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集来的零件被堆放在修理台上,破旧的、废弃的零件色泽黯淡,大多是从废弃的机器上拆解下来的,磨损严重,精确度极低。
称不上便利的交通将温聿困在了第七矿区,这里没有机甲零件零售店,也没有材料市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材料和零件,温聿的机修能力再强,如今也寸步难行。
温聿手里拿着一块细腻柔软的布料一点点将外表的脏污拭去,等所有的清理工作做好,已经过去几个小时了。
温眠乖乖地待在自己的房间休息,显示屏上的时间飞速流逝,温聿的动作不知不觉慢了下来。
脑海中浮现了一个瘦弱男孩的身影,眼神晶亮,动作礼貌又乖巧,整个人似乎是无害的,没有展露丝毫威胁性,可偏偏带给温聿一种被毒蛇窥伺的错觉。
这种错觉与不久前那抹暗处的目光重叠,又隐藏在男孩那双清亮的眼睛下,充斥着诡异的矛盾感和违和感。
野兽在捕猎前会潜伏在猎物周围,静默地观察着,不会轻举妄动,但只要过了观察期,了解猎物的习性后,就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倒猎物,发疯地撕咬。
那种错觉让温聿生出警惕,却不会让他因为察觉到危险就乱了阵脚,也不会让他主动越过那个潜在的安全距离。
暗处的人拥有着天然的优势,温聿一直清楚这点。
在帝都星扬名后的温聿,吸引了众多目光,一举一动都受人监视,行动处处受到掣肘,因此他对暗处的目光极其敏感。
他垂下眼睛将散落的零件收纳规整,轮廓柔和的脸上勾勒了一抹温柔到极致的笑容。
如今,他只需要一个契机罢了。
而这个机会的到来比温聿预想中的还要快。
一周后,运输矿石的星舰抵达萨克星,一群人在大胡子的带领下敲响温聿家的大门。
“你小子算是走运,蔷薇星系有一个老将军沉冤不久,将和这批星舰一起前往帝都星,不知在哪听说了你,非要你来修他那架机甲。”
“那些甲虫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若是把这事办好,你说不定可以借此离开萨克星。”大胡子趁人不注意偷偷把温聿拉到角落嘀嘀咕咕道。
边说边隐晦地朝不远处看了一眼,忽地叹了一口气。
他所说的是最好的设想,修采矿机与修机甲天差地别,大胡子心里也没底。
温聿微笑着应了一声,没有做任何允诺,径自走到那架灰绿色机甲前。
没有机甲台,巨大的机甲便被放置在院中,直接将狭窄的地方填满,机甲断了一只左臂,金属防护涂层上斑驳的痕迹遍布,前胸有一道深刻的伤痕,露出了密密麻麻的金属神经,几乎是报废的程度。
这样一架残破的机甲外表却没有一点脏污,显然备受主人爱惜。
温聿绕着转了一圈,对这架机甲的型号以及各项指标和数据有了初步的了解,脑海里一瞬间闪过几十种维修方案,他微微沉默,没有立刻筛选出最佳方案。
这一瞬的沉默显然让人误解,队伍中一头火红色头发的青年轻蔑地扫了他一眼,面色难掩倨傲。
“帝都星拥有最好的机修师,将军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红发青年看向一旁精神矍铄的老人,“这个人未必当得起机修师的身份。”
莱尔不相信这个人会修好这架机甲,其他人没有出声,眼中却流露着不屑。
无它,眼前的男人实在是过分年轻,全星际得到帝国认证的机修师不过几十个,其余的不过是半吊子水平,在萨克星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根本找不到一点关于机甲的影子,更何况出现机修师。
只凭这些,温聿就无法让人信服。
温聿也知道这点,从容的的目光落在老人身上,声音温和平缓:“您是惯用左手么?”
