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斗门店铺内。
楚摘星盘腿而坐, 闭着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陈茹则是挥毫泼墨,在雪白的纸张上描绘出一个又一个栩栩如生的人物,祝余在一旁为陈茹研磨。
这种无需多言,各尽职守的氛围一直持续到半个时辰后天光大亮。陈茹伸了个懒腰, 随后纤指在空中勾勒出一串长长的符文, 金光大盛之后变指为掌, 将之轻轻拍到了纸张上。
于是宣纸上的人物就好似活过来了一般, 连同着纸张一起颤巍巍站了起来, 最后凝成一个个除非近前细看,否则看不出什么破绽的“纸人”。
待这些纸人完全成型,陈茹袖袍一挥, 这些纸人便飞到了院中各处做守备警戒状, 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固若金汤的意思。
“阿茹你这吹纸化人的法术又有精进啊, 做的比上次要逼真些了。”祝余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由衷赞道。
陈茹摸了一把脸上的汗珠, 笑骂了一句:“行了, 你少把吹捧别人那套用在我身上。我这法术还差得远呢, 也就只能充充样子,混淆视听。真打起来。什么忙都帮不上。”
祝余不服气道:“阿茹你这就过谦了。当初我们是跟着你一起去学的这个术法吧……”
被陈茹瞪了一眼之后祝余赶紧转了话头:“好好好, 我笨, 就不拿我自己举例子。整个大班课, 三百来号人,也就你和费通两个人学会了, 你还因此拜入了云溪师叔门下,是也不是?
再说了, 这门法术是弱了点,只能当障眼法用, 但它的终点可是三十六天罡法术里的撒豆成兵。
如果学会了届时就能剪草为马,撒豆成兵,一人可顶百万雄师。那是何等威风,阿茹你日后若是学会了,我也不求当个大元帅,你给一部兵马给我,我就当个偏将军过过瘾。”
眼见祝余在那手舞足蹈的比划,陈茹也懒得骂了。彼此相交多年,脾气秉性再熟悉不过。祝余就是个人来疯,越骂越来劲,不理他自己一会儿就消停了。
果不其然,祝余又闹腾了一阵,见楚摘星和陈茹这两个观众都不理他,自己悻悻然地停了下来。
陈茹扯了扯还在望着院中花草出神的楚摘星的袍角:“从回来起你就一直是这个模样,到底在想些什么?”
楚摘星收回了目光,从怀中摸出一张纸条递了过去,说道:“现在已经到了开门的时辰,玄元宗的还没有上门来找麻烦,看来是不敢当众出手了。
陈茹姐姐你这吹纸成人的法术也能吓唬他们一阵,足能撑到徐师兄带人回来接管,所以我想出去一趟。”
从陈茹和楚摘星交谈开始,闲不住的祝余就凑上前来瞧热闹了,在陈茹展开纸条之后,他就把那张纸上的话给念了出来:“西三十里,黑水溪石碑。”
祝余啧啧称奇:“老大,你才来几天啊,就有人和你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了?生得好看就是不一样啊,也不知道我这模样啥时候才能娶到媳妇。”
然后祝余被陈茹一拳头砸得闭了嘴,只能张大了嘴无声哀嚎。
陈茹晃了晃手中轻薄的纸条:“那个女人,嗯……北城给你的?”
楚摘星点头:“打斗中她塞我前襟中的。”
“你准备去?”
“嗯,很好奇。而且我的直觉隐隐告诉我,一定要去,否则会错过很重要的东西。”
陈茹拧着眉思索了半晌,最后无可奈何地看了楚摘星一眼,没好气说道:“要去就去,别在这磨磨唧唧的,弄得我好像能拦住你一样。在你回来之前,我和祝余会守好这的。”
能拦住摘星的只有孟师姐,她的面子还是薄了些,陈茹对此很有自知之明。
话虽如此说,但陈茹见楚摘星是得了自己许可后才拿剑起身,她心中还是很欣慰的,好歹面子还是给足了她的。
楚摘星拉起了正在躺在一旁装死看戏的祝余:“你那是不是有寒螭珠,给我两颗。”
祝余当即在自己的乾坤袋里翻找起来,一边找还一边不解问道:“寒螭珠是给那些修炼寒属性功法的修士模拟环境用的,老大你又不走冰寒之道,要这个做什么?
这东西有点偏门,我这只有三颗。不过这两天我看到他们在点货的时候拿出来过,老大你要是不够的话,我再去审一审他们,看他们给放哪了?”
楚摘星接过三颗寒螭珠放入了自己的乾坤袋中,说道:“不必了,只这三颗就够用了。”
目送着楚摘星跃出围墙,祝余才看向了陈茹:“阿茹,老大这次去,应该没问题吧?”
陈茹继续折回去画画,头也不抬地说道:“不知道。”
祝余彻底震惊了:“不知道你还放老大去!”
