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执子之手gl[修真]>第215章

  “全部都死了。”

  这是一件再明显不过的事, 但出于仪式感,仍旧有人发声做出了宣告。

  这是一个淡漠到听不出喜怒的声音。

  仿佛在场这十余个面色青白,双目因恐惧而圆睁,四肢以极其奇怪的角度扭曲着摆放, 嘴角却挂着平静, 甚至有些欢喜解脱的笑容的人, 只是些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只是把这间不大屋子挤得满满当当, 乃至屋外都站着一些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势与怒意, 表明了事情并非如此。

  那上前验尸之人是个瘦骨嶙峋,眼窝深陷的老者,仔细感觉其人身上还萦绕着浓厚的死气, 与寻常骨傀的差别只在于那薄薄的一层皮和稀疏却贲张的须发。

  语气不见起伏的老者正眼含悲悯, 专注的将手从一具具尸体的眼睛上抚过, 视身后乌泱泱的低气压人群与无物。

  很神奇, 那些充满着惊惧, 怎么也闭不上的眼睛, 经过他那双枯瘦如柴的手抚摸后, 都缓缓合了起来,就连那些发僵的扭曲四肢, 也变得柔软起来。

  至少不用为了一个正常的下葬, 先把胳膊腿拆下来再缝回去。

  “任老……”一身穿长剑绕丹炉图案衣饰的中年男子, 静静等着干瘦老者做完一切后才试探着开口说道。

  不过那任姓老者似乎已经预料到此人接下来会说些什么,提前开口说道:“袭杀者手法十分精熟老道, 而且这是失传已久的白莲圣母之术,所有死者的神魂都已经被夺走, 所以用搜魂之术寻找残魂拼凑出事情真相的方法行不通。”

  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毫无起伏,可造成的影响之前迥乎不同, 犹如水如滚油一般,人群立刻躁动不安起来。

  有那性躁的已经忍不住骂道:“你们这些玉皇朝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万剑大会中混入奸细刺杀也就罢了,如此重地歹人也是来去自如。

  如果我们不来,你们是不是要事后才能知道自己的布置出了问题啊!

  出了事,你们是不是还打算用不知道来推卸责任!”

