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极速前进到全力后退, 无疑是一个非常大的转变。
北斗门先前曾针对比斗中可能出现的情况,准备了充分的预案,并进行了长时间的演练。
然而针对骤停的情况,也只不过有两三次, 绝称不上娴熟。并非不重视, 实则是此种情况太过罕见,
练习都纯属楚摘星和韩俊良两个强迫症发作, 要拿一张全科通过的成绩单。
此时韩俊良就将自己与楚摘星的默契和一个优秀擂鼓人的品质展现的尽致淋漓。
他在第一时间听从了楚摘星的意见, 却没有立刻击打出撤退的鼓点。而是先放缓了节奏,给了弄桨弟子们缓冲时间。
三息之后,北斗门的灵舟一改前态, 不仅不抵御九河湍急的水流, 反而催动着灵舟顺流而下。
片刻功夫就退开了一里多地, 而且保持着匀速, 缀在玄元宗灵舟之后, 并无上前接回楚摘星的意思。
韩俊良心中明镜似的, 能让小师妹如此失态喊退的人绝非善茬。
小师妹要是能解决, 那等一会就好。若是解决不了,自己也冲上去也是纯属添乱。
还是避着点好。
正在期待着北斗门上演势如破竹好戏的众多观战宗门见状发出了巨大的嘘声。
你北斗门和玄元宗沆瀣一气打假赛也需得避着点人。
这么打未免也太假了!哪有一方占尽上风, 却突然放弃的。
不是没有听到楚摘星那句声嘶力竭的快退, 只是没有人往遇伏这方面想。
楚摘星那个狂的没边的怎么可能会怕?这一路打过来就没见过有人能和她对上五招。
玄元宗也未展现任何过人之处, 别人怕她还差不多。
装的,一定是装的!
前不久才恢复平静的孟随云却霍然变了脸色, 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明白摘星此时有多么惊慌失措。
出大问题了。
孟随云手中下意识结起了印。
董成则是瞬间攥紧了自己的袖袍,想着万一要是孟师姐没忍住出了手, 自己得尽全力拦下。
千万别捅出什么大篓子。
孟随云思忖良久,最终散去了手中的结好的符印。
默默运行且注视着一切的天道并未显现任何征兆表达对玄元宗做法不满, 那就说明玄元宗所做的一切都在规则范围之内。
若此时贸然出手,非但在情理上得不到支持,说不定还会因干扰秩序获罪,遭受天罚雷劫。
自己得相信摘星,相信她一定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最不济也能保住性命。
楚摘星只觉自己现在头皮都炸开了,不甘示弱地回盯着成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竭力思索着对策。
首先,监察比赛的天道并无任何反应,那玄元宗使用的心意相通,把所有人力量都汇聚于一身的法门就不是魔功。
看来玄元宗在得到这门秘术之后花了大心思改进。
其次,百宗大会比斗中并无不能杀人一项。只是杀人者人恒杀之,各宗精锐折在此地殊为可惜,于正道力量是严重损失,因此各大宗门都默认点到为止。
楚摘星无意打破这份默契,一路而来,也保持了极大的克制。
可成安身上针对她浓郁到几可化为实质的杀意骗不过她。
玄元宗是真想杀了她。
当时年少春衫薄,看来是把玄元宗给得罪惨了。
但要说后悔,那是半分都没有。她现在唯一后悔的就是当时年纪还小,不谙世事,任由处理此事的长老和玄元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以退出星月仙坊为代价就如此轻巧地揭过了此事,现如今反报在自己身上。
也不知这门目下看起来十分正常的法门,背后又增添了多少幽魂,至少这形如傀儡的十八个人就逃不掉。
想杀她,可以。但是你们这帮混蛋也得有命来收。
这回无人从旁牵制,直接攻击百会穴的难度太高,得另外想个办法。
成平和楚摘星同时动了,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两道闷哼声先后响起。
前一个是楚摘星的,她左肋之下被破开了一个大洞,能清楚看到其中跳动的脏器。
后一个是成平的,楚摘星的手已按在了他的左胸之上,心脏连同着心脉一块,已经被楚摘星给震碎了。
