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执子之手gl[修真]>第211章

  程宁久违的感到了头疼。

  这种阔别近百年的感觉自以为找到了他的弱点, 好似要将过往积攒的郁气和憋闷尽情吐出,在他脑中肆意往来冲杀。

  所造成的强烈冲击和眩晕不仅让他情不自禁地俊脸紧绷,双眉紧蹙,因为失控所逸散出的气势, 还令前来报讯的弟子抖得筛糠一般。

  那前来报讯的弟子心中不由暗暗叫苦, 今日真是点子背, 偏偏在这当口输了, 被那帮子没良心的推出去通禀。

  他就知道没好事!

  祖师爷在上, 宗内不都说程师兄气量恢宏,处变不惊,是宗门翘楚吗?

  现今表现和传闻大相径庭, 就没一点对得上号的地方。

  是自己收到消息有误, 还是这事情已经棘手到程师兄都犯难的地步?

  那弟子努力转动脑袋, 分散被压迫的感觉, 让自己不至于当场失态, 终于得出应是后者的结论。

  毕竟关于这位程师兄的风评是一百多年来慢慢积攒出的, 即使最开始有装的成分, 现在也该融入身体,成为本能的一部分了, 没道理到现在才破功。

  而且后者理由更充分, 饶是他这种外门弟子, 都能清晰感觉到这其中包含着大热闹。

  若非尚未有完全镇得住场子的人物出面表达态度,宗门里那些无孔不入, 无利不图的财修,必然已经支上赌桌, 招呼那些已经快要把炼丹场围了的人来玩一把了。

  炼丹师之间的比试可不是轻易能撞见的。

  尤其是被卷入的两位当事人不仅在相貌上春兰秋菊,各有胜场, 关系还十分微妙。

  且只闻其名的楚师姐也出现在了现场。

  那么站在程师兄的位置来看,这场尚未开场的大热闹就是个大麻烦。

  这很好理解,只要没影响到自己切实利益,围观群众巴不得热闹越大越好。

  可程师兄是秩序管理和维护者,目的与看热闹的截然相反。

  不说把灾祸扼杀于萌芽之际,怎么也得想办法尽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实在不行,总是要拿出个正在积极思考,努力解决问题的态度来。

  他特地来请程师兄就是为此。

  在楚师姐单方面默认支持,赵师姐劝和未果,能管事的长老们一时半会儿又赶不到的情况下,请这位年轻一代中威望和号召力,都首屈一指的程师兄,就是他们这些普通执事弟子能给出的最积极态度。

  至于靠程师兄解决问题,他没指望过。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炼丹师之间的比试较量,虽文雅许多,没有他这等剑修的恨不得拳拳到肉,招招见血,把对手的两个腰子变四个,但终究还是武的范畴,谁也不会争第一这种事上退让半分。

  那些温情的招呼,客气的寒暄,都是为了把心思藏在这层薄薄的伪装之后,维持修士基本的风度。

  这同样不难理解。

  棘手的地方在于,归一楼是上门的客人。

  哪怕阖宗都知晓这些掐着点上门的客人是冲着楚师姐来的,目的不单纯到了极点,但那也是客人。

  本宗是天下知名的大宗,绝不可失了待客的礼数。

  更别说宗门里还风传这些个挑着日子上门的客人,似有传授部分炼丹诀窍,好弥补宗门在此方面不足的消息。

  他可是听人说了,上官伊在这些天时不时在炼丹场演示就是拿出诚意,至于宗门最后会得到什么,就得看楚师姐能够被卖出个什么价钱。

  虽然这么说过于无情,但在宗门面前,即便是楚师姐这样惊才绝艳的天才,那也是可以被拨动、摆弄的筹码。

  个人在宗门大局面前,无一例外都是渺小的。

  之所以迟迟没有扔出去,是因为在期待更高的出价。

  在所有竞争者中,据说归一楼能给出的价格最能令宗门心动,所以赢面也是最大。

  宗门向来都是剑修当家不假,但在名为剑修的坚硬外壳下,保护的其实是炼丹师这个柔和内里。

  也正是这个看似柔和的内里给了宗门强大的支撑。

  不然他们混元宗与赤雷宗并称二宗,弟子在修为相仿的情况下互有胜负,难分伯仲,可行走在外时,人们就是会习惯性地把混元宗排在赤雷宗前半分。

  正是因为他们的炼丹之法强过赤雷宗的请神斋醮。

  要不是楚师姐是出了名的胆大包天,实力雄厚,宗门对其的制约手段也很有限。

  必须得慢慢试探安抚,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不然很容易既伤了那点为数不多的情分,又竹篮打水一场空。

