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忘记罗哲说那些人是他杀的。
他看着罗辰，目光沉沉，企图要一个说法。
“……并不是这样，”罗辰毫不犹豫的和他对视，完全不怕他的眼神，“那些人是鸣杀的。”
“什么？”许时乌愣了一下，下意识想到了那个抓他来这里的怪物，“你说的是那个怪物吗？”
“嗯。”罗辰点点头，“我吩咐他帮我找那个能用吻将我带出棺材的人。”
……他是每次都像上次那样扔个人进来亲一下吗？许时乌一想到那个画面就觉得窒息，“那你知道那些人都死了吗？”
“当然，”罗辰抬眼，眼神很干净但说出的话却如同恶鬼：“人在不情愿的情况下去往未知的地方，他们一定会剧烈反抗……有的当场就死了。”
那一刻许时乌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说。
他感觉到浑身的血液都冷了。
——他再一次无比清晰的意识到面前的这人根本就是天生的恶魔。
他对生命的蔑视、对人的态度，以及为了得到他想要的一切所做出的隐忍。
毫不犹豫的说——许时乌甚至觉得在他爱上罗辰，而罗辰得到力量后，他会被毫不留情的杀死。
思绪百转间，许时乌已经做好了决定，他抬起眼睛，一片楚楚可怜：“我想回去看看。”
罗辰愣了下，眯起眼：“什么？回哪里？”
“墓地，”许时乌说，“我只是去看看，不会离开的。”
他如此光明正大的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倒让罗辰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了。
“……可你回来了还会爱我吗？”罗辰突然问。
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矫情，许时乌感觉自己的牙酸了一下，他噎了一下，无辜的说：“但我现在也不爱你啊。”
这回换罗辰哽住了。
他叹了口气，“去吧，我让鸣来接你。”
这时候又不像刚才那个人了——许时乌纳闷了，这人是有精分吗？！
但好在目的已经达到，许时乌也懒得管他到底精不精分了，“它不会到半路把我吃了吧？”
“它不敢。”罗辰却淡淡的、在许时乌看来有点装13的说，“没有人敢动我的人。”
可我上一秒还差点被罗哲咳咳……算了，不想这个了。许时乌摸了摸鼻子，“快叫他来。”
*
周无谬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名字一样荒谬，但他没想到在大街上随便骂个人也能被扯入这诡异的游戏。
他记得自己那天心情不大好，又在坐公交的路上碰见了一个偷摸女孩子屁股的猥亵犯，当即破口大骂：“你这变态有完没完！”
那变态穿着蓝色牛仔裤，一副肾虚的样子，嘴唇也很是苍白，闻言瞪大了绿豆大小的眼睛，苍白的辩驳：“你，你胡说什么呢！”
周无谬本来心情就不好，眉头一皱，撸起袖子就要开扇巴掌，“你再说一遍？”
他染着绿色的头发，长度几乎到腰，说话却是个实实在在的男子音。
那猥亵犯顿时反骂：“你这个人妖就是在胡说八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变态了！”
被摸的女孩子看上去是个初中生，眼神胆怯什么也不敢说。
本来不说还好，但他这一句人妖出来，事情就发展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周无谬危险的眯起眼睛，拿出自己的小手机：“你敢当着我的面说一次你刚才说的是真话吗？”
那手机看上去只有6寸大小，在现在社会来说已经算是比较小的尺寸了。
肾虚男见状脸色更白了，“你录视频了？！”
