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香水茉莉>第46章 46.事故*-*-*-*

  “小心!”

  况言很快反应过来,他右手拉着江予之的左臂,利用狭长的巷壁,和江予之换了个位置,自己挡在歹徒的面前拦截住他。这时长刀已经高高挥起,况言下意识地抬起左手挡住,他和江予之从大楼里出来不到片刻,两人都只穿了衬衫,没有棉衣外套的缓冲,刀刃直接划破了上衣,直接砍在况言的小臂上。血沿着伤口止不住地流下来,不过几秒钟,就把况言的衬衫染得鲜红一片。

  他吃痛地低呼一声,暴徒眼见没有一刀致命,便更加丧心病狂地挥舞着染血的刀,一步步向前追击两人。况言被逼得后退,顾不上已经血流成河的伤口,伸出右手向后摸索才发觉,江予之竟然没有逃脱,还站在自己身后。

  江予之被况言突然拉扯过去,踉跄了一大步,听到身后一声不明含义的高呼,回过头来才意识到这又是一次突袭。况言的手臂还支在身后,显然是想独自挡住歹徒的刀,换回江予之一条命。江予之绝不能接受如此献祭般的保护,他在身后牵引着况言,一同退向巷口,忙而不乱地躲开刀刃的攻击。

  男人嘴里的呼喊声并不陌生,江予之在南域听过无数遍,他知道这人就是那群恶徒中的一个,是让自己亲人丧命的罪魁祸首,他巴不得睚眦必报,手刃了这些极端分子给逝者报仇,怎么可能抛下况言先走。

  这还是其次,以江予之和况言的能力,此时逃生的最好办法是径直跑出小巷,旁边就是特警总部大楼,只要离开这里施展不开的作战空间和敌人的武器,他们俩就能轻松脱身。可当下已临近中午,街边大路上陆续聚集了来就餐的上班族,不远处的小学校午间休息,学生们被家长接上,也有不少即将途径此处。江予之和况言可以把这凶徒甩开,但放任他带着凶器游荡在街上,后果必定更加严重。

  江予之当年长期与暴恐分子斡旋,撇开他自己的安全,最先考虑的就是这些,便想到逃命不可取,关键是要在巷子里把这男人制服,于是脚步稳下来,也慢下来。况言从前一直在首都服役,也明白如何处理,便不再一味躲避,他看准敌人刀落喘息的间隙,抬起右腿对着男人猛踹一脚。他个子高,那人瘦小,况言一脚正对着歹徒的胸口,一点儿余力不留,一下子把那人踢翻在地。

  这巷子未经修整,地上都是碎石和杂草,那人坠落在地面上,向后滑动了一米有余,他手撑在地上,被摩动着擦破了皮。可他意志决绝,几乎是一心求死也要换来江予之和况言的死伤,他像没感觉到疼一样,刀子攥在手里,竟丝毫没有松开。看到两人开始反击,也全然不惧怕,立马站起身,反握着刀又要劈下来。

  江予之和况言对视一眼,都有了计划,那人没了理智要搏命,又有利器,才让身经百战的特警顾虑,只要把凶器夺下,处置他就没什么难的了。趁着凶徒倒下,两人已经换了位置,江予之让受伤的况言站在身后,本想让他去大楼里叫人,但况言置若罔闻,手捂着小臂,血沿着他的指缝渗出来,又滴在水泥地上。

  暴徒飞扑过来,他的目标本来就是江予之,没了况言碍事,更是穷凶极恶。江予之躲避开下落的刀刃,手握住那人的右手手腕夺刀,况言和他配合,拦腰抱住男子的腰,脚用力蹬地,再次把人扑倒在地面上。

  况言手臂上还伤着,发力的时候又是一阵钻心的疼,他咬着牙,难耐地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动作还是坚决,双手死死扣在那人腰后,伤口上血流如注也不在意,扭打间,血渍已经把他全身都染红。