  宗门那些炼丹师怕早就把楚师姐打包给送到了归一楼门口,根本容不得楚师姐这么逍遥自在。

  而楚师姐护卫的那位绝色女子,从属性上来划分,同样是客人……

  两位客人,却在宗门内发生了冲突,并决意以炼丹之术一较高下,怎么想都很难办。

  这种时候他就万分庆幸自己位卑言轻,不用掺和进这些麻烦事中去了。

  天塌了,总有高个子的顶上。

  自收到消息就紧绷着的程宁嘴角总是勾出一个苦笑来,而随着这个苦笑露出,萦绕在他周身的低气压也一扫而空,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程师兄恢复正常了,青天就有了!程师兄恢复正常了,太平就到了!

  程宁看着身边一个个如释重负的师弟师妹们,更是苦笑不止。

  楚师妹啊楚师妹,今日始信你为携风带雨之人并非传闻,也不知是麻烦是长了脚主动找你,还是你使劲撵着麻烦追。

  不管是闭门谢客还是出门游玩,你总是能搞出点新花样来。

  还没一个是好解决的。

  昨日就不该为了谢楚师妹你先打发了那两个玉皇朝上门滋事的使者,答应你把良和这孩子带到身边指点。

  就得连今天这份一起算,直接把良和这孩子归于自己门下才好。

  但程宁也清楚,这属于白日做梦。

  楚师妹极少开口求人,对自己的第一次请托就是为了良和这孩子,可想而知有多么看重,抢徒弟是绝对不可能的。

  而且良和这孩子虽与自己投契,但内里想走的,还却是楚师妹那一套。

  定道唯一,至道之术却有万千。

  在术这方面,良和确实与自己极像,无怪楚师妹会求到自己头上。

  在周围一众弟子的催促焦急的目光下,程宁不慌不忙地看着擂台上的韩良和一剑干净利落荡开对手之剑,以一个极其刁钻诡异的角度疾步刺出,将手中长剑架到了对手脖子上,已经布满一层薄汗的脸上露出一个畅快的笑容来。

  程宁率先拍手叫好,然后才冲着韩良和招手道:“良和啊,快来师伯这。”

  在擂台上的韩良和闻言不由面露疑惑之色,今日她来时程师伯可就和她说好了,要先比上三十场,对她的基础有了充分的把握才会指点她,可这才第十三场呢。

  不过她到底是个听话的孩子,闻言还是乖乖收了剑跃至程宁身前,恭敬行礼。

  韩良和刚直起腰,适才下意识扫了周围一圈的她,眼睛中就多了几分凝重。

  这气氛不对啊,落到自己身上的目光善意太少了。

  是又出了什么事吗?

  因为师傅叮嘱过,所以韩良和选择相信程宁,直截了当问道:“程师伯,这是?”

  程宁很是满意地打量着韩良和,突兀冒出一句话来:“惜乎楚师妹得此麟徒。”

  眼下这年月,子不类父已属少有,徒不肖师更是罕见。

  楚师妹那眼睛里揉不得半分沙,能当场报复就绝不延后的性子,真是很难想象怎么养出良和这么个稳重知礼,连剑招都全程留有三分余地,对极了他脾气的徒弟来的。

  好在这孩子现在是他的,就算只是暂时,那也是他的!

  于是程宁大笑着上前,拍了拍更加懵的韩良和肩膀,说道:“做的很不错,不过今天比不了啦,你得随我先去看看你那不省心的师傅。”

  “师傅?不省心?”韩良和歪着头看着自己这位程师伯,面上疑惑之色更浓。

  这话都哪跟哪啊,颠三倒四是一点不挨着。

  师傅还能不省心?师傅不是只要嘴里含着糖,就能在摇椅上睡个天昏地暗,不知今夕何夕吗?

  最近这几个月,这渴睡的毛病倒是好了不少,没以前睡得那么久了,教自己练剑的时候还会敲敲茶盖让自己去泡茶。

  在韩良和的印象中,全天下就没比自己师傅更省心的存在。

  只需孟师伯亲手做的一块糕点,师傅就能安静睡上七天。

  和故事里的师傅完全是两个样。

  等等,故事里的师傅!