公交车上顿时一阵喧哗，群众纷纷指责起来：
“你这人怎么回事啊，连小孩子都欺负？！”
“一看你这样就不像个正经人！”
“报警报警！”
“小姑娘你不用害怕哈……”
原本胆怯的女孩在群众的支持下也鼓起了勇气，他看着周无谬，咬唇，“是的……他刚才一路上都在摸我的屁股！”
周无谬冷笑一声，看像那个肾虚男：“现在还觉得我骂你有错吗？人家姑娘都承认了！”
群众的指责声声刺耳，肾虚男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抬起手一拳揍向了周无谬的脸——
“恼羞成怒了？”周无谬却抓住了他的拳头，一掌就把他掀翻了，哐哐左右开弓上去就是两巴掌！
“看你下次还敢不敢猥亵孩子！”
任凭车中如何吵闹，司机开的车也稳稳当当。
下一站到了后，肾虚男灰溜溜的冲出了公交车。
周无谬哼了一声，才发现自己也到站了，于是也下车。
但他没想到那小女孩竟然也跟着下来了。
“嗯？”周无谬转身，蹙眉，“你不用感谢我，我这是见义勇为，举手之劳罢了。”
小女孩胆怯的瞥了他一眼，“没有……哥哥，刚刚谢谢你了……但是，我不是故意跟着你的，是因为我也住在这边。”
周无谬所在的地方是个小县城，对于染发、纹身，以及长头发的男人，还是有些流言蜚语的，因此小女孩也不敢正面看他。
他住的这边是一片老居民区，城中村一样的地方，算得上是很破旧了。弯弯绕绕的电线从居民楼里横拉而出，上面还挂着不知是哪家人掉下的内裤……
这片地方的隔音也不好，五楼打孩子，一楼都能听得到。
“哦，原来是这样啊。”周无谬挠了挠头，邀请那小女孩和自己共行，“那我们一起走吧……你以前也住这边吗？我怎么没看见过你？”
这种地方多的是失足妇女，还有没钱只会打老婆的酒鬼赌鬼，指不定还有藏着吸／大／麻的。
以及像周无谬这样的无业人士。
说起来他的年纪也不大，刚20岁，奈何父母早逝，家中亲戚薄凉，所以只能一个人来到这边打工。
不过好在他长得也不算难看，在这个短视频的时代随便开播打打游戏，每个月两三千块也是有的。
周无谬早就有可以不住在这里的资本了，但他却有点神经兮兮的、不想离开这个地方。
他认为这个地方可以让他审视自己活着的意义。
……尽管每天都会被隔壁的流氓当成同性恋骚扰。
他一个成年人在这边住着都容易遭到骚扰，像这样干净的小姑娘更别提了。
可周无谬却从来没在这边见过她，也没听到过她的名字。
难不成是新来的？周无谬在心里嘀咕，但出于好心还是说：“你住在哪栋楼啊？要不哥哥送你回家？”
这话说的像调戏，小女孩脸色白了一下。
“哦，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周无谬反映过来自己的话有歧义，连忙摆手：“我只是怕你遇到像刚才那样的事……这边有点乱。”
女孩的脸色这才好转，她紧了紧背上的书包，“我住4楼404，那就麻烦哥哥送我回去了……”
周无谬穿着人字拖，一副狂放不羁的样子，“没事没事，走吧。”
这边统共就那几座楼，女孩带着他来到了最后边的一栋楼，周无谬毫无戒心的跟着走了上去。
楼道间全是七七八八的开锁广告，偶尔还夹杂着几个露骨的黄色小人，以及代孕卖卵一类的东西。
周无谬显然是见惯了，他眉头微微一皱，一声不吭的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小瓶。
“那是什么？”走到二楼时，小女孩见他没跟上来，疑惑的盯着他手里那瓶黑色物体。
“哦？没事，墨水而已。”周无谬刷刷刷一阵喷，把那些恶心的广告全都喷黑了，然后才抬头跟着女孩走，顺带还说了句：“以后这上面除了开锁以外的都不要信——哦不对，开锁也要找上面贴着说在公安备案过的那种。”
女孩似乎有点疑惑：“为什么要把他们喷掉？”