“你……你……”成平口中嗬嗬连声,就是发不出完整的词句,只是固执地将手指向已经深深插入舟体的虎啸剑。
楚摘星弃了成平,回首把虎啸剑拔出,九河之水迅速涌入,玄元宗的灵舟在飞快下沉。
这是很无赖的战术,但在性命面前不值一提。
世人皆谓剑修不可人剑分离,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好像剑修不靠剑取胜就会死一样。
楚摘星对这个说法不以为然,不过运用这个刻板印象搞事是没有问题的。
一母同胎的双生子有些常人难以企及的默契这是正常的,但作为储力容器的另外十八个人就未必了。
楚摘星赌的就是玄元宗是第一也想要,自己也想杀。如果看见自己并不迎战,反而用出了攻击灵舟的两败俱伤打法,会有半拍的不协。
万幸的是,她赌对了。
不过她硬挨了这一下也确实是受创极重,整个人几乎都站不住。比斗中服用丹药疗伤视为自动弃权,她也只能先连点大穴,封锁经脉,强行撑着。
二师兄啊,赶紧来接我啊!楚摘星感受着已经没过脚背的水,心中发出呐喊。
韩俊良已经在全速前进了,之所以还没赶来,是因为他遇到了一点麻烦。
就在楚摘星对上成平的同时,北斗门的灵舟上也迎来了成安这个在楚摘星剑下突兀消失之人。
若是临枫殿的段得志有幸得见这一幕,必然会骂一句,你们两个宗门在这给爷玩换家战术呢!
韩俊良自然与扣着船舷而上的成安战在一处。
不过只一招,韩俊良引以为傲的防御屏障就像麻布一般被轻易撕开,双手被震得血肉模糊,胸中气血翻涌,后继无力。
真的很难想象小师妹是怎么扛下来的。
韩俊良亦感觉到此人出手毫不留情,他觉得嗅到了死亡的气息,但逃跑不在选项之中。
拼尽全力为小师妹创造有利条件才更符合他的性格。
于是下一招他再无保留。
韩俊良发誓,他真的只是想给成平制造一点麻烦,但这人却被撕碎了……
北斗门拿到了第一 ,脚下是代价是玄元宗全军覆没,无一人生还。
玄元宗的意外出局令临枫殿头次挤入了前六,云州四宗也包揽了第七至第十位。
不过并无人在意,把想着大出风头的段得志郁闷地不行。
所有人都在议论北斗门不守规矩抢先开了杀戒,玄元宗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有善于占卜的好事者算了一卦,得到的结果令人很是费解。
卦象曰:乾,九二。
乾,九二不出意外指的是易经,对应词句为见龙在田,利见大人。
这意思难道是坏了规矩还得到了大人物的赏识?
天意自古高难问,想不明白啊!
楚摘星并不关心这个,养好伤的她总算是生拉硬拽把自家师姐从静室中给拖了出来,陪着她一起过社火节。
虽然还不到正时辰,但今天是社火节没错,时间什么的不重要!
时已至暮,不甘心落下的金乌极力向外散发着光芒,将一切都镀上了柔和的日落黄。
目之所及处还有一些心急的孩童正吵嚷着自家父母赶快在屋檐下挂上灯笼,或手中拿着竹马风车,疯狂呼唤小伙伴的。
是楚摘星喜欢的热闹,不用比斗,只要逛吃逛吃就好。
孟随云本想问几句玄元宗的因由,但看着楚摘星脸上难得的激动和许久未见的稚气,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也罢,且先陪摘星玩过今夜再说。
楚摘星自然不会放过师姐态度的松动,干脆乐滋滋的走街串巷起来。
是她最喜欢的烟火气啊。在定天城驻守的时候她就喜欢没事的时候在城里瞎逛,城里都有不少人都认得她了。
不过定天城这种新兴城池还是没有栖霞城这种千年老城的底蕴,节日气氛远没此地浓厚。比起栖霞城,定天城的社火节就像是挂个灯笼应景。
更何况,在定天城的时候师姐也不在身边,只能一个人逛。
“糖葫芦一串三文,两串五文,公子,啊不,小姐您若是想要,自己挑便是。”小贩朝着好奇的楚摘星讨好地笑,实是想不到这两个锦衣华服,相貌极佳的年轻人会对自己这种街头吃食感兴趣,还亲自来买。
好险,幸好还没老眼昏花,看清了这位贵人并无胡髭喉结,否则就要惹下大祸了。
楚摘星扫了一圈,心想这可比她小时候见到的品类丰富太多了,一时间难以下定决心,转过头问一向不怎么进食的孟随云:“师姐,你想吃哪种?”