  韩良和脸上的疑惑瞬间转化为了狂喜,那张与人鏖战十余场,也只是微微发汗的白皙脸庞上以极快的速度,布满了名为激动的红色。

  程宁不由叹了一口气,这孩子是没法拧回来咯,他徒弟还是得慢慢寻摸。

  不过好在和聪明孩子打交道不费劲,程宁就势带着韩良和的肩膀改变方向,御起飞剑朝不远处的炼丹场飞去:“路上再和你解释,走吧。”

  楚师妹,为兄也只能帮你到这个份上了,再拖下去必遭宗门责备。

  只希望以楚师妹你一向快刀斩乱麻的利索性子,已经把事情给办好了。

  程宁毕竟是久居高位,年岁也更是未曾虚度,所以待那个弟子说清始末原委后,他就立时意识到了一点:“没有长老会去了,哪怕有时间的,也会立刻找借口推脱不去,自己会是地位最高的裁决者。”

  因为这样无论自己是否拦得住,比试结果如何,影响都可以控制在年轻一代交流切磋这个范围内。

  程宁自忖若是自己真是及时赶上前去劝和,楚师妹就算再不情愿,也会让出三分,不把事情做绝。

  只是一旦让出三分,今后说不定就要拿出十分去还,甚至变为甩不脱的附骨之疽。

  到时自己与楚师妹的感情必受影响,闹不好还要反目成仇。

  于他而言是个既违背内心道义,又全无好处的决定。

  更何况他虽未有楚师妹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秉最佳之路前行的果敢,但也是坚持直道而行的。

  宁从直中取,不往曲中求。

  求人何如求己,剑法有缺陷都可以大家不断研习揣摩改良,怎么到炼丹术上就只想着从归一楼手中拿了呢。

  在程宁看来,宗内那帮丹修就是躺着赚钱赚太容易,脑子被锈蚀得不灵光了。

  归一楼传承驳杂所带来的后果是武力不丰,长期靠着炼丹这一条腿走路,总是磕磕绊绊的,不知何时就会倒下去。

  若是只为了楚师妹就轻巧把炼丹之术和盘托出,今后又靠什么在三千世界中立足呢?

  程宁在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曾做过一番推断,宗内丹修们大抵是想将楚师妹树立为结两宗之好的典范,逐步推进两宗联姻,最好通过零敲碎打把归一楼并入宗门,这样就能实力大增。

  可这帮人也不想想,以归一楼传承道统之驳杂,当年各大宗门初步开宗立派,划分势力格局时,就完全能把归一楼给分而食之。

  当时绝对有宗门付诸行动,可怎么就没有宗门成功呢?

  在大千世界,归一楼宗门驻地一直驻扎在极西之地,明眼人一眼就能看看出这是为了防止佛宗坐大,欲图东进。

  两个元会过去,佛宗的确是没坐大,东进之路只是开拓了微不足道的一点。

  可归一楼势力反而膨胀许多,都能和纯阳剑宗那些莽夫掰掰腕子了。

  那些旧事虽然没有见诸文字记录,但当年动不了归一楼,跑不脱是玉皇朝分而治之的把戏。

  而今随着外域战事加剧,归一楼势力越来越大,一宗之富竟能抵上四海会的三分之一。

  玉皇朝却在外域连吃败仗,颓势尽显,对各大宗门已无力形成有效的约束,佛宗东进之意再度抬头。

  被拴着链子的狗想试图咬主人一口后成功逃脱,背后没个不好惹的新下家是不行的。

  那么无论怎么看宗门都是最合适的。

  不怕互相利用,就怕太过急切烧晕了头,昏招迭出,被反制利用,到最后落得个两手空空。

  再说今日能舍楚师妹,来日又会舍弃谁?是他吗?还是赵师妹?

  现目前宗门里还有许多人还未反应过来,只把这做一桩风流轶事,异日使出后手,必然尽人皆知。

  以违背弟子本人意愿,只当做随意拨弄的筹码,又将令多少弟子与宗门离心离德?

  还是儒门说得好啊,肉食者鄙,未能远谋。

  一厢情愿认为事情就会朝着他们预估好的道路行进,半分都不考虑可能发现的意外。

  殊不知这种事他们只有决定什么时候开始的权利,而无随时叫停的能力。

  作为宗门年青一代领袖的他,想要扼杀的苗头,可不止眼下这点。

  所以一路上程宁都有意放慢了速度,以至于慢慢悠悠向好奇的韩良和讲述了事情的始末原委,并问了一下韩良和的想法。

  他很好奇,楚师妹年纪轻轻就收下的这个弟子,在剑术上也教得很不错,对这件事到底会怎么看呢?