“一些垃圾人骗孩子的陷阱，”周无谬用一种很轻松的口气说，“专门骗你们这种小姑娘哦。”
他住的地方对门就是个19岁未婚生两孩的辍学少女，每天以泪洗面，在该读书的17岁选择了和大叔网恋然后被骗到了这里，哄着生下了孩子。
而后大叔因为常年喝工业酒精兑的烂酒，脑溢血死了，留下了她带着这两个拖油瓶。
她不敢回家，母爱让她本能的要供养这两个孩子。
但她很缺钱，有一次打上了那些小广告的主意。
“取一次有八千块呢……”她盘算着，“够我和孩子活半年了……”
当时周无谬多嘴的问了一句什么玩意儿一次八千？
而后他就知道了那些广告的受众，脸色一黑就开始叭叭教育：“这些东西很伤身体！不能去！”
“那你让我们孤儿寡母的怎么办？房租马上就要到期了……连300块钱我都交不起……他们才两岁……”她哭着，语无伦次的诉苦：“我只有初中学历，什么也干不了……”
于是周无谬一边觉得生活割裂一边又觉得‘实在不行还是去死吧’。
但他显然不能这样和这女人说，只能叹气：“你进厂不？”
女人泪眼朦胧，营养不良的脸枯瘦不已，“什么？”
“我有个朋友在这边当工头，我跟他说说，看看你能不能带孩子上班……”周无谬一把将手里的烟掐灭了，咬牙道：“不行的话……我帮你看一段时间的孩子。”
那一刻周无谬悲催的想：我为什么就改不掉这个烂好人的习惯？
好在女人还是知道分寸，她摇摇头，脸上很是绝望：“怎么能麻烦你呢？不行……实在不行……我跪下来求他……”
“……”
母爱真特么伟大！周无谬只能如此感慨。
幸运的是那工头见她孤苦，答应了可以带孩子来宿舍，但不能靠近流水线的机器。
自此周无谬还没事就过去瞅两眼，身上也带了一个装墨水的小瓶，见到这些垃圾广告就狂喷，避免无辜女孩受罪。
“……那你还真是个好人。”背书包的女孩一笑，突然问：“哥哥，我感觉你不像是待在这种地方的人……为什么不离开呢？”
那一瞬周无谬的脑海里闪过楼上那对孤苦腿脚不好、没医保却得了尿毒症的老太太，闪过对门哇哇大哭的孤儿以及营养不良以泪洗面的寡母，闪过一楼一整个三轮车的白菜却只能卖20块、无儿无女的大爷……
我要是走了……谁帮六十岁的大爷抬那么重的菜筐子呢？谁帮被猥亵的小姑娘骂流氓呢？
他的心里想说很多话，但嘴上什么也没说出口。
“因为我傻。”事实上，周无谬只是看着女孩，笑了笑，“行了，我先送你上去吧！”
女孩看了他半天，突然说：“哥哥，虽然你染发烫头有纹身，但你是个好人。”
周无谬嘻嘻一笑，“还帅……哈哈哈哈——行了，不逗你了，上去吧！”
但这时女孩突然又说：“哥哥，你是不是喜欢打游戏？”
这下周无谬愣了下，“你怎么知道？”
他话音刚落，面前的女孩好像就变成了一条蛇，意识被骤然抽离了——
再次醒来时，周无谬就已经进了这个破游戏。
如今……周无谬看着面前阴森森的墓园，咬牙切齿，小声骂道：“什么狗屁游戏……老子以后再也不当好人了。”
他刚和安全屋的那些人吵了架，然后被他们齐心协力赶了出来。
周无谬也是莽，愣是没回去，在这墓园蹲到了半夜。
就在这时，一道古怪的风吹过，那巨大的人头不知从何处显现了出来，这一次这怪物没有用那古怪的腔调大喊，反而还称得上有点恭敬：“下来吧，主人。”
周无谬一抬头，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亚麻色头发的人，顿时惊得睁大眼睛：“？？？”
许时乌居然还没死吗！
“好，”许时乌穿着一身白袍，从那人头怪物上跳了下来，摆摆手，“你先去吧，等到时间了，我会吹口哨叫你回来的。”
而后，周无谬就眼睁睁的看着那人头怪物在他的吩咐下离开了，消失在了原地。
“周无谬？周无谬？”
这时许时乌却小声的喊了起来，“你在这边吗？”
周无谬眉头一皱，在想自己要不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