  这话说得十分不客气,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训斥下属。

  混元宗的修士正在训斥玉皇朝的修士,且玉皇朝的修士并不反抗,只能唯唯点头,而且周围的人都觉得理所当然,这是一件十分十分不可思议的事。

  因为玉皇朝长期以来的霸主地位,已经形成了玉皇朝的修士比外宗修士地位高的潜规则。

  哪怕修为远远不如,玉皇朝一个普通的执事也能和一个三流宗门的长老,甚至是宗主平起平坐,并对宗门内部事务做出发表决定性意见。

  混元宗作为顶尖宗门,地位自然是不会这么卑下的。在修为相差无几,在各自宗门地位又相仿的情况下,混元宗只需把主导地位交给玉皇朝,并同时享有建议权。

  然而无论如何,混元宗的修士是无权管束,更别说训斥玉皇朝的修士的。

  可现在的情况太特别了。

  参与组织此次万剑大会的玉皇朝修士中能与面前这些人平起平坐的长老,能顶事担责任的执事们,无一例外,现在都整整齐齐摆在面前呢。

  留下的只有他们这大猫小猫三两只,接到巡查防护这种又辛苦又没油水的差事才躲过一劫,直到被其他宗门弟子半是忽悠,半是强硬的给拎回来,这才知道出了这么大变故。

  都沦落到巡查防护了,可想而知平常在玉皇朝中地位有多低。心气比不上那些顺风顺水的,面对混元宗长老的斥责只能缩头当鹌鹑也就不足为奇。

  更何况易地而处想一想,要是自己宗门有楚摘星这样资质的修士,因为他人的疏失陷入了险境中……

  那宗门必定已经打上门,逮住一个是一个,抓到一个审一个,绝不会给他们任何挨训的机会。

  如果这时候据理力争,把前来问罪的混元宗长老撩得心火更旺,到时蛮性上来,给他们几剑,这可就太冤枉了,

  骂两句而已,又不丢块肉,很划算的。

  因此其它宗门,哪怕是平常唯玉皇朝马首是瞻的宗门不发半言也变得可以理解了。

  一来很能理解混元宗此时的心情,万一楚摘星为求自保疯狂逃窜,难免殃及池鱼,说不定其中就有自己宗门的宝贝疙瘩。

  二来嘛,玉皇朝仅剩的这几个人骨头过于软了,自己都立不住,凭什么指望他们这些习惯敲边鼓,摇旗呐喊的在关键时刻冲上去打主力。

  玉皇朝的大腿抱得再紧,他们也只是狐假虎威那只狐,混元宗要真是发狠来要屠灭他们宗门,玉皇朝未必拦得住。

  哪怕是现在,这混元宗随行而来的长老也多得出奇。

  一宗更比六宗强。

  此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想到,正在上演的事会对将来产生多大影响。

  原来,玉皇朝的修士也是可以训斥的,他们并非注定高我们一头。

  久处鲍鱼之肆,而不闻其臭。久处幽兰之居,而不闻其香。

  现在因为屋内剧烈的变故,门稍微被打开了一个小缝隙。

  今时今日虽看不出什么,但这就像往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往雪白的墙上泼了一堆墨水。迟早有一天种子会发芽成长为参天大树,雪白的墙壁也会被墨渍层层堆叠。

  “卫师弟,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杀了他们只会把事情越弄越糟。”

  还未等这暴躁中年修士抽出剑来结果了这几个他怎也看不顺眼的玉皇朝修士,那明显为首的修士就出言阻止了他。

  那中年修士脸上带着笑朝那几个唯唯诺诺的玉皇朝修士看去,语气是满满的坚定,眼中更闪现着隐隐约约的杀意:“你我都知道,现在追究是谁责任还为时过早,更毫无意义。

  我宗应邀参加的修士因为贵宗的疏忽陷入了险境中已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据我所知,贵宗还将此次万剑大会的情况通过大型传输法器,实时在下属个小千世界播放。

  为我宗修士安危计,为贵宗万年清誉声威计,我建议先掐断法器转播,并开启构建的迷宫阵法,容我宗把人给接出来。

  此次万剑大会,以我宗楚摘星弃权终止,如何?”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现在还没到能和玉皇朝撕破脸的时候,这个提议已经是他在这么短的时间,他的权限内能做到最好的。

  至于楚摘星能争到的那份板上钉钉的气运,弃了也就弃了吧,人平安无事比什么都强。

  因为能被拿出来当刺客用,还毫不顾忌在人前暴露的,无一例外都是视死如归的硬点子。

  标的又是楚摘星这种人所共知的天才,那么修为高上一个,甚至两个大境界都不足为奇。

  据他估计,凭楚摘星的本事,在他们交涉的这段时间自保是足够的,再长恐怕就悬了。

  别和他们说什么玉皇朝为保证修士安全发放的平安符,这些人都做到这种地步了,拿出些能暂时封锁空间,破去平安符效用的宝物也不是难事。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平安符相当于多给了楚摘星一条命,聊胜于无。

  所以当务之急是从玉皇朝这拿到解开自成一体试炼迷宫的方法,把楚摘星给抢出来。

  不然等着六十四强决出,阵法自动开启,楚摘星人都凉了。

  而且只要刺客失去了精心布置才创造出来的地利,他再广邀帮手,上去一人一剑都能把这些刺客给脔割了。

  玉皇朝现在剩下的修士本就是没什么主见的,现在出了这么大事自己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呢,能有人能给他们出主意,喜不自禁,忙不迭的点头称是。

  只是当他们听清中年修士提出的建议是什么的时候,笑脸立刻变成了哭脸,如丧考批道:“这……这关闭阵法的方法只有长老们才知道,我等本事低微,位卑言轻,只负责在赛后按照指令拆除。

  现下连拆除的命令都没接到,实不知该如何中止阵法啊,望尊长见谅。”

  “那就砸了这劳什子阵法!”之前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的混元宗修士闻言又炸了。

  找不到开门的要时间就把门砸了,合情合理。

  “不可。”

  “不可!”