  韩良和用着程宁无比惋惜的激动神情,做出了很有条理的结论:“反击回去是没错的。

  不过师傅的方式有些粗暴,这么做于名声有碍,但正因如此,传播效果会很好。

  反正师傅她也不在乎这个。我相信师傅是很乐意用一点名声,去换今后不被那些狂蜂浪蝶招惹纠缠的。

  如果是我,应该也只能想到这个办法。不过我没有师傅的实力,所以我不会这么做,应该会暂且忍耐,再徐图后计。

  但是孟师伯没有反对,这应该就是最好的方法!”

  韩良和平实的叙述,已经称得上缜密的思维,并不讳言师傅的性格缺陷,也不高估自身的能力已经很让程宁很满意。

  这样的徒弟,天赋差点也没关系。

  只要肯教,成就必然不会差到哪里去。而且绝对不会惹出祸端,令传承断绝。

  这下程宁苦寻良久不得的徒弟总算是有了模子。

  他越看韩良和越觉得满意,反复在心里念叨了许多次这孩子道途已成,与他有缘无分,好不容易才压下直接动手抢徒弟的冲动。

  然而韩良和的最后一句话还是令他悚然一惊。

  再结合这孩子之前的话一分析,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这孩子从头到尾就没觉得楚师妹会输。

  无论是在应对方法上,还是在炼丹术的较量上。

  如果错了,楚师妹会被劝住。

  这孩子心眼不少,但听话。

  楚师妹让她把自己当师傅一样尊敬,这孩子就真执入室弟子礼,言语中连师傅的错都敢挑。

  基于此,那么她其余的话也是可信的。

  一个对师傅都不讳言的孩子,居然对师傅身边的人推崇备至。

  这可真是一个相当诡异的情况,崇拜师傅,性格和行为处事上却在效仿她人?

  本以为是场闹剧的程宁第一次重视起了这场比试,他试图回忆起昨日与楚师妹见面的细节。

  不过他昨日去的时间不凑巧,四宗来人刚被送走,那位陪楚师妹回宗的修士已经转入内堂,听闻他到来后也只是匆匆出来上了一盏茶就离去了。

  他只依稀记得,那是个极为飘逸出尘的女子,与楚师妹那种惊人的美貌站在一处也半分不掩其辉。

  说起来,他还不知道那个女子的名字呢。

  能拦住楚师妹的人,绝非泛泛之辈。

  程宁问向了那个来给他报信的弟子:“师弟可知那欲与上官伊比试之人的姓名?”

  “啊……名字?”

  那谁知道啊,他就知道那位长得,嘿……

  不过是程宁发问,他抓耳挠腮一阵总算是找出了只言片语:“回禀师兄,弟子听说,赵师姐喊她孟师姐来着。约摸是姓孟……姓孟。至于名字嘛,弟子就不知道了。”

  程宁面露失望之色,不想韩良和此时接口道:“我师伯姓孟,尊讳上随下云。”

  孟随云,这名字他果然听说过,可到底是在哪呢?

  同样的情况发生在不久前的炼丹场上。

  孟随云不闪不避,直视着怒火几要凝成实质的上官伊,略微叹了一口气,绣口微张,轻轻吐出一句话来:“在下孟随云。”

  上官伊一怔,她似乎也听过这个名字来着,而且必定在很重要的场合。

  但此时怒火已经蒙蔽了她的心智,她无暇分心去找寻这个模糊的名字到底到底曾在何处出现。

  只是涨红着脸死死盯着面前的孟随云:“这位道友你说我炼丹之法有错?那到底是哪错了,可否指教一二?”

  孟随云更是无奈,只得狠狠瞪了一眼还一无所觉的楚摘星,给了她一个回去后再和你算账的眼神,并收获了一个我又做啥了,师姐您消消气的无辜眼后,这才打起精神应对面前的上官伊。