自己随着师姐一起就好啦。
孟随云一怔,实是没想到摘星会问自己。
这些年来一直锲而不舍问自己喜欢吃什么的也就只有摘星了。
她下意识地想拒绝,却实在是说不出口。
眼中含笑的摘星太勾人了,其中映照的万千灯火就像散碎的星辰。
孟随云看了一阵,取了一支黄洛果的。好吃不好吃的不知道,反正很好看。
楚摘星笑着拿了一支截然不同的,想着等会和师姐换着吃。
然后掏出一小块银锭扔给了小贩:“你这的糖葫芦我包圆了,帮我分给这些小孩吧。”
她这一路逛过来的确是得了不少感悟,但随之而来的麻烦就是因为两人容貌过于出众,屁股后面跟了一长串叫仙子姐姐的小豆丁。
顺便一提,仙子姐姐特指孟随云,楚摘星被叫做神仙哥哥。因为她今天忙着出来玩没换成裙装,在昏昏暗暗的烛火下看上去的确很像是一个男子。
借分发糖葫芦为掩护,楚摘星终于拉着孟随云逃出了重围,到了最繁华的街道上。
被一大群赶都赶不走的小豆丁包围真是太可怕了。
楚摘星抹了一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珠,得意道:“哼,一群小屁孩。还和我斗,只需略施小计……”
孟随云闻言直接笑出了声,毫不留情的点破她:“是你自己想玩吧,不然直接消失谁又抓得住你?”
楚摘星被笑得俏脸一红,好在孟随云也看不真切,只觉更添几分娇媚。
孟随云经受不住用手指戳了戳楚摘星的脸:“你啊,小气。”
楚摘星这下脸上是真有些挂不住了,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这点不想让师姐被更多人看到的小心思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要是只有她一个人,好热闹的她说不定还真能带着这些孩子玩一整天。
“哼,师姐你是我的……不对,反正只有我能看就对了!”
楚摘星张牙舞爪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正当理由,到最后干脆耍起无赖来,狠狠嚼着嘴中的糖葫芦发泄心中的怒火。
孟随云含笑看楚摘星把无赖耍完,然后问她:“可要找地方换一身衣服?我这给你备着呢。”
袍装虽然方便,但以摘星目前的身量,太容易被错认了。
楚摘星拎了拎袍摆,犹豫半晌还是选择了拒绝:“今天偷儿可多了,我也换上裙装的话麻烦会多一倍不止。”
只要老百姓过节,这蛇鼠蟑螂苍蝇就到处窜。她倒是不怕,只是太过打扰心情。
“那咱们去买个面具如何?好歹遮一遮。”孟随云指了指不远处的面具摊子。
先前被小孩们围着孟随云还不觉有异,如今来到这摩肩接踵的主街之上,她才感觉到了摘星先前是何种心情。
看着摘星被那些往来女子不停抛媚眼,打量观察,的确是有种心中珍宝被窃的苦闷感觉。
没看过好看的也不能这么看啊!
这是两人共同的目标,所以施行起来极为迅速,颜控的楚摘星很快就从摊子上挑了两个自觉最好看的,乐滋滋地付了钱。
顺带收获了忙碌的老板例行的吉祥话:“两位郎才女貌,必是一对天作之合。小摊上的这对面具最是灵验,戴上之后包管您两位年内就成婚。”
好不容易挤出人群楚摘星看着自己手里的面具,又指着老板,很是委屈的看着孟随云:“师姐,这?”