  两道一模一样的声音同时响起。

  前者是先前安抚亡者的干瘦老者,另一个就是被问到的玉皇朝执事弟子。

  “任老,为何不可?”代表混元宗的长老也急了,上前直接抓住了干瘦老者那双与飞禽相差无几的手。

  “这么变幻莫测的阵法,其阵法布置是不会用小型阵法主要依靠灵石或者矿脉那一套的。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阵法是勾连了地脉节点,而且还不止勾连了一处节点。

  若恃外力强行打破,天道必然见责不说。损伤了地脉,整个世界变成瞬间一片死地也是可能的。”

  出言解释的并非是被询问的任姓老者,而是听说了消息后,同行而来的赤雷宗长老。

  那些个幸存的玉皇朝弟子闻言更是把头点的如同小鸡啄米一般,何止是数个地脉节点,作为最基础任务完成者的他们,前前后后可是布置了近百个地脉节点。

  地脉节点牵一发而动全身,不按一定的顺序拆除都会造成极大的动荡,更别说强势破开了。

  在一界安危和楚摘星之间,显然是前者更重。

  听到此言,一众混元宗修士都是错愕不已,那卫道长更是手中之剑都跌落在地,口中喃喃道:“完啦,全完啦。”

  惹得那出言解释的赤雷宗长老连连摇头。

  混元宗这帮莽夫,还真是关心则乱,连这种事情都给忘了。

  浑然忘却术业有专攻这句话,平日里混元宗那帮丹修也是这么嘲笑他们的。

  不过这位赤雷宗长老一想到楚摘星还被困在阵中,心中又是一沉。

  这种事要是发生在赤雷宗,恐怕他的反应也好不到哪去。

  万年都难得一见,可承托一宗之望,再保宗门千年无忧的天才岂是能轻易舍弃的。

  哪怕平日里总是对混元宗拥有楚摘星这个天才羡慕嫉妒恨,恨不得楚摘星这种变态不存于世才好,这样二宗差距也不会在短短十几年间就变得这么大。

  可当这件事真要变成事实时,心中又翻滚起无数不忍来。

  如今世间有识之士尽能看出,大争之世即将到来,人族恐又要面临倾覆,如此良才若是折损在此实在可惜。

  这都是人族的元气啊。

  混元宗这次出行怎么就没带上一个精通阵法的长老呢,明明宗内有不少,修士种类的丰富全面性令他们长期艳羡。

  虽然以玉皇朝这个阵法阵法设计之严谨,带来了也未必有用,估计还是只能等到六十四强决出,阵法自动开启。

  只是也总好过这样两眼一抹黑,病急乱投医。

  楚摘星要是想活下来,就只剩下了一条路。

  天不绝她,令她运气好到极点,能把这场偷袭必杀之局变成追逃之局,拖延时间,直到将要决出前六十四位。

  或者运气更好一些,在逃走途中找到更多帮手,助她一臂之力,共抗强敌。

  这已是最好的预估,但实际情况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差。

  那精瘦的任姓老者在众人吵嚷之际蹲在室中一副图前看了许久,缓缓说出一句话来:“楚摘星身上的平安符应该是假的。”

  众人俱是大惊:“什么!”

  在场之人虽已猜到楚摘星身上的平安符成了鸡肋,但有总好过没有,是个盼头。

  毕竟有张平安符在身上,怎么说也能替死一次,延宕时间。

  荣昌头次失了风度,几乎是滚到任期身旁的,看着那张到处是缓慢无规律移动小红点的图木然问道:“怎么会这样?不,任老您是从何得出这个结论的?”

  任期搓了搓手指,笃定道:“你我皆知这平安符是一种定点传送的空间符箓。

  这有去处,自然就得有来处。如果我所料不错,这张图应该就是那迷宫中所有平安符当前所处的位置。”

  任期用手在图上偏东南的一个空白位置上画了一个圈:“楚摘星现在是在这片区域。”

  可这片区域一个移动小红点也没有。

  本就脆弱的保险绳,彻底断了,楚摘星没有任何可以失误的机会。

  荣昌如坠深渊,真就一点希望也不给他留啊。

  任期却很感兴趣把五指合拢放到掌心搓了搓。

  他感觉到了死气,但那种浓厚程度绝不是一个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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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牵扯着场外九成以上观众心弦的楚摘星选择了第二条路,最疯狂的那种。

  她没有逃,而是躲到了一颗粗壮的树后,把整个人遮得严严实实,以防第二波突然袭击。

  场外熟悉她性格的人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图,赵麓和燕羽觞罕见地意见达成一致,嘴中不约而同冒出一句话来:“楚摘星一定是疯了。”

  相较于凡间受习武之人追捧的弓,修行界的弓就差远了。

  修行界的弓长期处在一种很尴尬的境况中,在极多数情况下与鸡肋相仿。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弓被定义为远程武器,意为攻击距离比其余武器要长,在凡间大多数的作用是压制,特殊作用是斩首。