  孟随云本是无意理这个小姑娘的,甚至她都不打算今日来炼丹场。

  小姑娘脾气又急又燥,一点都受不得激,最难打交道了。

  万一弄哭了,她可不愿让摘星去哄。

  无奈实在是熬不过极想为宗门尽一份力赵麓的请求,再加上她得了青华帝君的炼丹手札,与混元宗的丹术传承有一份因果在,必是要还的。

  这才急匆匆被拉来指出,这些丹师的炼丹手法究竟错在何处,能立时改正,并取得效果的有哪些。

  就在孟随云虚应故事,几乎要在赵麓面前混过去的当口,楚摘星被认出来了。

  在更易的形容还未解除的情况下,被上官伊认出来了。

  孟随云紧随其后,因为被她指点过的炼丹师毫不犹疑倒向了上官伊,说她大言不惭,随意指点,必是包藏祸心。

  明明是混元宗的弟子,却唯上官伊马首是瞻,气得一贯稳重的赵麓想直接抽出剑,替宗门清理门户。

  不过那位丹师不知是故意作态,还是倔得可怕,非但不避,反而还上前几步直接把赵麓举着的剑架到了自己脖子上。

  叫嚣着赵麓有本事就一剑砍下去,看看以后宗门是夸她做得好,还是为自己树碑立传,责她带外人前来指手画脚,并肆意屠戮同门的。

  这一下可就把事情闹大了,炸炉的声音响成一片,有好事者开始发飞符,呼朋引伴来看热闹。

  要不是韩骅收拾完东西正好找来,死死把赵麓抱住给拖了下去,赵麓今日必要让剑沾血。

  不过这也让孟随云窥见了混元宗内里剑、药两脉修士的隔阂到底有多深。

  赵麓在剑修弟子中不敢说振臂一呼,应者云集吧,上百号人总还是有的。而且必定是服服帖帖,一个都不敢闹事。

  但在这些丹师眼中只能沦为不过如此的泛泛之辈,全靠他们这些丹师辛苦炼丹换取回来的资源才走到这一步。

  那位炼丹师不过是稍微被命令了两遍演示一下炼丹手法,就好似连人带思想都受到了巨大的侮辱,一俟得机便立刻倒向眼中认定的强者。

  哪怕这个人是个立场极度不正确的外宗人。

  得亏有摘星压阵,局势才没有变得一边倒。

  顶尖的天才,总是有最特殊的待遇,只是投来的眼神令孟随云极不舒服,如芒在背。

  孟随云能够感觉到,摘星在他们眼中就该和上官伊成双入对,因为这样最符合他们的利益。

  在这些人眼中,摘星是没有感情和需求的棋子。

  大而化之,也不知混元宗的丹修中还有多少存在这种想法的人。

  这种时候孟随云就庆幸,摘星一路修行并未从混元宗得到多少,不然就这些眼高于顶的家伙,嘴里还不知道会冒出多少奇谈怪论来。

  将来若是真走到迫不得已离宗那一步,需要偿还的因果也不会太多。

  脑中所想不过刹那,直面孟随云的上官伊却能清楚觉察到孟随云的眼神变了。

  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好比是褪去了审视,真正把她当做了对手。

  这是上官伊梦寐以求的结果,然而心中却没来由法一阵心慌,差点就要生出放弃的念头。

  只是看着楚摘星一脸坚毅,旁人分毫都入不得眼的模样后,念头又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她太贪恋享受那个当初把她从魔族利爪尖牙下,救出的温热怀抱了,哪怕那个怀抱泛着散不开的血腥味。

  但在那个怀抱中,她无比确信自己是安全的。

  自从那天后,她就生出了一个愿望,想要一个不带着血腥味,且包含着纯粹爱恋的怀抱。

  她用尽了所有的力量去促成了这一切,但得到的结果不亚于晴天霹雳。

  她视若神明,重过一切的人,身侧已经有人了。

  并且还不是莬丝花缠绕攀缘,只等着垂爱的类型,而是看起来毫不费力就能掌握一切,她的神明彷如一只温驯忠诚的大狗狗,跟在身侧,亦步亦趋。

  这份深情,不仅不属于她,还给予了她了沉重的一击。

  这个女人怎么敢,怎么敢的!

  她的神明,将其她人,奉为神明。

  贵人偏来贱用,把剑君当护卫使唤!