她真的只是挑了最好看和最受欢迎的两张面具啊!
这面具原来还分男女和一对的?
孟随云却习以为常,这社火节本就是仿上古之风,为青年男女提供见面的机会,面具也是为了掩人耳目的。
所以卖些情侣专用面具是再正常不过,摘星能挑到一对实属运气。
不过此界尚未被儒门沾染,老板还能正大光明的谈论男女婚嫁之事,亦是有趣地紧。
瞧把摘星给急的。
孟随云从楚摘星手中接过面具,没有丝毫犹豫就将象征男性面具戴在了楚摘星的脸上,自己则是把另外一个戴上。
牵着楚摘星就混入了人群之中。
摘星的手有些紧,也不说话,感觉还是在委屈。
也不知道在委屈什么。
孟随云猜不透,只好挑些话来转移她的注意力:“摘星你可知这面具的含义?”
“嗯?不就是一男一女吗,还能有什么含义?”
“非也,其实这面具是两个女子。也算应了我两……吧。”孟随云话一出口就自觉有异,但还是硬着头皮把话说完了。
楚摘星立刻就兴奋起来了:“什么什么?这是什么意思!师姐你就快告诉我嘛……”
孟随云驻足抹上楚摘星面具上那抹艳丽到极致的红,缓缓说道:“上古之时,洪荒大世界尚未崩碎,人神杂居。
人族自诞生后,有巢氏筑居,燧人氏取火,仓颉造字,嫘祖养蚕缫丝,又有黄帝统一炎黄,征伐蚩尤,这才慢慢兴盛起来。
此事就发生在嫘祖的西陵部落之中。西陵部族之中每年都会有一次絹绸比试,族中每一位适龄的少女都可以拿出自己最得意的布匹进行展示,优胜者往往可以得到部族中最勇猛武士的追求。”
“就这么简单?”
“上古之时,民风十分淳朴,相传黄帝与嫘祖便是如此相识相恋的。”
“那之后呢?”
“那部族中有一位名叫恋的女子,她没有心上人,只是想赢。她听说凤的尾羽有世间最好看的红色,所以就日日跑到高山之巅,想看一看真正的凤是怎么样的。”
楚摘星忍不住插言道:“然后她就遇见了?”
“你能不能安生些,让我把话说完。”楚摘星脑门上挨了孟随云轻轻的一记。
楚摘星冲着孟随云狗腿一笑:“嘿嘿。”
孟随云这才又重新整理了思路继续说道:“恋没有等到凤,却等来了一只凰。那只凰于九天之上日日见恋于此地徘徊,就化为人身下来问她。
谁料两人越聊越是投机,竟一连聊了十天十夜,后来是部族之人前来寻恋,她两才依依惜别。临走之时,凰向恋承诺,一定会让她见到凤的尾羽。
七日过后,有一只受伤的凤落到了西陵部落,部落中的人连忙把他救起,还特意交给最想要见到凤的恋来照顾。
那只凤伤好后也主动留在西陵部落,并一直在追求恋,可是恋却一点也不开心,还是日日往高山上跑,日渐消瘦。”
“等等,师姐,那只受伤的凤不会就是先前与恋见面的凰吧。”楚摘星觉得自己悟了,但是有点不敢相信。
“的确如此。凤凰一族幻术独步天下,只要拔心口翎羽蘸心尖之血,冒充凤也是可以的。”
楚摘星急了:“那她为什么不和恋说清楚呢!”
孟随云给了楚摘星一个脑瓜崩:“你莫不是把有得必有所失给忘了?如此瞒天过海的禁术,岂能没有代价。”
楚摘星捂着额头想了一阵,半点头绪都没有,所以还是执着发问:“那代价是什么?”
“是失忆。忘掉一切,只记得最执着的目标。那只凰,目标就是娶恋。”
“这不是死结吗!”