  可放到修行界,压制的手段就太多了,譬如说家大业大的混元宗,战力堪忧的炼丹师们通常采用的是符箓压制,更阔气一点的用法宝。

  哪怕是放在外域与魔族的对战中,弓就也既比不上各种灵炮威力大,射程远。

  也比不过弩小巧精致,自带望山这种瞄准器具简单易学。

  唯一可以夸耀的斩首也惨遭剑修这种莽夫夺下。

  有让修士拿着弓箭在三百里外反复找时机感觉抽冷子来一下狠的功夫,不如派几个实力强又不怕死的剑修冲过去强势斩杀。

  因为哪怕是仅仅三十里的攻击距离乘以四,那也是会成为刻骨铭心的噩梦。

  再说了,培养一个攻击距离只有五十里的剑修的花费得乘以二十,才能比得上弓修。

  但只要突破了鸡肋的尴尬期,弓修就会成为耀眼到任何人都无法忽略的存在。

  比灵炮更小巧易携,隐蔽性更强,动静更小。

  比弩的威力更大,这时候同样的材料拿去做弩,已经很少有人能够做到给弩连续上弦三次了。

  比剑修花费更小。

  有好事者曾经做过统计,当弓修的射程突破八百里时,剑修就没有了哪怕一丁点的竞争力。

  因为这样的弓修射出去的箭威力散逸最多只有百分之十,加上箭支花费也比聘请剑修要便宜地多。

  所以在修行界,培养弓修是一场完完全全的豪赌,因为有可能花费了极大的代价后,收获还不到百分之一。

  而通过大水漫灌,赌概率才培养出的有卓越价值的弓修,被称作是恐惧行走在人间的化身也就不足为奇了。

  很显然,楚摘星现在所要应付的就是这么一个已经有卓越价值的弓修。

  楚摘星的应对方法震惊到的显然不只是燕羽觞和赵麓,上官伊瞠目结舌,张开的嘴巴看起来可以很轻易地往其中塞下几枚荔枝。

  “剑君她,不,孟师姐,这也……”

  不逃跑拖延时间,等到宗门长老交涉把她救出,反而硬碰硬 ,直接往火坑里跳吗?

  孟随云不容置疑地截断了她的话:“摘星不会输的。”

  摘星不会输的。

  这六个字宛如六把铁锤,瞬间砸平了她心中升起的不安,重拾起了信心。

  同时又感到无比的熟悉,总感觉在哪见到过似的。

  能学习炼丹这种精细活并达到大多数人难以企及的高度,上官伊的脑子非常好用。

  在有心搜索下,她很快找到了那段相仿的记忆。

  那是在她想与孟师姐通过炼丹比试一绝高下,赵麓跳出来试图阻止的时候。

  剑君拦住赵麓,说出了差不多的话:“师姐不会输的。”

  两个记忆中的人像开始交叠,最终合成一个不分彼此的人像。

  上官伊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她彻底地知道自己没机会了,并在第一时间依靠理智,斩断了尚未变质的少女情愫。

  场外发生的一切事情楚摘星都是不知道的,所以也就与她无关。

  她现在只关心一件事,那个用弓箭偷袭偷袭她的修士在哪?

  以刚才箭支的威力估计,从十里到三十里都有可能,现在可能更远,也可能更近。

  以她的速度赶过去要是不能一击而中,这人随时可以转移阵地,到时候命悬一线的就是她了。

  楚摘星背靠着大树,用眼睛悄悄瞥了一眼右手。

  点点猩红已经从指缝中溢了出来。

  单手劈箭的确很帅,代价是虎口被巨大的力道给震得稀碎,还好师姐给她备足了丹药,不然现在手都废了。

  玉皇朝还真是够下本钱的,那个弓修最少比她高一个大境界。

  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帮手。

  楚摘星不动声色扫视了一圈周围环境,暂未发觉有何异常。

  然后她就调集体内神性,把蠢蠢欲动的昊天神性干脆利落地给镇压了下去。

  老老实实等着被我转化成养料就行,别想着夺舍了。

  昊,你既然想通过试探证实猜想,那我就明白告诉你,看看你这个死而不僵的百足之虫,到底还有多少手段来对付我。

  突然,脚底又传来一阵熟悉的巨颤。

  这是又要改变地貌了吗?可距离刚才那次改变,别说一个时辰,半个时辰都还没过去呢。

  楚摘星隐隐感觉到这场改变是为了她,当她看到自己所处的新环境是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时,她就确定了。

