门菁英正在考试,可谓是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十四个字发挥到了极致。

  玉皇朝的法统是儒门给的,也只能由儒门彻底掘开。

  而贡院里面坐着的,就是能下大力气拆地基的劳工,重要性不言而喻。这就是为何韩良和在科举考试顺利举行和孟随云安危之间更偏向于前者。

  笔杆子,亲民官,那都是长治久安的万年基业。

  但想要顺利拆地基,总得先把主人给搞定。

  昊天,也不过是个不能自主的躯壳罢了。作为当今世上与鸿钧关联最深的人,他身上痕的数量也最多。

  自我与他我的反复拉锯,也难怪昊天一直割裂得很。

  楚摘星思绪万千,观人更省己。不知何时,浩瀚的气息开始自贡院中传出,犹如生石灰撒进了紫虚宫那盆凉水中。

  沉寂已久的紫虚宫忽地腾起一道不相上下的气息,互相抗衡。

  “这是要开始辩经了吗?”楚摘星瞧着下方的局势,思忖片刻,然后变魔术般的摸出一张华丽非常的金色大弓来。

  孟随云瞧着这张弓,眨眨眼:“这好像是乾坤弓啊?”

  在做师傅这件事上,太乙还是合格的。虽然阐教已然败落,不像洪荒时代能够随随便便给徒弟置换出一整套超豪华法宝,但好在孟随云也不在意这个,所以太乙给从未见过面徒弟置办的礼物就变成了洪荒辑录。

  楚摘星不知道师姐是哪来的时间与精力啃下这本大部头的,但确实是说的不错。再说她就是故意拿出来显摆的,于是很爽快地承认道:“师姐好眼力,正是。”

  “这可是哪吒师兄的心爱之物,你是如何要来的?”震惊的孟随云在见到楚摘星拿出的金丸时更是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换成楚摘星极度嘚瑟的炫耀:“我可没要,这弓和金丸是两位师兄送我的。说是,师姐你的嫁妆!”

  楚摘星满意地见到了师姐的脸变成大红布,并成功在羞恼的拳头砸到脸上之前躲了出去。

  弓拉满月,弹丸似流星,伴随着呼呼的破风声,一个又一个的魔族脑袋炸开。

  孟随云叹气,略定了定神之后才追着楚摘星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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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骑将军府,书房。

  血、烟、煞气裹就的韩良和站在这间有些陌生的明亮书房中,看着有些陌生的师傅,并期待得到关于这完全陌生局势的一点提示。

  文圣塔莫名其妙就飞来压到了紫虚宫上,魔族莫名其妙就退了,师傅莫名其妙就到了她面前,告诉她一切都结束了。

  韩良和深刻怀疑自己是出了问题,还是幻觉一类的。

  看着神游天外的徒弟,楚摘星也不出声催促,而是上上下下好好打量了宝贝徒弟一番,视线落到提着的紫色长剑上停了停,这才赞许地一拍掌让人回神。

  不待韩良和开口,她就主打说道:“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但不要着急,一个一个来。先坐着,在我面前就不必拘着了。”

  韩良和依言坐下了,但手指摩挲着剑柄,迟迟没有开口。

  一切好像都和当初一样,但又好像不一样。至于具体差别在哪,她也不说不好。

  良久,平复了情绪的韩良和才问道:“师傅,文圣塔……”

  所谓文圣塔,乃是供奉创办儒门的文圣,乃至于历代大儒们牌位的白塔。

  那里汇聚着天下文气,也镇压着儒门气运,反哺天下士人,自有灵验。

  此次科举,韩良和为示尊重与重视,还以少将军之尊,亲自去了一趟府渠城,请了一尊小文圣牌位,用来防止科举作弊,评定文章高下。

  韩良和知道这玩意有灵,但不知道居然能不远万里从府渠城飞过来,哐一下压到了紫虚宫上啊。

  楚摘星还是那副吾家有徒初长成的欣慰模样,看出徒弟局促,干脆一扬手把自己面前的茶杯给击飞到面前。

  “先喝口茶吧。”

  韩良和机械的呷了一口茶,食不知味。

  楚摘星也不在意这个,自觉尽到师傅责任的她再不给喘息机会,当即问道:“徒儿,国家大事,在祀与戎,是也不是?”

  “是。”这是打小就学的,韩良和不假思索说道。

  “戎为保祀。是也不是?”

  “当然。”韩良和还是立刻回答。

  楚摘星指了指她那身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盔甲,继续说道:“如今这戎也差不多了,对不对?”

  韩良和沉吟少顷,想到那两个想对自己动手的重伤元初魔被从天而降的师傅用金丸打爆了脑袋和心脏,只恨少生了两条腿那般,扔下所辖的部将跑了。

  依照师傅先前送山河社稷图夹杂的信所言,待的有魔族攻来,需放过那排行最末,专打那两个排行靠前的重伤者……

  师伯也曾经带她去见过那位的特使,论起来也是一位师伯,还与师傅交情匪浅。

  还有圆真大师曾经无意中透露过,元初魔之间也逃不脱弱肉强食,强者会吞噬弱者,壮大自身。

  一条条线索串联在一起,韩良和压下了心中惊骇,强迫自己不许玩那方向想。

  然而说出来的话还是不可避免带了颤音:“应当是结束了。”

  楚摘星才不管徒弟有多害怕,自顾自喝茶,自顾自把提问继续:“那为师问你,祭祀完成后,最重要的是做什么?”

