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武中千世界, 东海,北武会驻地空陷岛。
韩良和的指甲已经深深嵌入了掌心,不过面上依旧是一派淡定从容。
因为她明白帅为兵之魂,如果此时她这个实际上的主帅露出丝毫的软弱犹疑, 她身后这些被她强压的东海本地氏族就能立刻喧哗鼓噪士卒, 把她绑了给魔族当投名状, 早已危如累卵的局势更会直接倾覆。
而且她心中还有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小心思, 师傅被赞有英主之气, 作为师傅唯一的徒弟,手里握着北武会的全部资源,她不允许自己成为师傅的瑕疵, 甚至辱及父母。
但真的已经到极限了, 当年修筑防御阵法的那批人里从决策者到具体执行者, 任谁都没想到区区一个中千世界会迎来如此多的魔族。
现在别说是岛上为了应付紧急情况而储备的各类灵石消耗殆尽, 就连庄聿这个北武会领导团体中难得的文官也不得不抛下手中事务, 亲身前去主持防御阵法了。
说好的域外战场和大千世界会作为过滤网的呢!数量如此庞大的魔族是怎么越过重重阻碍进来的?
事前未做告知, 没能接下最危险的第一波攻击也就算了, 为何事情已经发生了这么久,连象征性的增援都没一个!
哪怕派个使者前来告知一声, 让大家知道外有援军, 提振一下士气也好啊!
太平时节玉皇朝的使者到处乱窜, 一个个眼睛都长在额头上,如今却连个慷慨守义之士都找不出来吗?
这世间果如庄师叔所说, 肉食者鄙,未能远谋。
韩良和心中那点对玉皇朝本就不多的尊敬在魔族愈演愈烈的攻势中彻底消失。
既然玉皇朝这帮废物扛不起事, 指望不上,那假使此次她能侥幸得生, 绝不再与此类虫豸为伍,令生灵多遭劫难。
天下大任,应是才德兼备者担之,她真的不介意自己尝试一二。
促使韩良和把指甲从肉中拔出来是一个传令兵的话:“庄先生说朝闻道,夕可死矣。他已找到己道,望少主君毋以他生死为念,放手施为。大丈夫七尺之躯死社稷是死得其所……”
七尺高的汉子,说到最后竟是虎目含泪,语带哽咽,最终两行清泪留下,把脸上的血污冲成一道道的,令韩良和心中生出许多复杂的情绪。
她把这个身上甲胄已多处残破的甲士给搀扶起来,抬头看向已经摇摇欲坠的光幕,长出一口气后做出了决定。
师傅说过,命不是靠别人施舍的,是自己挣出来的。
她知道师傅给她留下的必定远不止这些,这城多半是能守住的,但她不能总是躲在长辈们构筑好的保护之下,她也要为自己挣命!
韩良和第二次拔出了剑,目光一一扫过身后那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惊恐多,疑惑少,还有极少数人竟是下意识迈腿欲逃,丝毫没有人老不易筋骨为能的自觉,突地大笑出声。
她终于明白为何师傅从来不管这些加起来占据东海七成以上土地和人口的本地氏族了。
一群丧失了血气和胆勇的无能鼠辈,光是平常看着在眼前晃都已经很糟心了,再去管纯属给自己找不痛快。
若事真有急,都不用遣一部偏师镇压,只要把这帮人集中起来,态度强硬些,再挥个剑就行。
这帮老家伙,就当萝卜章使吧,东海本地的势力还得从年轻一代开始培养,最好是从过军的。
韩良和笑着移开了目光,轻轻摇头把脑中这些突兀冒出且不合时宜的念头给抛弃,手腕翻转挽出几个漂亮的剑花,在贴身亲卫中既惊讶又果然如此的眼光中冲出了防御光幕。
只留下一声暴喝:“举我旗号,击!”