  剑君本该高高在上,再不济也得并肩同行。反正她不会,更不敢这么做。

  和这个比起来,这个女人昨日的当面挑衅,都显得那么不值一提。

  心中的幻像被无情击碎后,思想不可避免地走了岔路。

  只是这股偏激的情绪,仍旧一点也不敢冲着楚摘星发,只能尽数发在了孟随云身上。

  这个时候赵麓也被劝得醒过了神,重新回来的第一时间心中就大呼不好。

  孟师姐的本事旁人不知道,她这个在北武会待了五年的人可是很清楚的。

  祝余赚钱的本事没得说,练顺手了之后就连针尖上的铁都不会放过,但这位赚钱小能手开启大规模商贸,狂敛财富的第一桶金,是这位孟师姐提供的。

  代价是十七瓶完美品质的各类六品丹药。

  后续对东海那些妖族的分化打压,也从未缺少相应的丹药赠送。

  正是因为这一点,赵麓才坚信这位孟师姐有指点的资格。对错尚在其次,对宗门传下的炼丹术来说,集思广益,开阔思维总归不亏。

  这两位别苗头不要紧,可同属客人,这“指点”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混元宗这三个字也要沦为笑柄了。

  可她这时候想拦,已经晚了。

  楚摘星犯倔,孟随云一巴掌就能拍回来。

  可孟随云要坚持做点什么,楚摘星绝对坚定在后头摇旗呐喊,谁敢说怪话,立刻上去就就是一剑。

  不过也用不着楚摘星,孟随云只用一个眼神就让赵麓明白了,为什么花钱这么困难的事情,在北武会中反而是最没难度的。

  同样的与会人员,在祝余那能为了谁今年多挣了几块灵石,谁尽拖后腿这种问题吵上几天几夜,就差把议事桌给拆了,直接上演全武行,教一教对方什么叫拳头为王。

  但在孟师姐那只能挨个进去,用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在属于自己的提钱账卷和手续书上乖乖盖章签字,然后散伙各司其职,半个字也不敢多说。

  她早知道能把楚摘星降住之人绝非庸碌之辈,但气势如此强大,也足矣让她心中泛起重重波澜。

  幸亏自己和这位是同一边的啊。

  也许刚才针对自己的那一下,是传说中的,龙威?

  她愈发好奇,这位到底在龙族中是什么地位了,不仅带着小龙君在外跑,好像出手也不受限制。

  拦个屁拦,反正她也拦不住。

  好心当成驴肝肺,就让这帮家伙后悔去吧,她决定摆烂看戏。

  孟随云倒是没发觉自己刚刚做了一件多么可怕的事,她心中现在只剩下一件事。

  打掉上官伊和混元宗这些炼丹师们过于自我的优越感,不然她试图偿还,青华大帝炼丹手札因果愿望的实施难度,少说会增加十倍。

  她需要一个靶子,迅速打倒后获得话语权。上官伊完美符合条件,外宗之人,真落了面子摘星也不受连带责任。

  既然你们崇拜强者,那我也不介意展露一下。

  退一万步说,她深信摘星绝非薄情寡义之人,但摘星被人如此觊觎还是让她十分焦躁。

  是你不肯知难而退的,那就不要怪我让利用规则你吃点苦头了。

  按照dnd世界基础中的阵营九宫格来划分,楚摘星就是她守序善良最坚固的锚点,否则她在掌握足以自保的力量后,多半会滑落进混乱善良阵营。

  而现在,两人心中那份名为个人的小翅膀,同时扇动了。

  在此刻,大局与我无关,下你脸面属于我迫切想要实现的个人需求。

  “指点不敢当,只是想教一教你基本功。”

  上官伊能在此处横行无忌,身边自然少不了拥趸。

  在孟随云发出如此激烈的挑衅,上官伊脸色由红转青,进而转紫,说不出一句话来时,有两人争先恐后从上官伊身后左右跳出,指着孟随云就要开骂。

  见状上官伊的脸色再变,不过这次是对着楚摘星的。

  她深怕惹得楚摘星生气。

  楚摘星瞥了迫不及待跳出来的二人一眼,身上气势陡然变化,把这两人打磨许久的词句硬生生给震散了,卡在那进退两难。

  楚摘星目光落到了其中一个穿着混元宗服色的弟子身上:“退回去,我既往不咎。”

  好似密布的层层乌云,不知何时就会落下雨来。

  “摘星,不用这么麻烦的。”

  孟随云笑着拍拍楚摘星的手,断了那个欲要后撤之人的退路。

  然后,打了个响指。

  森白色的小火苗自指间弹出,然后迅速扩大,把这片天空同化成了一样的颜色。

  这个火焰是不包含一点生机的森冷,连空气都是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波动。

  它就在那,安静地燃烧着,然而无人的视线能离开它。

  “我知道你不服气,那就比一场吧。”