  好消息,她的境况一定被我场外观赛的长老们发现了,所以才会给她创造出这么一个适合隐蔽作战的环境。

  坏消息,发现了却不把她接出去脱离险境,反而搞这么大动作提前改变地貌,说明他们现目前能做到的最大程度也就是这样,接下来的一切都要靠自己。

  正合她意。

  折断昊羽翼的事情,她很喜欢。

  到处都是高大苍翠树木的原始森林不仅是个隐匿和逃跑的好地方,同时也是个转化猎手与猎物身份的好地方。

  秦溪源是一个孤儿,确切来说,他是一个被玉皇朝培养长大的孤儿。

  不仅他,参加诛星计划的一十二人都和他经历相似。

  他们是玉皇朝隐于暗处,最锋利的剑。名字,只是代号。

  听命行事,锋刃所至,无有不破。

  所以哪怕觉得费尽周折刺杀楚摘星这个未来的人族栋梁有些不妥当,甚至不惜将他们这些隐于阴影最深处的剑一次性暴露了十二个十分不明智。

  须知这已是本界锋刺的全部力量了,在他们暴露后不管是重新培养,还是从别界抽调都是一件麻烦事。

  但他们还是做了,不过一死而已。

  是的,他已经做好回不去的准备了,不过能活着,自然是更好。

  楚摘星,远没有没有传闻中那么神啊。

  以为在此密林之中只要背抵大树就能保障后路无忧吗?

  天真。

  恰恰相反,密林中的危险来自四面八方。一株藤蔓,一片叶子,都有可能成为收割性命的利器。

  作为刺客,他清楚知晓不能小觑任何一个敌人,尤其是楚摘星这种广有声名的敌人。

  但作为修士,那点争胜之心是无论如何都抹杀不了的。

  不过是一个在战场上搏出名气的小字辈罢了,正面搏杀和潜行刺杀完全是两个领域,两者间大家经验值很难通用。

  论年纪经验,他更足。论修为,他更是足足高了楚摘星一个大境界。

  近了,更近了,秦溪源甚至能用目力看清楚摘星发带上精密繁复的纹样。

  楚摘星仍是身体紧绷做戒备状,浑然不觉已经他正顺着树干慢慢倒爬了下来。

  接下来他只要用手中的匕首扎进楚摘星的头骨中,把天灵盖给旋开。

  立此大功,应该也能换得更名异姓,从前线转入后勤,过上近似普通人的生活。

  一想到今后光明的前景,秦溪源就心头火热。

  怀揣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他高高的举起了匕首,狠狠扎了下去。

  刺了个空。

  因为楚摘星在千钧一发之际偏头躲过了这致命一击,而且因为匕首短的缘故,匕首的刃尖刚刚停留在了楚摘星的肩头上方,他精心策划的雷霆一击竟然没有伤到楚摘星半分。

  他心中吃惊,动作却一点不慢,当即双腿鼓胀,欲要蹬树远遁。

  身为刺客,无论有多渴盼成功,但放在第一位考虑的只会是失败后该怎么做。

  一击不中,即刻远遁,这才是刺客的风格。

  秦溪源现在做的就是按照先前规划的那样,立刻沿着自己所判断出的最佳逃跑逃窜。

  只要跃过那两根枝条,他就能彻底返回密林中,如龙入海,鱼得水,再不受楚摘星威胁了。

  最好楚摘星还要不甘心来抓一抓他。

  如果这个年轻人不知道在密林中暴露后背,尤其是还有个神箭手的状况下有多危险的话,那他们不介意越俎代庖,教一教楚摘星。

  腿已经蹬在了树上,但他却未能如愿到达目标,因为有一股更大的里缠在了他的手上。

  “给我下来!”低沉的吼声响起。

  这是他此生听到的最后一句话,而想要张口说出最后一句话的他没能说出来。

  腕骨被巨大的力道给捏折,来不及痛呼,那把原属于他的匕首就刺入了他的口腔中,左右狠狠一拉,再从脑后刺出,把一切都钉死在了身体里。

  他只能徒劳地看着那双似乎充满着火焰赤色的眼眸,不,不是赤色的,是他被鲜血糊住了眼。

  不断开闭的嘴唇似乎是在说第一个?