莱尔从未听说过叶琦将军是左撇子,心中肯定温聿这副平静的样子是在装腔作势,出言讽刺道:“你在胡说什么……”
还未说完,就被一道沉稳中带着讶异的声音打断,“是。”
叶琦本怀着碰运气的想法,如今心中却抑制不住地激动起来,眼前的青年显然有真材实料,让他忍不住生出些期待。
答案不出所料,温聿微微点头,温和的眼风掠过面色惊疑不定的莱尔众人,在残破的机甲上定了定,“我可以进入驾驶舱察看么?”
得到许可后,温聿进入驾驶舱,随意瞥了眼内部构造,打开在他眼中显得老式的操控板,看似随意地按了几个按键,眼里闪过一丝了然。
脑中为这架机甲量身制定的维修方式迅速成型,让温聿难以解决的,是维修所需的零件和材料问题。
机甲作为战场上必不可少的战争兵器,在后来与虫族的战争中是必需品,但这个时期的机甲并不普遍,不同星系各行其是,制造出的机甲样式和型号都有很大的差别。
直到后来星际战争进入白热化阶段,几大势力意识到了机甲的制式化问题,机甲得以大量生产,制式机甲成为主流。
“维修需要一些材料,而这些在蔷薇星就可以获得。”温聿看着叶琦微笑道。
市面上没有统一型号的机甲零件和材料,采集时机修师必须亲自把关,而蔷薇星是蔷薇星系的主星,也就是说,离开萨克星,温聿势在必行。
将温聿暂时带离萨克星只是一时之计,叶琦沉思片刻,认为以自己目前的权利办到不算困难,很快答应了。
众人还有要事要办,很快离开了这个院子,唯有莱尔见温聿三言两语得到众人的信服心中不忿,慢了一步皱眉找茬,“我们浪费不起时间,你时间拖得再久,该露馅还是会露馅。”
这句话配上他不屑的神情,十足阴阳怪气。
温聿面色不变,只是微微挑眉,“我知道了。”
莱尔见都这样说了,温聿还是一副没有丝毫棱角的模样,不知怎的心中火气更大了,“喂——”他喊出声,却突然一顿。
俊美温和的男人抬步走过来,动作间不急不缓,脚下像是踩着无形的乐谱,绅士优雅到极致。
“头发上有一片叶子。”温聿指尖夹着一片枯叶,眼睛柔和得如月下的水波,底色带着浅浅的笑意。
莱尔神色一滞,心跳加快律动,脸霎时间几乎变得和他的发色一致,慌忙别开视线的他没有注意到温聿的目光始终定在不远处。
莱尔几乎是落荒而逃。
最后一个人也离开了,空旷的院落有微凉的风吹过,将那些人残留的痕迹卷走,温聿沉默着看暗红天色缓缓沉进渐浓的黑,倒映在眼睛中的乌黑的矿山融进更深的夜幕,以及不远处枯木旁的枯草丛随风簌簌抖动。
在他关门不久,有人从枯木后的阴影走了出来,身形从影影绰绰逐渐变得明晰,最后停在月光洒落的边界。
男孩的肤色在夜色中显得更加苍白,他眼睛赤红地盯着火红色头发男人曾经驻足的地方,妒意翻江倒海,摧残着他的心智。
他眼睑微垂,突然低喃了一句,“先生。”
在某个古老的星球,先生是一种极其亲密的称呼,沈浮骄曾见过一个家庭中妻子嗔怪地称呼丈夫“先生”,透露着旁人无法插足的亲密。
当这个称呼说出口时,内心一种隐秘的、无法忽视的渴望就会被勾起,莫名的愉悦会将他整个人占满。
想到刚才看到温柔到极致的温聿,沈浮骄舔了舔干涩的唇。
他小心翼翼地从眼睫底下观察二楼亮起的灯光,眼睛如滚烫的熔岩,又亮又热,喃喃低语透着压抑,毫不掩饰杀意。
先生只能那样看他。
那个人妄图和他抢先生的人是谁没关系。
消失就好了。
他所不知道的是,回去的温聿,打开了监控录像,安静地将一切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