孟随云敲了敲面具,笑道:“还不明白吗?”
楚摘星恍然大悟,摸了摸面具说道:“故事流传下来了,还有面具,说明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对不对!”
“嗯,的确如此。”
“那怎么我这面具被说成是男子的?”
“是恋的泪水让凰恢复了记忆。不过两人还要堵世人悠悠之口,所以凰出现在众人面前还是以男子装扮,民间传下来的故事自然叫女引凤。”
孟随云心中默默补了一句:“凤凰一族称此事为假凤虚凰。”
楚摘星破天荒对孟随云表示了质疑:“师姐,我怎么觉得你是在骗我啊?”
孟随云却笑得开心极了:“真又如何,假又如何,一段故事罢了,你开心就好了。”
楚摘星不依不饶扑了上去:“师姐,到底是不是真的啊,你就告诉我嘛!”
“真的真的真的。”孟随云稳妥地托住了楚摘星,回答地很敷衍。
“那你告诉我,那只凰叫什么!”
“那只凰啊,据说叫爱。”
楚摘星的耐力还是比不过孟随云,三言两语就被孟随云带歪了方向,不再关心面具背后的故事,而是把注意力转移到了猜灯谜赢彩头这个新鲜玩意上了。
楚摘星严重的常识匮乏成了她猜灯谜路上的拦路虎。
摆摊的小贩要不是看楚摘星装扮不像是个好惹的,都要出手赶人了,堵在这太妨碍他做生意了。
这些凡间文字,她每一个都认识,但是连在一起,一句都不明白。
果然还是剑法看起来简单,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的。
“师姐啊……”楚摘星现在是糖葫芦都不咬了,专挑竹签出气,一根好好的竹签都被她咬成小刷子了。
孟随云把自己的一口未动的糖葫芦塞到了楚摘星手里,决定上场给自家小孩找回场子。
“给钱。”孟随云笑吟吟发布了指令。
楚摘星一记金锭飞出,整条街上的摊贩就迎来了噩梦。
“一山放过一山拦。”
“出。”
“上下和。”
“卡。”
“半青半紫。”
“素。”
孟随云连赢了一条街,直到楚摘星手上拿不下了才作罢,到最后两人走到灯谜摊前,店老板就很有眼色的把最好的灯拿出来送给楚摘星,希望这两位小祖宗到别处发财去。
两人身后又不知不觉跟了一大串小豆丁,这回却是冲着楚摘星手上各种样式的灯去的。
看什么花灯铺子啊,整条街上最好看的灯都在这个“哥哥”身上挂着了。
“散了吧,也拿不回去。”孟随云看着临危不惧,如今却几乎要被灯压垮的楚摘星,忍俊不禁。
楚摘星被一群小孩围在中间,飞快把手上的灯散了出去。不过这回没有散尽,她还留了两盏。
是鸳鸯灯。楚摘星很喜欢那位老板送灯时说的吉祥话,相扶一生,不离不弃。
哪怕不是用在夫妻之间,她也很喜欢。
孟随云只是短暂的失神,然后从楚摘星手中接过了一盏灯,还把两者之间碰了碰,引得烛火一阵晃动。
“唉,唉师姐,坏心眼!”楚摘星连忙把手中灯给护住,免得给烧了。
“接下来还想去哪玩啊?这条街怕是都不欢迎咱们两了。”孟随云感觉自己爱上了跟着摘星东游西荡的感觉,主动询问道。
摘星出来玩之前,绝对会先做好攻略的。
楚摘星抬头望了望天,此时已是月悬中天,兴奋道:“师姐咱们去城西吧,那里是上游,听说很多人会去那放河灯。”
“好啊。”
两人来到城西之后很快就后悔了,城西的确是有许多人在放河灯,但全部都是成双入对的青年男女,空气中暧昧气氛浓郁到能冒出粉红泡泡。
两人几乎是一踏入那片区域,就被不知从何处冒出的小孩给围住了。
不过大部分是围着楚摘星的:“哥哥,哥哥给姐姐买束花吧。”
“是啊,买束花给姐姐吧,你们一定能早生贵子、白头偕老的!”