只留下那些个被当做人质的各氏族话事人被明晃晃的刀剑逼着,不旋踵又尽皆释然,毕竟是那位混元剑君的徒弟,带头冲阵也是很正常的。
跟着韩良和的人都熟悉她的脾性,又皆是少壮敢为者,所以对她出格的行为接受良好,更有那早就跃跃欲试者,反冲到了韩良和之前。
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在年长稳健者眼中不啻为一场灾难,现如今对韩良和行为最为头疼的就是夏峙这个三军主将了。
夏峙将长|枪从一个面目狰狞的食恶魔腹腔中抽出,枪头还粘连着分辨不清的内脏碎块,已经不知饮过多少魔头鲜血的鲜红枪缨更变成了乌黑色,呆呆垂着往下滴着鲜血,为脚下的海水再添一份赤色。
听得麾下亲卫禀报,夏峙微微动容,随手撩起披风擦了擦因鲜血过多而腻滑的枪杆,又朝那处阵线明显前移处望去,失笑道:“不枉我教她一场,此时冲出正合兵法的正奇之道,就是不该出来。”
其实更危险的场面夏峙都经历过,兼之是个从不将生死放在心上的性子,所以如今还稳得住,不过加上韩良和就不一样了。
坐纛的主帅在局势不稳时身先士卒激励士气这个举动是没问题的,有问题的是韩良和的身份。
要是良和有失,她也没脸面去见老大,因此从一开始她就用责任二字把良和拴在了阵法内,这样即便事有不测,也能多上一些反应时间,说不定能成功逃走。
不料秀才被形势所逼去主持了阵法,这孩子又魄力大得惊人,瞬息之间竟把压力转移到了她头上。
“二柱!快快带三百亲卫去护住少主君!”
乱军之中夏峙下令也没有避着谁,于是便有亲卫面色大变,因为夏峙的亲卫也不过八百之数,此时还因为激烈的战斗减员严重,仅剩四百出头,这道军令无异自废武功。
被叫做二柱的雄壮甲士并不是面色大变亲卫中的一员,不过他是最早一批跟着夏峙的亲卫,自有一番体面在,闻令并不立刻动作,而是觑准时机将迎面撞来的一个魔族士卒夹在了腋下,生生拧断了他的头颅后又趁机斜眼去瞧那片迅速前进的赤红旗帜海洋,语气踟躇:“将军,少主君那边战况颇佳,暂时不需如此。”
夏峙冷冷睨他一眼,出枪依旧狠厉精准:“汝欲违抗军令?”
二柱呆呆地把枪缨甩到自己脸上的鲜血抹开,又看向那杆依旧待不断制造血花的长|枪和那个不苟言笑的高大身躯,脸颊肌肉不断抽动,最终是狠狠一咬牙,冲着身侧一挥手:“都随我走!”
大量生力军的撤走令夏峙迅速感到了压力,战线随即变得胶着起来。
魔族的统帅也是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这一点,不由大喜,目光在这处停滞的战场和另外一片新开辟的战场不断游移。
在曾经给她带来巨大压力威胁的战场和未来能给她带来巨大伤害的二者中,这位方面统帅在犹豫中选择了前者。
后者尚需要时间成长,前者带来的阴影却是实打实的。
往昔闻听三尊上部下的脆败只当笑话,心中还不免嘲讽几句输不起的废物,居然夸大人族的强大来掩盖自己的失败,不料今日真碰上才知尊上人族底蕴深厚,当缓缓图之所言非虚。
就以她这个才打照面的对手来说,带着不到一千人就敢冲阵就算了,还把她这支在域外大小近百战的劲旅的阵脚给冲松了。
若是仅仅冲松阵脚也没什么,不过是轻视对手所要付出的必要代价,重振旗鼓给打回去也就是了,但她的阵脚不仅被冲松了,还在那杆似能将天给戳出个窟窿的乌黑长枪下给几乎溃散。
那些人族中冲得最前的都对她的帅旗来了几箭,幸亏己方在数量上拥有绝对优势,这才勉强靠着配合把这些冒刃陷阵的敢死之士给堵了回去。
但那个弄枪的不死,终究是个隐患。
现在就是绝佳的机会,要是没有那个身份贵重的小崽子不分轻重莽头莽脑冲了出来,她还不知要搭上多少健儿的性命才能消除这个隐患。
趁她病,要她命!