  不知为何,他心中突然升腾起一个念头:完了,今日恐怕所有人手都要折在此地。

  但他已经无法验证这个想法了,生命力的快速流逝令他永远与这个世界失去了联系。

  确认面前之人已经生机尽失后,楚摘星终于眨了一下眼睛,刚才喷出来的血溅了她一脸,她也没顾得上。

  粘稠的血液因为挤压顺着眼角而滑落下来,比起血泪,更像是某种带着神秘意义的纹样。

  如果体内的昊天神性没有在此人接近时造反,她可能还真的发现不了,要着了道。

  但话又说回来,没有昊天神性的指引,这人也找不过来。

  比预想中还要顺利。

  也许现在就可以攻守异形了。

  一边想着,楚摘星一边迅速向后弯腰,以后脑勺几乎都要贴在面上的角度,迅速朝右侧滑出。

  又是连珠三箭,摧毁了她刚才藏身那片区域的所有树木,露出一小片被鲜血染红的土地,血腥味逐渐弥散开来。

  清晰的昭示着一件事:楚摘星不仅没有逃,她还在主动进攻!

  在有弓修在暗中窥伺的情况下,楚摘星放弃了最为顺手的的大开大合打法。

  而她的对手们,正使出浑身解数想逼迫她回到熟悉的轨道,一场残酷而血腥的遭遇绞杀战,开始了。

  “去死!”来人长刀高举过头顶,一边高声怪叫着,一边悍然劈下。

  这种时候还不忘出声招呼同伴,真够敬业的。

  这一斩也很不错,算是同等修为里的佼佼者了,不愧是训练有素,经验老道的职业刺客。

  定宸剑在空中划出长长的银白色流光,好似阳光都被斩破,能在剑光边缘处看到空气中漂浮的细小绒毛被点点黑色所吞没。

  楚摘星先于来人一步将长剑送入了其人腹腔中。

  人族的肉身远没有魔族那么坚韧,哪怕修为要高得多。楚摘星只感觉自己好像捅入了一块软腻腻的油脂中。

  但这并不妨碍她在其中狠狠一搅,把呼喊声连同肠子和脏器一同搅碎。

  “第二个。”

  楚摘星唇边的笑意越发深了。

  “人呢?人呢!刚刚时呼救的声音明明是从这里传出来的!”两个黑衣人中的其中一个正在低声的大发雷霆。

  又是一滩熟悉的血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锋刺自成立以来就没遭受过如此重大的打击,更糟糕的是,事情正在逐渐超脱出他们的控制。

  “你们是在找我?还是在找他?”

  肠子都流淌在外的血淋淋尸体在眼前,如同鬼魅的问询声在身后。

  没有任何犹豫,本能促使他们向后扬出一串飞镖。

  只是这飞镖好慢啊,甚至还在不断扭曲变形,就好像……被投入了冶炼炉一般。

  “这是剑域?这人什么时候布下的!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四肢被牢牢实实的包裹束缚住,他们甚至做不到转头看一看自己这个这个已经刻入脑海的标的相貌究竟是不是和他们资料中看到一样漂亮。

  两个头重重撞在一起,发出一声闷响,白色的脑浆冲淡了些许血色。

  而他们早已死去的同伴,正徒然的睁大眼睛,看着他们。

  “四个了。”楚摘星甩了甩手,身形一扭,又消失在了原地。

  上官伊已经吐了个昏天黑地,她憧憬中的剑君是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俊才,不是挥剑搏命,杀人如麻的亡命徒。

  燕羽觞眉毛也打起了结,从胡茗卿手里接过一颗糖含在嘴里:“楚摘星这回下手也太狠了吧。”

  杀人不过头点地,这可比她当初在战场上杀魔族还要来得血腥凶残。

  赵麓紧紧抿着唇,已经整个人窝在了韩骅怀里,沉声道:“背叛比仇敌更可恨。”

  现今已经可以确定,这些袭杀楚摘星的都是不折不扣的人族。

  那么不管是人族中有人主导了这场对楚摘星的刺杀,还是这些刺杀者投靠了魔族,都是不折不扣的背叛。

  “仁空!”