“哥哥,买我的买我的,这是城里最好的花,还新鲜着呢。”
“大哥哥你别听他瞎说,他的就是不知名的野花,我的是城中仙师大人们特别培育的,可以留香一月呢!”
一个声音比一个大,震得楚摘星脑子嗡嗡的,只觉得百里师兄都没这么大嗓门。
其余比较瘦小的就只能围在孟随云身边,小声的叫着姐姐看看我。不过这些孩子也不卖花,只是卖些同心结,七彩绳、环心佩、河灯之类的小玩意。
这些都是没有时效性的小玩意,要更加贫困一些。孟随云捏着小女孩如同火柴棍的手臂,动了恻隐之心。
“摘星。”
“嗯。”楚摘星应了一句,旋即把一只正试图往她腰间钻的手牢牢抓住。
这些应该都是一伙的,胆子够大,卖东西不成就换摸包了。一路上都没遇到的麻烦,没想到在这遇上了。
楚摘星把人反钳住,狠狠给他屁股上来了一脚,把人踹出去连翻了五七个跟头才止住冲势。看这避伤模样,明显是练过的,倒不用担心会闹出人命。
“滚。”
楚摘星把身上的杀气稍稍放出了一丝,这些小家伙都是街面上厮混长大的,嗅觉无比灵敏,就像遇到洪水猛兽一般,连地上的花都来不及捡,连滚带爬跑了个干净。
孟随云看着眨眼就空空荡荡的身侧,半真半假的嗔怪道:“要你收着点吧,这下好,全吓跑了,河灯都不知道去哪买了。”
楚摘星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呃……”
她发誓她已经很收着了!
好在先前那个被孟随云拉住手的小姑娘又跑了回来,怯生生看着两人手中的鸳鸯灯问道:“大姐姐,你还要河灯吗?”
“咳。”孟随云清了清嗓子。
楚摘星会意,急忙掏了一个金锭出来,放到小姑娘手中。
小姑娘连连摆手:“要不了那么多,两盏河灯六个铜板就好,再多会被抢掉的。”
楚摘星猛地一拍脑门,她怎么忘了这茬。力量太弱,会保护不住财富的。
真是更让人心疼了。
楚摘星思索了一阵,还是把金锭递了过去,又从身上取出一百三十块灵石挂在了小女孩腰间,然后让小女孩转过身去,在她背上写了些东西。
“我在你身上画了一道符,时效是十二个时辰。有这道符在,那些人伤不了你。你去城中灵舟那,花八十块灵石坐到钧天城,那里正在招揽流民开矿,只要到了那,就没人会欺负你了。听明白了吗?复述一遍给我听。”
小女孩泪眼婆娑地复述了一遍,把手中的东西全部塞到了楚摘星怀里,转头就跑。
“长进了嘛。”孟随云旁观了全程,鼓励说道。
“总不好叫师姐你白教导我一场啊。”
两人正打趣间,那个小女孩又跑了回来,重重磕了三个头:“敢问两位恩人名姓,等以后我有出息了一定给你们立长生牌位,日日供奉香火。”
孟随云上前把人给扶了起来:“姓名就不必提了,我两都是北斗门的人,若有缘法,会再见的。”
楚摘星也上前相帮,拍了一下小女孩的背:“快去吧。”
小女孩却如脚下生根一般,怎么劝不走,连楚摘星都看出了她有话要说,只等着她下文。
良久才听其说道:“两位姐姐,这片专门是供男女幽会放河灯的地方,你们若是想放义结金兰的河灯,须得从此再往西十里。”
孟随云和楚摘星四眼震惊。
楚摘星在心中狂骂,这都是什么不靠谱的攻略!
两人都戴着面具,小女孩并看不清她们的表情,还以为是是自己说错话了,连连摆手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两位姐姐在这放河灯也是可以的,就是要把七彩绳带上,这样才容易被月老公公看见!”