令旗摇动,鼓声变动,满天的魔族的魔族开始汇聚,黑气弥天,好似一条欲择人而噬的黑龙,朝露出柔软腹部的夏峙探出了爪子。
对此情况夏峙早有预料,一枪横扫逼退欲要扑上的魔族后,不慌不忙将手伸入衣内,摸出个小巧精致的竹哨来,放入口中轻轻一吹。
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这无疑助长了敌方本就高昂的士气,可还未等他们扭虚幻的脸上绽放出丑陋的笑容,巨大的虎啸声便在耳边炸响,心神摇曳,五内俱震,更有甚者七窍流血,面如金纸,双眼一闭直朝已是一片赤色的海中栽去。
纷纷扬扬,仿佛是在下饺子,密密麻麻的战场瞬间有了大片空白。
只可惜如此多的“饺子”落入锅中也未能发出任何声响,仅有一股股不断浮上水面的鲜红,好比那王冠上缺了一颗细小的宝石,稍稍有些美中不足。
不过夏峙素来是个缺乏文学细胞的粗人,所以并不感到遗憾,只是张开双臂,中门大开,万分笃定的抱住了一个无比熟悉的大虎头,然后把脸埋入厚实的毛发中,满足地蹭了蹭。
商尘梦是从西面的战场赶来的,其实夏峙所吹的竹哨并非不能发声,而是震动频率极其特殊,常人无法分辨。
在商尘梦的传承记忆中,部落时代的人族就是以这种方式召唤部落图腾,并与其交流的。
宽泛而言,夏峙与商尘梦之间也是一种召请关系。
就是有效距离短了点,百分百召请成功的概率离谱了点,能把赤雷宗一半以上修士气个半死的效果过分了点。
商尘梦也不在乎这些,毕竟她还是一只没心没肺,可可爱爱的小老虎,所以她在甩了两下尾巴把近在咫尺的敌人通通扫光之后,歪了歪大脑袋看了眼面前的人。
然后……张嘴把夏峙整个脑袋给含住了。
“梦梦,现在不是玩的时候啊……”夏峙的声音有些闷,更多的是无奈。
“是啊是啊,梦梦你要玩也得和我玩嘛!”不满的龙吟声从深海传来,魔族也终于看清了那个迫使他们放弃一切舟船,只能御空对敌罪魁祸首的全貌。
根本不是什么受北武会驱使的东海本地大妖,而是一条长达三百丈的黑龙!
有那见识广的魔族小校顿时惊骇出声:“是烛龙!”
虽然从体型上来说这仍旧属于少年龙,可这是烛龙啊!
龙族中公认最能打的烛龙,成年期中的佼佼者可以和北极天庭那位雷部主神九元应天普化天尊掰掰腕子的强悍妖族。
而且看眼前这位的鳞甲光泽和锋利爪牙,以及眼中若隐若现的赤色,这明显是条血脉极为浓厚的烛龙,否则不会在少年期就有掌握空间之力的征兆。
而且根据先前灵舟的损毁程度,这条烛龙的种族神通控水弄浪水平也不低。
魔族的主帅物理意义上的咬碎了牙。
今次得胜班师后,定要在尊上面前狠狠告军情司的那帮混蛋一状!
北武会居然还藏着一个这么硬的点子,军情司却半分情报也无!
就当她连措辞都考虑好时,忽觉天色暗了下来,而后便是数声杂乱的惊喝:“主帅快躲!”
下意识抬头看去便见一只黑爪占据所有的视线,其上幽暗的光泽令她不寒而栗,震怖而不能动。
这无关力量,而是生命层次的压制。
蓦的一股热流上涌,也不知从哪生出一股力气,就势倒地来了一个懒驴打滚,堪堪躲过了那片极速下降的利爪,但弥漫的黑影却被尽数搅碎,攻势不复,高高飘扬的绣金帅旗更是化为齑粉,全军大哗,士气一时间降到了谷底。
“呸,假货。”取得如此大战果的祝绪犹觉不足,丢下一句嘲讽意味十足的话。
她刚才在水下可看得真真的,这些魔族结阵攻击时的传气导力之法和自身所修持的功法极为相似,也不知是哪位落到魔族中的前辈熬不住刑给透露出去的。
但假的就是假的,远不如她!一爪下去,都得给她爬!
只是这样的大招对这种尚在少年期的她消耗无疑也是巨大的,只得调动身体中最后一点灵力,勉强维持住人型,然后任由自己落下。
果不其然,她将将落下,就有一道完全与肥硕体型不称的矫捷身影不知从何处蹿出,稳稳接住了她,语气焦急:“我的祖宗诶,您可真是我祖宗,不是要你在水下打埋伏吗?怎么还出来呢?