  此焰一出,除了楚摘星外的所有人齐齐色变,看向孟随云的眼神与看鬼无异。

  修行界常识之一,炼丹师降服的火焰,通常是与炼丹师的神魂强度和炼丹水平挂钩的,极少数特殊火焰甚至能对所炼制的丹药赋予特殊效果。

  炼丹师们或许并不擅长争斗,但他们放出的火焰是万万不能沾的。

  连老天爷都无法想象炼丹师为了得到强有力的火焰,会想出什么稀奇古怪的点子,并不计代价加以实施。

  在奈何桥上抛竿,试图钓忘川河里鱼的修士暂且还没有,但趁机捞忘川河中幽冥鬼火的炼丹师,却在上古之时屡禁不止。

  冥府那位一连钉了十八个,还把当事人受折磨的生魂,放在河边示众都无法阻止。

  又因阳世抗议,说能去冥府护送魂灵的炼丹师都不是一般丹师,损失一个都很肉疼。

  如果没有得手就被抓了,恳请府君网开一面,不要坏了性命,遣返阳世好好受罚也就是了。

  好脾气的泰山府君在有确切文献记载后第一次破防,对阴魂应收尽收的祂第一次表达了拒绝:“凡欲图幽冥鬼火者,护送的阴灵不得入轮回。”

  靠着连坐制度,这才刹住这股歪风邪气,炼丹师为了特殊火焰能疯到什么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孟随云所展现出的火焰,不仅够强,而且够怪。

  明明予人的感觉是阴冷,但观者心头均莫名生出一股明悟来,若是沾上半点,怕是连变成灰的机会都没有,而是直接汽化。

  不单是身体,连灵魂也包括在内。

  投胎转世的机会都给你烧没了。

  炼丹场特意设置的地火,在森白色火焰出现的瞬间,消失地干干净净,好似跑晚一些就会被吞掉。

  又是一片炸炉之声响起,不少人被围观之人都被震得头晕目眩。

  有些炼丹师不信邪,欲要唤出自己的火焰。

  输是肯定的,但输人不能输阵嘛,态度很重要。

  然后得到一个更令他们崩溃的反应,唤不出来。

  不乏有人培育出了稍有灵智的火焰,结果得到的情绪反馈不是畏惧,就是臣服。

  有人悄悄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悄无声息退下台去。

  这神仙打架站错了队,挨打就得站正。

  上官伊使劲拍着自己腰间的葫芦,那是她能炼制五品丹药后,宗门特意赏赐给她的陨炎地心火,在四海会的火焰排名上也能挤入前二十。

  在排名前十的火焰全部处于传说状态的情况下,陨炎地心火属于能找到的最为强劲火焰之一。

  她自得了这朵火焰后,从来都是别的炼丹师避着她,还没有她避着别人的。

  她的火焰灵智更强,因而她能清晰辨别出它想传达的意思。

  “外面那个家伙强凶霸道惹不起,还是在葫芦里睡觉安全,等它走了,我再出来。”

  上官伊只是捏紧了葫芦塞子,喉中发出呼哧呼哧的急促喘气声,已经算得上是十分镇定的表现了。

  尤其是在她身后一群人都绝望哭泣的衬托下。

  楚摘星向来是宜将剩勇追穷寇,半途而废不是她的个性,所以干脆利落地把先前那个欲要强出头,现在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无所适从的炼丹师给踹了下去。

  并且附赠一句:“没骨头的东西,宗门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然后头也不回反手一剑,黑色长剑在空中划出长长的,把空间都分开的剑痕,让那几道自宗门炼丹师洞府,急切升腾而起的注视拦了片刻。

  还真的无利不起早啊,先前藏头露尾,现在知道急了?

  纵得上官伊无法无天,那她也不介意表达一下不满。

  想让我听话配合你们,就四字,白日做梦。

  就算混元宗对我有恩,那也是剑修一脉的,干你们屁事。

  楚摘星收剑回鞘之时,孟随云很有默契的让火焰重新回到指尖上摇曳。

  戏要唱,但红白脸要配合好。

  “怎么,上官师妹是不敢比吗?在下可是倾慕归一楼炼丹术良久,今日终于有缘……”

  “够了!”上官伊大声打断了孟随云的话。

  她已料到今日是必输之局,但她年轻气盛,受不得激,尤其是孟随云已经直接搬出宗门的情况下。

  上官伊从牙缝里把字挤了出来:“不用废话了,我和你比。”