  男人右手被制住,左手拽着况言的头发,摆脱无果又抓起路边上的石块,狠狠砸向况言的脑后,“啊……”况言忍不住叫喊出声,被反复击中好几次,几股鲜红的血液淌出来,沿着他的额头流下来,但即便如此,况言仍是一动不动。

  挣脱无望,那人急躁着又要换右手拿刀,江予之紧紧扒着他的手指,僵持许久都未曾把凶器夺过,这下更不能纵容,两人四手纠缠间,刀刃划过江予之的手背,留下又深又长的刀口。

  江予之忍着痛也没松手,他冷着脸,眼神狠戾,转动着手腕,攥住男人的手指关节向反方向掰开,几声脆响后,随着男人的尖声呼喊,刀柄终于被松开,男人的手指扭曲成诡异的形状,已经被江予之直接掰断了。

  江予之把小刀踢到远处,和况言一起把男人按在地上,况言骑在他身上,把他双手固定在身后。男人就算这样也没放弃抵抗,梗着脖子还在挣扎,江予之直接一脚蹬在男人脸上,凶徒登时晕了过去。想到这人和他的同伙们害死了那么多人、害死了江以成和阿木,江予之像没了理智,动作停不下来,皮鞋一下接着一下踹上去,直到倒地的男人鼻梁断裂,鲜血流了满脸。

  况言才放松,他因为疼痛和失血眼前发黑、耳鸣,他坐在地上,靠在墙边,衬衫和裤子都被血染透了。总部的巡警这时赶到,拦下不自觉宣泄私愤的江予之。

  把暴徒押走前,江予之又拉住他们,“快叫救护车,有人受伤。”他匆忙交代后就凑到况言身边,况言低垂着头,面色苍白,已然没了知觉。

  江予之伤得轻,到了医院,只简单包扎后便没有大碍。

  这一次化险为夷,下一次不知道会怎么样,那些暴徒报复心很重,江予之这些年被当作招牌一样宣传,自然成了恐怖分子的头号杀戮对象,这次针对他的袭击只是开端,除非江予之死了,才能摆脱他们的追踪。

  这次是况言,下一次就是他自己,或者更可怕,说不定会连累穆容。

  江予之也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寄希望于总部计划的专队,去边境把残余势力都铲除。

  比起自己,况言的伤势更重,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江予之坐在病房里,暗暗担心。

  虽然说今天这一切都是特警的本能和义务,但是况言有太多次选择的机会了,都可以免于遭受现在这样的痛苦,他这样奋不顾身保护自己,确实让江予之意想不到。

  与况言相识还不到一年,江予之细想况言如此的原因,除了江以成,他想不到别的。

  江以成总是潇洒,甚至用风流来说都不过分,他怎么也称不上是一个深情的人,但没想到意外身故之后,穆容留恋他的信息素、对他念念不忘,况言愿意舍身相救他的哥哥,江予之甚至都要佩服自己这个多情又浪荡的弟弟了。

  他还没和穆容说,因为确实也没怎么受伤,不至于大惊小怪。江予之也没想好要怎样开口,他从警十年来屡次受伤,还从来没有和家人提起过。

  这样说不对,他都算不得有家人,更何况提起这些。

  不知道穆容在做什么,他会担心自己吗,倘若今天他真的死在那把长刀之下,穆容会难过吗。如果自己也离开,他会像想念江以成那样,想念自己吗。

  这样沉思着,病房房门的声音让江予之回过神来,他抬头看着门外,穆容正站在那里。

  他穿着睡衣,外面套了一件棉服,好像匆匆忙忙从家里赶过来一样。门只被推开了一点点,穆容探着头,透过窄窄的缝隙,谨慎地观察着病房里的情况,看到江予之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神志清醒,身上也完整才放心,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之后,脚步加快走到江予之身边。

  “赵队长说你被袭击了,”他跪下来,双手抱住江予之,正好钻进他怀里,虚惊一场的心情还没放松,他的声音还有点儿抖,“吓死我了。”