你出来就出来吧,冲着那帅旗去什么!万一有埋伏呢!
让我看看,伤着了哪了没有?你要是破了点油皮,孟师姐回来还不把我皮扒了啊!”
祝绪没好气拍开了袁则的手,脑袋上的呆毛转得和竹蜻蜓似的,尽力眨巴眼睛装出一份无辜的模样:“姐姐是扒你的皮,和我有什么关系?”
袁则一口气就这么梗在了喉咙里,差点气出个好歹来,只是依旧没松手。
于是满腔怒火只能撒在了意欲捡便宜的魔族士卒身上。
袁则一袭干净的青色道袍,用松木簪子挽了个道髻,又手无寸铁,与人均着甲,手执凶兵,血腥遍地的大环境格格不入,尤其是在怀中还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少女。
“我是真不喜欢打架啊,你们都听好,莫近我周身三丈内,否则……”袁则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将三枚刀状铜钱向上抛去。
而后这三枚铜钱就分别悬在了他双肩及天灵盖上方三寸处,袁则目不斜视,径直朝外走去。
这份目中无人的姿态但凡有点心气的对手就接受不了,混乱中也不知是谁吼出了一句杀,数十把刀剑就构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袁则和祝绪包裹在其中。
然后这张密网被迅速撕破。
好消息,所有攻击都没有落到空处。
坏消息,这些攻击也没有落到攻击者所期待的位置,而是落到自己人,甚至自己身上。
三枚悬在半空中的刀状铜钱似被人操纵着一般,无规律的做着劈、斩、格、挡等动作。
但魔族军中却不时响起:“好你个老六,背地里用刀子捅老子!”
“猢狲,你个贼汉,作甚对着我使刀!”
“你是没长眼还是长着眼来透气的,怎么砍到我脸上了!”等声音
唯一乐开的只有祝绪:“袁则,这个好玩,我想学!”
“学这个还是有点难度的,先出去再说吧。”
跳脚痛骂的只是少数人,更多的则是在半途就不自觉松开了手中武器,或抱着腿,或捂着头乱窜起来,多多少少又给东海下了些饺子。
这一番操作所造成的伤亡微乎其微,还不及祝绪先前那一爪百一,但带来的影响却犹有胜之,至少再无人敢进袁则周身三丈以内了。
因为比恐惧更可怕的是未知的恐惧,现在还是在攻击的时候突然感到手疼脚疼脑袋疼,头晕眼花步伐迟,出现自相残杀的情况,若是再激怒此人,恐怕顷刻之间就要身首异处了。
百战之余的他们其实并不怕死,但就像儒门那些子曰说的一样:大丈夫死则死耳,然不可为庸夫状。
这种诡异的死法既不体面,还很窝囊。
不管这些魔族士卒脑子中在想什么,最后的结果就是袁则带着祝绪轻轻松松穿过冲冲阻碍,顺利与夏峙二人汇合。
或许是太过轻松惬意,落入在光幕中观战的各家老萝卜章眼中竟然有了几分魔族是在礼送二人的感觉。
一个个尽是目瞪口呆的模样,那条烛龙也就罢了,楚摘星这样的身份权势说自己没有底牌任谁都不会信。
只不过相较于此时的权势地位,这份底牌显得过于大了些而已。
真正令他们惊讶的是袁则,这个楚摘星身边最为惫懒无状,唯善赌术的跑腿帮闲,使出的手段竟是如此诡秘,好似天外飞仙,又如羚羊挂角,竟是合众人之力也说不出一星半点可能的来历。
唯一能肯定的是,非常厉害,搞不好还有瞪谁谁死这种效果。
楚摘星这个妖孽身边难道就没有一个无能之辈吗!
以他们的眼力不难看出,先前那遮天蔽日的一爪已经毁去了魔族近半的气势,韩良和又正借着这个机会穷追猛打,想来不久便能来犯之敌的锐气消灭。
对魔族这种无根之水的侵略者而言,若不能速胜,城内那个叫祝余的残废就有本事调来一批又一批的物资,长长久久耗下去,把拳头越攒越大。
反水是不可能反水了,要是楚摘星能够回来,说不定头都保不住。
好在这些人里还算有赌品,只是放任自己在椅子上瘫成一团罢了。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夏峙看着袁则悬在肩头的铜钱挑眉轻笑:“难得看到胖子你出手。”
袁则无奈摆手:“没辙啊。对了,现在是怎么个说法?阿夏你是要去挑了对面那个家伙吗?”