  陡然响起的声音令发怔的韩良和精神一振,情不自禁打了个机灵。

  这是宗门的传统了,一旦被师长们叫道号,那就代表着有重要的事要交代。

  韩良和还没被如此郑重的被叫过道号呢。

  但她知道,自己刚刚失态了,严重失态。

  她也不是师傅也曾安排她去清剿过不少邪修、妖兽,但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阵仗。

  她是师傅唯一的徒弟,是北武会的少主君,是绝不会落入此种境况的。

  可就在她眼前,为她遮风挡雨的师傅就落入了如此险境中。

  而她,在发呆,因为鲜血而胃液翻腾,乃至于下意识移开了目光。

  “师伯……”韩良和听到自己声音在发抖,手似乎也在发抖。

  她被揽入了一个温暖怀抱:“良和,别害怕。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故事里的师傅是什么样的吗?

  这就是你故事里师傅的样子,好好看着,不要怕。”

  韩良和咬紧牙关,郑重点了点头。

  她看着师傅所向披靡,步步为营,一直杀到了第八个。

  冰寒的剑刃划过脆弱的颈项,爆裂开来的血管由于伤口过于细小形成血箭,最终因为动力不足化为一蓬血雾,再次浇了楚摘星满身,令她无比庆幸自己今天穿的是红衣,形容不至于恐怖。

  被割裂的喉管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用尽全力大张着,吸气声由剧烈变得微弱,点点血液不甘地从嘴中涌了出来。

  楚摘星单膝跪地,宛如一只破旧风象般大口呼气,缓解刺痛不已的肺部。

  别看她杀得酣畅淋漓,到现在也没受什么致命伤,可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比她高了一个大境界。

  她之所以能杀得如此痛快,是因为她在高速运转大脑,竭尽全力为自己制造有利的情景。

  到现在,体力和脑力都也快到极限了。

  楚摘星看着因为鲜血过多而滑腻的剑柄,喘着粗气把痉挛的手指一个个掰开,然后重新握紧。

  当年在魔族大军中杀个七进七出也没这么费劲过。

  果然还是,好想念师姐啊。

  楚摘星摸出几块糕点,和着鲜血塞进了嘴里,用甘甜压住浓浓的血腥气。

  就当师姐还在吧。

  楚摘星的身形再一次消失在了原地,不过这次任谁都看得出,她已是强弩之末。

  在她遗留下虚影尚未消散时,三只箭矢就自远方飞来,狠狠将虚影扎散,然后箭杆尽数钉入地面中,唯余箭羽在嗡嗡颤抖。

  事实证明,能在这场绞杀战中活到最后的人,实力和脑子总得占一样。

  楚摘星遇上了劲敌。

  刀与剑果然是一对冤家,厚背大环刀尤甚。

  势大力沉,每一刀都把她愈合不久的虎口给震开。

  如果厚背大环刀上的金环在震颤中还能惑人心志,那就是一场不折不扣的灾难。

  不止手疼,脑袋还晕。

  “噔。”又一次锋刃交加,楚摘星被震得倒飞出去,直到撞上一颗大树才停了下来,不由自主呕出一口血来。

  “楚摘星,偿命吧!”

  面对着能将她一分为二的凶猛刀势,楚摘星不惧反笑。

  “师傅!”阵法之外韩良和已经叫出声来,整个人已经半扑出甲板。只是腰带被孟随云紧紧抓住,不得挣脱。

  “再等等。”孟随云语气说不出的凝重,不过依旧牢牢站在原地,不曾挪动半分。

  一切只发生在须臾间。

  右手的刀剑再度相击,楚摘星连进三步,迫近来人,左手成拳重重击在其面门上。

  面上受创,手中之刀难免受到影响,于是其人之刀从楚摘星剑上滑落,重重砍在了楚摘星肩上。

  楚摘星吃痛,低呼一声,用受创的左手死死抓住了其人衣襟,猛然发力往身前一带。

  恰在此时,一只褐色的箭矢化为一道光束,流星赶月般划破天际而来。

  “噗。”箭矢没有任何意外地扎进了楚摘星的右胸,透过身前之人那种。

  被楚摘星当做肉盾之人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胸口的血洞,脸上血色在飞快的消退,似乎在惊讶自己居然命丧己方之手。

  不过旋即笑了起来,以己之命换楚摘星之命,不亏。

  任务完成了。

  楚摘星挥剑砍断了连在自己身上的箭矢,只留下了寸许箭杆在外。

  楚摘星口中嗬嗬连声,勉强把早已准备好的丹药塞进了口中。

  破碎的血肉开始飞快愈合,肌肉蠕动着将体内的残箭一点点挤出。

  治重伤的猛药疗效虽好,副作用也大。楚摘星脸上渗出大颗冷汗,将目光投向某处,自牙缝挤出一句话来:“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