  江予之也回抱住穆容,他瞥见还有一个人站在门外,他想起来,那是负责穆容的金嘉睿医生。

  今天是他去家里给穆容治疗的日子,江予之猜测,金医生大概是放心不下穆容,才跟着一起来医院。他看见金嘉睿也像刚刚的穆容一样,忐忑的目光在病房里转了一圈,像在找人,但最后也还是忧心忡忡,和江予之对上视线后,微微点头,关上了房门,转身去了对面的病房。

  没有了外人,江予之才收紧了手臂,他站起来,带着穆容也起身,两个人安静地相拥。这一瞬间,江予之终于有了劫后余生的感觉,他差一点点就见不到穆容了,连告别都来不及说。

  他因为这样近乎发生的可能性而惶恐,手不由得抬起来,按着穆容的后脑,让他把脸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穆容才注意到江予之手上的纱布,从虎口绕过手背,一直缠到了手腕上。

  “你受伤了吗?”

  穆容瞪大了眼睛,他像在对待一个珍贵的、易碎的宝物,怕碰到江予之的伤口,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手腕。江予之摇了摇头,用另一只空下来的手攥住穆容隐隐颤抖的指尖,“没什么事儿,被刀子划了一下。”

  “刀口深不深?缝针了吗?消炎了吗?”他一连串的问题连珠炮一样地问出来,江予之笑他小题大做,但他认真的样子也有趣,让江予之想象起来他从前学医的端正模样,含含糊糊地,又想到更远的地方。

  他没来得及辨别,只把心里的悸动当作爱意使然,接着捏了下穆容的下巴,甚至还左右晃了晃,和他打趣道:“放心吧,穆医生。”

  他竟然还笑得出来,穆容只觉得江予之不把他的安全当回事儿,白白让自己担心,这么想着,才缓下来的焦急又变成轻微的气躁,他后退了一小步,皱着眉头看着江予之,用手推了他一把,可是却像打情骂俏一样,一点儿都看不出愤怒。

  江予之知道穆容这是在关心他,于是抓住他摁在胸口上的手,又把他带到怀里,手轻拍着穆容的后背,安慰着他:“没事了,别怕。”

  不知道是不是经历了凶险之后人都会感性,江予之久违地想哭,不是因为难过,而是觉得幸运,好在他从这么多苦难和危机中全身而退,好在能有一个这么爱他的人,把他视为超越生命的存在。

  从前他就是一片随风而起、风止即落的枯叶,飘到哪里都可以,烂在哪里也无所谓,总之是无牵无挂,也没人惦记着他。现在不一样了,江予之三个字不光是冲锋陷阵的战士,也不是被神化、被忽视自我的标本和傀儡,他是被血肉和温情充满的,一个人。

  风筝那一头的线终于被拉紧,候鸟有了归期和家乡。江予之眼眶发热,心里更是被温暖的怀抱焐得滚烫。

  江予之不用住院,离开之前,他敲了敲对面病房的门。他想看看况言。

  房门虚掩着,一直没人回应,江予之便推开了一点点,他看见况言身上的血衣还没换下来,头上和小臂上都被包扎好,他半躺在病床上,正和站在他身边的人说着话。两个人声音很低,听不清在聊什么,也或者是相顾无言,什么都没说。

  他急着询问况言的伤情,又一次敲了敲门,房间里的两个人纷纷转过头看向他。江予之才认出况言跟前的那个人,是金嘉睿。

  他并没去想这两个人之间的交集,反而金嘉睿看着江予之走进来,掩饰般地退开一些,倒是欲盖弥彰。江予之冲他点了点头,多日不见,那时候第一次在医院见到的金医生意气风发,看起来体面又大方,今天再见竟然感觉憔悴了不少,还有点儿恍惚,比刚刚忧心自己的穆容都魂不守舍。

  “那我去看看穆容。”江予之还没问,金嘉睿就抢着回答,径直出了房间,带上了门。

  江予之没在意,他拉开椅子,坐在病床前,看着况言望着门口的方向若有所思,片刻后才转过来,他伤后虚弱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您没受伤吧?”