夏峙点头:“小龙君都把她旗断了,我不把她人给挑了不太好,免得再生事端。”
“那行,我帮你一把。”
夏峙把枪一扬:“有你帮手,自然是再好不过。”
只有极少数的人才知晓,其实夏峙单人独枪时才最强,她的亲卫营实际上是在当军中中下级骨干的培训基地使。
袁则正好属于知晓内情的极少数,所以也不矫情:“那就快着些吧,良和都要把我们这些当长辈的风头给抢尽了。”
“梦梦,我们走!”
两人的笑谈因为祝绪的行动戛然而止。
“你们两个真啰嗦,我就和梦梦先去啦!一定比良和快!”
虎掌拍出前路,虎尾扫除后患,时不时还咬碎几个,兼有劲风相随,行进速度极快。
而面貌精致的少女仰躺在虎背上,半个身体都陷入了柔软的毛发中,似是小憩息,然而纤指连点,四周便爆出一蓬蓬血雾。
袁则懊丧地一拍脑门,急追而去:“我的小祖宗诶,你就不能慢点吗?等等我!”
夏峙脸也是微微耷了下来,当面拐带她副将的时候就不会先给她打个招呼吗?
但是,她好像落到最后了?
今天这是什么日子,个个都和她争先锋的位置?
斩将擎旗这种事对夏峙这种人没什么难度,特别是在敌人几乎丧胆,只能靠着人多壮声势的当下。
夏峙枪飞如电,一路不知挑翻多少人,竟是赶上了先行的三人,甚至还有心思和袁则继续先前未完的对话。
“对了,胖子你可将消息送出去了?”
“放心吧,已经送出去了。只是不知各宗如今是否还有余力抽调人手前往冥府,而且那处如今被大伟力加注,屏蔽一切天机,我半点也算不出来,也不知老大和孟师姐是个什么情况,派出的人也说那边全然封闭,连只蚊子也飞不进去。”
夏峙一枪挑飞一个负隅顽抗的魔族士卒,目测了一下不远处那面红旗与自己的距离,语气平和:“我的灵觉告诉我老大和孟师姐会平安无事的。
既然仍旧不知冥府情况,那咱们就先把眼前事做好,逼退了这厮们,到时也好抽出人手去帮老大。
我可不想固守待援待到玉皇朝那帮王八蛋给我收尸。”
“有道理……诶,阿夏你人呢?”
袁则看到了夏峙的枪,犹如毒蛇吐信,直扎一甲胄厚实之魔的咽喉。
哇呀呀,被骗了!阿夏是故意和她说那些话的!
这斩将的功劳又与他无缘了!
他一个不喜欢打架的人,就想拿个斩将的功劳去秀才面前显摆显摆,让孟师姐高看他一眼,他有错吗?
阿夏你怎么可以如此不讲武德!如此狠心地破坏他唯一的指望!
良和有一颗想做猛将的心不假,有那个能力也是真的,但老大是不可能放良和当先锋的,你急什么!你这个前浪暂时还不会被拍到沙滩上的!
袁则觉得自己的血压已经高到要炸了,直到他听到找了个安静地方瘫成两团的两小只说话。
“梦梦,你说咱们这算不算朝闻道夕死可矣啊?”
商尘梦懒懒打了一个哈欠,把尾巴又往身边拢了拢,闷闷说道:“什么是朝闻道夕死可矣啊?”
“就是就是,早上知道了去敌人家的路,晚上就去把他给杀了!咱们这也还没到一天诶。”
商尘梦很给小伙伴面子的鼓起了掌:“嗯,绪很厉害!”