小女孩跑走之后,楚摘星和孟随云之间的气氛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默之中。
楚摘星又想起了当年她试探着问了一句师姐是不是吃醋了,结果被打包扔了出去,实在是不敢再问了。
孟随云则是意识到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她陪着摘星出来玩,知情之人还会觉得是她宠着摘星。可落到不知情的人眼中,她和摘星就是一对。
修行界中还不在意世俗中的性别。
她和摘星是教导者和被教导者的关系,但是从关系来说,的确是同辈,完全说得通。
摘星突破的元婴期可谓是板上钉钉的,孩子好像也不是问题,多努力就行了。
该死,挖墙角的竟是我自己!
但是,事情可没想起来那么简单。
两人沉默着,任由诚实的脚步带向了河岸。
楚摘星只是咬着下唇犹豫了一瞬,就自己取了一盏河灯去放了。
一盏河灯被孤零零的推向河心,楚摘星低低叹了一口气,忽觉身边窸动,眼中出现了另一盏河灯,飞快追上了她先前放的那盏,撞到了一处,推着她那盏河灯与其余万千盏河灯汇聚在一起,在河心开出一朵朵橘黄色的温暖小花。
“师姐。”楚摘星眼疾手快,抓住了那只试图后缩的手。
七彩绳是早就准备好的,已经被她手里的汗给浸湿了。
“我……”楚摘星如鲠在喉,什么也说不出来。
孟随云挣开了楚摘星的手,主动把两人的面具给掀了起来,不出意外看到了楚摘星湿漉漉的眼神,就像一只被暴雨淋湿的小老虎。
楚摘星把头转了过去,不想把软弱的一面展现给师姐看。
楚摘星你怎么就是沉不住气呢,现在是说这个事情的时候吗!你该再长大一点,再成熟一点,再配得上师姐一点才说啊!
都是这气氛惹的祸,太催人心声了。
楚摘星正懊恼间,手腕处有酥痒的感觉。师姐居然在给她系七彩绳!
孟随云系地很慢很专注,却还是无法忽视自头顶传来的灼热目光。
她没有去看楚摘星的眼睛,望着远处的橙黄色光芒说道:“这只是一个约定,若你日后还如今日所想,便把你今日想说的话全数告诉我。如若不然,我便还是你的师姐。”
楚摘星的直觉让她感觉到不妙:“师姐!”
“你还小,路还很长,该去见过更多再做出选择。你所认为的最好,很有可能是因为你只见到这些。”
孟随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这些话的,她只觉得自己椎心泣血一般的疼,但灵魂却感觉不到,因为已经和肉身分离,飘到了空中。
有些事,不能把摘星牵扯进来,至少现在不能,她该有更光明的前途。
楚摘星发现师姐的眼中竟然流露出丝丝恳求,识趣地没有再问下去,只是把掌中的七彩绳牢牢系在了师姐的皓腕上。
她一向讷于言,那行动就得敏捷一点。
变,那是不可能的,但师姐的话还是要听,所以还是先下手为强比较好。
“摘星,你,不必……”
孟随云还未说出口的话被糖葫芦堵了回来。
楚摘星晃了晃手腕上的七彩绳:“师姐,你有你的看法,我有我的决定。我们现在应该谁也无法说服对方,那就让时间来做裁判吧。这是最公平的办法。”
孟随云含着糖葫芦,最终是点了头。
楚摘星就着孟随云刚咬过的地方又来了一口,眼睛都幸福地眯了起来:“好甜啊,师姐你选的果然比我的要好吃。”
“看,是烟花!”
“终于到子时可以看烟花了,果然还是城外开阔的地方看着感觉会更好!”
“月老公公在上,保佑我们两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烟花接二连三地在天上炸响,将整个天空都渲染成七彩的颜色。孟随云看着喜悦不已的楚摘星,慢慢咬碎了嘴里的糖壳。
到底还是个孩子啊,也不知这份喜欢能持续到几时,且由着她吧。
糖葫芦,甜的?既然摘星觉得是甜的,那就一定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