陈茹的笔尖微微一顿,随后又若无其事的画了起来:“出宗门之前,摘星曾经答应过孟师姐,会圆圆满满完成任务,平平安安回去。她要是敢食言,孟师姐会收拾她的。”
祝余这才放下些心,接住抛向空中的铜板之后摊开手看了看:“老大今日财星高照,料也无妨,我去守着大门等徐师兄回来。”
“好,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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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里的距离对修士而言是很近的距离,不过片刻功夫,楚摘星就到了黑水溪旁。
此溪十分怪异,溪水尽是黑色不说,其中还蕴含着罡劲,片羽不浮,即便是金丹期的体修被推入其中,也会被溪水冲刷得血肉分离,筋断骨折。
也曾有元婴期的大修士好奇来查探过这溪水古怪的源头在何处,却是什么都没查出来。
好在这溪水量小,水岸也不宽,即便是练气修士注意一下就可凌空越过。所以到最后也无人管了,任其保持现状。
但修士能觉察判断并躲避危险,灵智未开的野兽们就不行了。于是黑水溪周边的生灵是一日少过一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竟成了一片老鼠都罕见的死地。
得天独厚的环境造就出的反而是一群群杀人越货,比暗影九行不讲规矩得多的匪类,劫财害命之后再把尸体拋入黑水溪毁尸灭迹。
星月仙坊方圆三百里,如果一个修士对另外一个修士说出要不咱们去黑水溪练练,那就说明是动了杀心了。
如今的黑水溪,早已没有前些年匪类遍地走,厮斗时时有的热闹景象了。因为这些帮派已经被全部打服收编,合并成了一个名叫同生帮的巨型组织。
楚摘星一边沿着溪岸逆流而上,一边在脑海中回忆起一切有关于同生帮和黑水溪的资料,很快就行至黑水溪的源头处,那里矗立着一块巨型灰色石碑,上书黑水溪源。
既古朴沉着又大气磅礴,内中居然还蕴含一丝剑意,可以想见当年书下此碑文之人是何等意气风发,竟连转刻下的碑文都带着些剑意。
楚摘星不由伸出手去摸了摸这石碑上的碑文,却在接触到的一瞬间,右臂传来了钻心的疼痛。
身后又有音爆之声响起,有人背后透析!
楚摘星素日持剑都是用的右手,背剑的方向自然也是朝着右边,一时间居然无法拔剑。
千钧一发之际,楚摘星弯腰俯身,以脚踢剑鞘,左手拔剑回防,刀刃正斩在剑面之上。
一股巨力瞬间由剑传递到身体之上,令楚摘星不得不后退了七八步,每一步都留下了一个深深的脚印,才抵消了这股冲击。
来人正是北城,她见楚摘星不仅能左手使剑,还能如此干脆利落。眼中闪过一丝欣喜,随后又变为凝重。
越是本事强,她现阶段的目标就越难完成。
“你很不错,居然在这个时候都能接下我这一刀。先前在仓库里,你果然隐藏了实力。不过把麦粉这种东西当毒粉使,太下作了。”
楚摘星稳住了自己发颤的左手,改为右手持剑。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北城没有注意到,楚摘星的眼瞳里有墨色正在泛出,把她的眼睛染得快没有了光。
楚摘星暴怒了。安分消停了好几年的右臂黑点突然又开始疼了,把她约出来的这个人还趁机偷袭。
要不是她脑子转得快,就要失信于师姐了。
她身化残影,沉默地冲了过去,手中之剑凝聚出剑芒。
“你也是剑道第二境!”北城见状瞳孔一缩,这太超出她的意料了。她能感觉到楚摘星在先前交手之中保留了实力,却没想到这人能保留这么多!
这是个小怪物!她没有完胜此人的把握,仙宗大派嫡传与她这个散修之间的差距第一次令她感到绝望与窒息。
逃,已经来不及,更何况还有计划,北城硬着头皮赢了上去。
实力上存在绝对差距,交手前气势又为人所慑,打起来难免就有些束手束脚。于是这一次,攻守易型,北城彻底沦为了挨打的那一个。
更令北城吃惊的是,到最后那五招,楚摘星居然是在模拟她的刀法打她,一把长剑硬是使出了力劈重岳,劲爆于后的气势。
交手不到二十合,北城就彻底被踩在了地上,赤均剑插在她的颈侧,稍一偏头,就要立刻丧命。
北城喘着粗气,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凭你的本事,在仓库中就能瞬杀我们,又何必来赴我之约?”
楚摘星眼里还是见不到一丝光,冷漠说道:“很简单,那时候我能杀了你们,却不能杀。不是指你,而是另外三个。”
北城一听这话就明白了,北斗门和玄元宗二宗虽然看不过眼已久,但始终斗而不破,面子上的事还是能过去的。
玄元宗的人想杀北斗门的人就要借她的手。同理,如果是楚摘星这个北斗门的人想杀玄元宗的人,那也要借其他人的手……
她的身份似乎是最佳的选择。
北城脑中突然闪出一个念头,大声喊道:“所以你先前与我纠缠对招,是模仿我的刀法!”
“这么快就想明白了,不算笨。不过你刚才表现地很差劲,十停的功力只发挥出了五六停。我没学到多少,勉强够用吧。”
楚摘星收剑回鞘,毫不犹豫舍了北城,从地上拾起那把绣鸾刀。
“好刀,可惜马上就没有主人了。”
被打断了腿根本跑不掉的北城,用手勉强把自己支了起来,轻笑道:“我的功法带有冰寒属性,你模仿不了的。就算你把我扔进黑水溪里死无对证,玄元宗一样会查到你头上来。”
“谁说我模仿不了的。”楚摘星嗤笑一声,从乾坤袋中掏出一枚寒螭珠,重重往刀上一拍。
珠体破裂,寒气疯狂涌出,很快把刀变成了一个大冰坨子。
“不够完美,但勉强能用了。让你死在你自己的刀法刀招下,也算得其归所,不算辱没了你。”楚摘星拎着已经被灵力削得只剩一层薄冰的刀,眼中一片平静淡漠,来到北城面前,挥刀欲斩!
“等一等,你若此时杀了我,整个北斗门将会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