  看着上官伊狼狈,并试图向摘星寻找依靠却惨遭拒绝的模样,孟随云心中生出一丝不忍,但很快被能够完全占有摘星的喜悦淹没。

  彼时的她还没意识到,对于摘星,她愈发自私了。

  程宁带着人赶到的时候,偌大的炼丹台上只剩下了孟随云和上官伊两个人,各自的丹炉盖不断张合,均是有条不紊地将一株株饱含灵气的灵材逐次丢入。

  虽然手法上有细微的不同,但都予人一种行云流水的自然感。

  见赵麓已经带人维持好了现场秩序,连赌桌都已经架了起来,只是十分安静,他总算放下了心。

  韩良和开开心心跑向了自己的师傅,师徒两相视一笑后,宛如复制粘贴一般将目光投向了台上的孟随云。

  程宁确定了,这就是亲师徒两个。

  程宁悄悄把赵麓拉到一边问起了情况。

  在挨了好大一通埋怨后,程宁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对此他只能说一声,真是活得久什么都能看到。

  两个加起来还不到一百岁的炼丹师,在比试炼制六品丹药中出了名难炼制的开阳回春丹,还都看起来没什么问题的样子。

  楚师妹更疯,对着宗内丹修一脉的长老神识动剑,直接把最好热闹的财修们避开她摆赌桌,连弟子下注都只能小心翼翼的,生怕弄出点声音触了她霉头。

  赵麓回答完问题就径直离开,舒舒服服窝进韩骅的怀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孟随云炼丹。

  往日只知孟师姐厉害,没想到孟师姐居然能这么厉害。

  天地万物自有其道,孟随云的炼丹方式较上官伊而言更为随性,但偏偏看着更为顺眼。

  这可不是什么熟能生巧,而是掌握了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律,与自然共鸣共振才能产生的。

  顺水而行,终究不如化为水融入其中。

  上官伊靠持续训练才累计起来的熟练,终究是落了下乘。

  在化灵材为药液这个阶段尚且还看不出来什么差距,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炼丹的深入,这个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除非上官伊祭出归一楼的绝学——九重莲开。

  那她就更得认真看了,正所谓触类旁通,多看看它道的顶尖修士,对修行也是有好处的。

  在赵麓如痴如醉的观看中,上官伊的炉火逐渐形成九朵莲花苞,一朵朵飞出,围绕着炉身旋转。

  而孟随云那朵只在炉底跃动的森白色火焰逐渐胀大,缓慢爬上了炉身。

  在游过炉身上雕琢的龙形图案后,火焰分成了三小股,慢慢绕着炉身顺时针旋转起来,逐渐长出了四肢,眼睛,鼻子……

  最后竟形成了三条惟妙惟肖的小龙。

  灵药的香气开始弥漫在空气中,炉盖被满溢的药气顶开时,偶尔会吐出一滴作为精华的药液。

  这时就有一条小游龙游至其上,张口衔住药液,继续顺着炉身游走,肉眼可见的,不可见的杂质都在这个过程中被逼出,直到药液转为精纯,这才重新被投入炉中。

  已经放松下来的程宁即兴去下面找了个赌桌去下了一注,全当是玩了。

  过程中听见弟子们低低的惊呼声,本以为是上官伊为了赢在炫技了。

  不料抬起头一看瞳孔就不受控制的放大,整个人控制不住的战栗起来,连九朵欲要绽放的火红色莲花都无法吸引他半分注意力。

  “龙,火龙……绕炉!”

  回过神的他一个箭步上前扳住了楚摘星的肩膀,整个人是从未有过的急躁,厉声问道:“楚,楚师妹,这位究竟是谁?她,她怎么会我宗失传已久的火龙绕炉炼丹之法!”

  他急,有人比他更急,虽因为实力原因慢了半拍,但来人毫不犹疑挤开了程宁,更为大声地说道:“这是谁?她师承何人?又从何处学来此法!”

  楚摘星整个人被摇得好似暴风雨中的小船,但她却不答,只是定定望着空中。

  在她的感知中,至少四十道目光投向这里了,连镇守宗门的八极天柱处也不例外。

  其中不加任何掩饰的有十四道。不包括那八道已经身化流光,已经全速赶来此地的。

  这就是混元宗的底蕴吗?

  师姐这一认真出手,闹出的动静比她当年铸剑开天门还要大啊。

  楚摘星笑得恣意,笑够了之后才对着一众欲要将她拆吃入腹的同门说道:“师姐她的炼丹术,没有师承。”

  虽然能追到乙身上去,但这和她就差了辈了,她不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