  “手被划到了而已。”江予之抬起手,在况言眼前晃了一下,“你呢,严重吗?”

  “还可以,要在医院待几天。”

  江予之点点头,他有很多话想对况言说,一时间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你很喜欢以成吗?”

  想来想去,竟然最后说出口的是这句话,怎么都觉得不合时宜,江予之手肘撑在椅子的扶手上,用手摸了摸鼻子,他觉得有点儿尴尬。

  如果不是想把无法对江以成付出的感情寄托在自己身上,江予之想不出况言这样对待他的原因。况言点点头,其实这问题以前江予之也试探过他,那时候他还坚决一些,此刻看起来,竟然犹豫了不少。

  江予之实在好奇,“喜欢他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他转过头,眼神停在半空中,回忆着那个爽朗帅气的男孩子,思考怎么措辞,“不好说,其实更像是遗憾。”

  他想了想,又继续,“今天之前,我总是想,那时候和他一起去边境就好了。”

  “今天之前?”

  况言点头,他稍稍坐直了些,刚才他的笑容不由衷,此刻不知道想到了谁,嘴角又勾起来,“我流着血,脑袋发懵,我想我大概会死在那里,那时候我想到的人,也不是以成。”

  喜欢和爱,这种感情太玄妙,仔细想想,谁都很难描述,只能用其余具体的想法去形容,我喜欢你,我爱你,所以想亲吻、想拥抱,想与你一起,想让你快乐,睁开眼睛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走过人生想到的最后一个人也是你。

  江予之明白况言在说什么,不知道况言此时想起了谁,但穆容紧紧抱着他,含嗔带怒的样子又出现在江予之眼前。

  “那你想到的人是他吗?”江予之用手指点了点他自己的脖子,况言的衣领敞开,脖颈上残留的痕迹一览无余。况言被他提醒着,下意识捂着脖子,动作大了些扯到了伤口,又狼狈地倒吸了口气。

  “别逗我了,予之哥。”

  江予之愣了下,片刻后反应过来,起身在况言肩膀上拍了拍。况言对江以成的感情,看起来已经是能豁达坦然的过去时了,但江予之看况言,则是庆幸又多了个肝胆相照的兄弟。

  他又想起了穆容,与他在一起之后,江予之也经历了危机和离别,和以往长久的悲伤对比,如今有穆容陪着,阵痛之后仿佛又有新的收获。江予之很满足,他很自然地想起穆容的信息素,那种可以从暮春盛开到深秋的小花,那么漂亮又那么芬芳。

  穆容和他的信息素一样,如同一阵细雨和风,给江予之这片贫瘠枯槁带来不谢的春色。

  “我想我现在可以跟他好好告别了。”

  况言低声说道,他随身的东西都摊在病床的小桌板上,烟盒被他夹在指间,随手转动着,江予之被他提醒,想到江以成也喜欢这样摆弄烟盒弹夹一类的小物件。

  或许所有的偏爱都源于喜欢那个在爱人身边的自己,最后又不知不觉地变成了爱过的那个人,告别说给离开的人,却不能割裂开再抛弃掉那一面的自己。

  不管是对他自己还是对穆容,江予之总是想划分今昔,区别出来新情旧爱,否则总是不能堂堂正正,此时他突然质疑,这些那么必要吗,留在穆容身边是自己,自己爱上的人是穆容,结果是这样的话,是不是就够了。

  他没来得及想明白,余光看到门口有人影晃动,江予之扭着头看过去,金嘉睿正站在门外,透过门上的玻璃看过来。见金嘉睿又返回,江予之猜他是出于医生的身份才这么关心况言,不想再占用治疗时间,和况言告别后就起身离开。他走出房间,看到穆容站在楼道里,看着他靠近,便也朝他走过来。

  “回家吗?”穆容伸出手,拉上了江予之的手。

  “嗯。”江予之应道,并肩与他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