袁则扶着额头,脑袋还没炸,看来他的极限还不在这。
咕噜噜,一个只剩一半的人头被扔到了他脚下,而袁则偏头看见了夏峙最为生动的表情。
“胖子,该给小龙君找个师傅教典籍了。”说完也不等他拒绝,又继续说道:“放心,你要忙不过来,我去找,束脩我也可以帮忙付了。”
袁则嘿嘿直笑,根本就不敢拒绝。
他要是敢说个不字,夏峙那杆枪就能立刻往他脸上抡。
其实以祝绪的跟脚与家底,再加上孟师姐那个宠纵劲头,不学无术问题不大,但带坏别人家孩子就很要命了……
还是等会儿回去找秀才商量一下找个能因材施教的好师傅。手上功夫也得强点,不然会被绪欺负死。
四人一番鏖战,虽然谁都没认为这很困难,看着也如摧枯拉朽,但力已将尽是个不争的事实。
再说了,怎么能跟还没吃够肉的狼崽子争呢?
魔族在东海可不止这一路人马,在下一波攻击袭来之前,良和这个少主君要尽快成长起来才是。
夏峙单手拎起祝绪,往袁则身上一丢,然后毫不客气占据了那个原本属于自己的位置。
乱教梦梦暂时可以忍,占她的位置一息都忍不得。
小龙君一样扔出去。
祝绪那个小暴脾气如何受得了这个,当即就要反身回去和夏峙算账。
她虽然没什么力气了,但自认打夏峙是没什么问题的。
然后拳头就挥不出去了。
因为夏峙呼吸已然变得清浅绵长,很明显的睡着了,而与其相应和的是,商尘梦的喉咙里也发出低低的呼噜,很明显,距离睡着也不远了。
就离谱,沾着就睡啊!你们俩是不是背着我签订什么协议了!
商尘梦的尾巴还缠到了夏峙手腕上。
不仅拳头挥不出去,心中还涌出一股酸涩莫名的情绪。
不由伸手按了按接住她的袁则,肉倒是软软的,就是没梦梦那么舒服。
梦梦那没位置了啊。
祝绪不开心了,她打量了周围一圈,终于找到了能让心情振作的物事,把袁则袖子一扯:“我要去那睡觉!”
袁则那脸立刻就成了苦瓜,云从龙身体虚空想去云中休息恢复这个道理他明白,但送这小祖宗去九天之上……
倒是勉强能做到,就怕运气不好撞上一道罡风把他给劈成两半截。
但绪难得对他提要求。
在灵力彻底耗尽之前,袁则终于把祝绪给拖到了九天之上。
很幸运,没有遇到罡风。
并且有一说一,龙族的鳞甲并不是想象中那般寒凉,反而有着上好丝绸的顺滑感。
这一场好睡的唯一不足便是没能睡到自然醒。
“这刀气……”发髻被削去半个的袁则生平头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不是生命险些丧失的恐惧,而是命运的主导权在那一瞬间仿佛被剥离造成的道心不稳。
构成他存在的一切因果,被尽数抹除。
这到底是什么刀?又发生了什么!
袁则仿佛被投入深海,却被剥夺了呼吸权利的匿水者,只能一点点消耗肺里所剩无几的空气,不断下沉。
袁则手中不断变幻法诀掐算,脸色却越来越白,豆大的汗珠一颗颗从额上渗出。
祝绪把他从海中给扯了出来,精致的脸上难得严肃:“那道刀气,来自冥府。
姐姐在那,对吧?”
袁则虚弱点头。
“我能感觉到姐姐情况不好,我要过去。”祝绪认真说完了这句话,又定定看了袁则一阵,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捋着自己那撮呆毛说道,“你也随我去,你太弱了,待在这会吃亏。”
我本来就该去啊,傻丫头。
那把刀,足以毁掉观楼派的根基,他无法坐视不理。
袁则本想揉一揉祝绪的头,让她不要这么严肃,然而最终还是没这么做,只是没骨头似的倒在了祝绪肩头,低低嗯了一声。
同一时间,楚摘星将手探入了一片白烟中。
犹如探入一片火海,手迅速被炙烤,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之后继续变化,肉香味变成了焦炭味。
“帝君,不必麻烦了……”
“朕不信。”
楚摘星一脚把已经没了瓶塞的黄皮葫芦踢进了忘川河中。
“玄武陛下,这是明真君的命定之劫,强求无益。”
楚摘星并没有放弃,而是平静地看向那个好似一阵风就能吹跑的白衣书生:“你又是谁,为何来此?”
“玄武帝君相询,在下不敢隐瞒。小道乃是观楼派,杨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