  韩良和一咬舌尖,巨痛令她灵台多了几分清明,快速回道:“分肉?

  楚摘星一指窗外存在感明显的白塔,笑问道:“想明白了?”

  韩良和垂眸,小扇子般的睫毛一闪一闪的。

  又是一阵令人坐立不安的沉默,直到韩良和呲溜喝了一大口茶,脸上多了点笑意。

  “师傅的意思是,若是儒门再不表现一二,就连分猪肉都赶不上好地方了?”

  曾站在高位上的人,又如何能忍受骤然跌落,尤其是还知晓能奋力一搏,至不济能保住现在的位次。

  权术,是权术!韩良和突然明白了师傅想教她什么。

  楚摘星点点头,又摇摇头,继续说道:“这只是一方面的原因。最重要的原因是,你庄师伯有所悟,紫虚宫中那位对他有用。”

  言罢楚摘星用手在韩良和眼前一抚,让韩良和将金光笼罩的白塔中看得分明。

  白塔共七层,庄聿一袭蓝色文袍盘腿坐在第七层,面对着文圣与亚圣两尊排位,似乎在接受考验。

  余下千名士子,除却同样熟悉的顾书玉面对历代大儒牌位考校。

  其余都分布在一至四层,接受一些二人的边角料,纯纯的填鸭式教育。

  有了楚摘星帮忙,韩良和看得分明,见着有丝丝缕缕的紫气从中被抽出,替换如今笼罩在表面的金气。

  “师傅,这是?”

  韩良和有心再问,楚摘星却神神秘秘不肯再答了,只拍拍她的肩膀:“等着吧。少说三年,慢则五载,到时候就有文宗一流的人物出来帮你了。”

  韩良和最是晓事,出于对师傅的信任,点点头之后就不复再问,而是一口又一口喝着茶。

  楚摘星见状也不催她,干脆倚在椅背上假寐约摸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才听着韩良和嘶哑着开口,像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似的。

  “师傅是不是打算与魔族议和了?”

  瞬息之间,攻守易型。

  楚摘星远比韩良和坦然,飞快接道:“非是议和,而是停战。

  数元会征战,不仅我等,魔族也疲惫不堪。”

  尽管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一些,但韩良和还是将自己交给了椅子椅子靠背,怔怔出神。

  她原想问为何明明决定了停战,师傅却不告诉她,非要做过这一场,多出无数死伤,却在未开口前就想明白了一切。

  于己,不做过这一场试探不出各大势力真正的态度,挖掘出类似鲲鹏这等野心勃勃的危险份子,也无法形成唯有一统方能抵御外辱的共识,凸出不了玉皇朝这个废物点心不值得支持。

  于魔族,创造不了元吞吃其余元初魔,独掌大权的局面。更无法让掠夺成性的魔族们吃够苦头,尊从友好往来,自力根生的原则。

  还是那句经典老话,以斗争求团结,则团结存。

  韩良和眼中的道道异彩没有瞒过楚摘星的双目。

  这是徒弟,并非外人,更别说今后还要将事情甩给徒弟。

  为了避免以后政令施行中发生大形变,楚摘星也就干脆把话讲透。

  “良和,道经开篇讲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根本就不用过脑子,韩良和下意识就背了出来:“天行有常,其名曰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韩良和的身体越来越小,忽又觑见在师傅手中上下翻飞的黑白二色棋子。

  茅塞顿开。

  她甚至能听到脑中又哗哗流水的声音。

  连师傅的声音都变得缥缈。

  “洪荒之时,道祖鸿钧与魔族罗睺争位,魔族败,一蹶不振,族裔四散凋零,乃成天地尽归于道,道祖合道之伟业。

  此谓之为一。

  然孤阴不生,孤阳不长,纵是合道的圣人,伟力亦有尽头。

  洪荒大世界在封神量劫后崩为三千世界,魔族死灰复燃,便是明证。”

  已经完全明白的韩良和不在需要任何人解释,自发将话接了下去:“道祖先例与今日今日之局面,都令一再不可得。

  师傅如今,是想与那位元初魔,创造出二的局面,对吗?”

  楚摘星哈哈大笑:“你能明白就好,安抚好三千世界百姓。”

  这话听着不对劲,韩良和急忙转头去看师傅,却哪里看得到半个人影,当即嚷道:“师傅,你要去哪!”

  “去应约下一盘棋,明日自有分晓。”

  《真武天庭·诸山河志·卷一》:“戊辰年六月初七,帝与元魔会晤于诸界之隙,弈棋决边境疆域。

  棋如雨落,星辰移位,三千世界遂重归一统。

  帝胜三目半子,遂得无间海,狂沙谷。

  今再无魔族大规模袭扰,全赖帝君圣明之德,笔者得以一窥其中风景,在此毕诉,增长观者见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