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香水茉莉>第44章 44.往事

  床单都被弄脏了,不得不换到另一间卧室去睡,江予之洗漱后回到房间,穆容已经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了一张小脸。久未有人居住的卧室透着寒意,江予之把暖气调高了一点儿,掀开被子躺到他身边。

  穆容蜷着身子,手贴上江予之的小腹,脚钻进江予之的双腿间,用他的体温取暖,冰凉的身体骤然贴上来,镇得江予之一激灵,他把穆容的手攥在掌心里,凑到嘴边哈了口气。

  “冷吗?难受吗?”穆容没说话,江予之只听到枕头摩擦发出的沙沙声,他猜是穆容摇了摇头。

  窗外已经是深夜,屋里没开灯,江予之勉强能看到穆容的轮廓,他似乎睁开了眼睛,在黑暗里看着自己。

  穆容向前移动了少许,他的额头抵上江予之的肩膀,轻轻地磨蹭着,“其实我没有发情。”

  “我知道。”

  他的手抬起来,搭在穆容的后脑上,揉着他刚洗过的、半干的头发。听到自己的诡计被看穿,穆容羞愧难当,脸埋在江予之颈窝里,没说话。

  “以后不用这样了,需要我的时候,我都会在。”

  穆容点了点头,睫毛扫过江予之脖子上的皮肤,有点儿痒。他黏人得要命,手从江予之手臂之下穿过,钻进睡衣的下摆,正好停在江予之的腰间。穆容抬起头,嘴巴几乎是沿着江予之的喉结滑过去,吻上下巴,鼻息热乎乎的,落在敏感的脖颈上,更是酥酥麻麻得难耐,江予之下意识地向后躲了躲,穆容就搂住他的后颈,这一次刁蛮起来,在江予之下巴上轻轻咬了一口。“不要再躲着我了,”他埋怨道,但语气很快又软下来,“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刚刚的逃避是情有可原,但想到之前的芥蒂,想到几天间单方面的忽视和冷落,江予之心有愧疚,他点了点头,抱着穆容的手臂收得更紧了。

  到了深秋,温度突然降下来,深夜凛冽的风吹动,打在干枯的树枝上,又敲击着门窗,发出哒哒的响声。冬天又要来了。

  那个最惨烈的冬天到现在,马上就三年了。

  江予之很累、很疲倦,但是窗外的风声让他心里静不下来,想了很久的话,被疾风催促着,到了忍不住要开口的时机。他声音压低,就着穆容的耳边问他,“睡了吗?”穆容摇头,江予之就继续说:“我想给你讲个故事。”

  穆容的手攀上江予之的后背,像哄小孩子睡觉一样,轻柔舒缓地拍打着。他有预感,江予之要告诉他什么。

  “快三年前,我在边境服役,”江予之深深地吸了口气,又非常缓慢地呼出来,他的声音有点儿抖,穆容换了个姿势,让江予之趴在他的肩膀上。江予之停顿了好久,才接着说:“我遇上了一个很爱的人。”

  他不知道要怎么和穆容讲述这一切,但是本能又觉得不得不说,于是省去不少细节,把那个善良的、漂亮的阿木描绘出来,那些安定的日常被粗略带过,正如突兀又惨烈的事实一样,江予之三言两语就说到了结局。

  “我看着他,死在了我面前。”江予之的声音出奇地淡定,这几年里,每次想到那一晚,他都痛苦得几近崩溃,当下有着穆容的抚慰,江予之终于能平静地回顾那段记忆,而不是再一次经历噩梦。

  说完之后,他又后悔,毕竟现在是穆容躺在自己身边,江予之开口,怀念的又是另一个人。这些话在江予之心里藏了太久了,倾诉后又好像是他食言,到头来还是让穆容伤心。

  “对不起。”江予之歉疚,小声地和穆容抱歉。

  “没关系的。”穆容轻抚着江予之的后背,他没有预想的那么在意那个人,反而感谢江予之终于把痛苦分享给他。

  他想拥有江予之的一切,甜的就一起回味,苦的就帮他消纳。到了现在,穆容第一次感觉到他已经是江予之人生的一部分,是除了他本人以外,最了解和接近他本我的一个人,这让穆容很满足。

  穆容记不起他是什么时候停留在边境了,听江予之说完,还想着会不会当时两个人就见过面,竟然还有点儿窃喜。他想象着江予之口中和他很像的那个人,专业、性格,甚至连长相都相似,他还能轻松地开玩笑:“他叫阿木,那我们连名字都像。”

  “嗯,”穆容表现得无所谓的样子,更让江予之心虚,“可我还忘不掉他。”

  如果忘掉了他,江予之还会爱上自己吗。这么想的话,那穆容还要感谢那个人。

  他原以为自己很坦然,想到这里又要承认心里解不开的结,偏偏穆容也失去过,别人理解不了的江予之,只有穆容能懂。他和江予之拉开距离,习惯了暗淡的光线,他渐渐看清了江予之的脸。

  穆容被记忆指引,试着用手挡住江予之的眼睛,确实这样子更像遥远而模糊的那个人,可是穆容不留恋,他把手放下来,他更想看到眼前的江予之。

  这张脸和这个身体上都是伤痛的痕迹,明明他经受了那么多苦难,却甘愿以有罪者自居。穆容紧紧地拥抱住这个脆弱又卑微的男人,尽力感受他难愈的沉疴,对于穆容来说不难体会,他只需要感知自己,就能明白江予之。

  一点儿都不在意吗?那太狂妄无理了,可是那都不重要,他不强求江予之走出往事,穆容只希望自己陪着他的未来,能平淡、安稳,长长久久。

  他们都是被苦浸透的人,今后的日子里稍微多一点儿甜,哪怕就一点儿,就都足够了。

  “想着他能好受一点儿,那就不要忘了,”穆容认命般地笑了笑,好在夜色够深沉,把他的凄凉心情隐藏得很好,“顺便爱着我就好。”

  “别这么说。”江予之摇着头,他从穆容的怀里挣出来,捧着他的脸,认错一般地亲吻着他,想用动作解释穆容不是替代和将就。穆容迎合着,开始还温和,到后面呼吸交融着,两个人又要情动,江予之的腿从穆容身后固定住他,恨不得把穆容嵌在身体里。穆容拽着江予之的睡衣衣领,强行要结束这个逐渐热烈的吻。

  江予之舔着穆容的嘴角,意犹未尽,最后只能靠在他的肩膀上慢慢平复。许久之后,穆容以为疲惫了多日的人已经睡去,江予之才又开口。

  “我想在我们的花园栽一株花。”

  穆容微微愣住,说着不介意,他还是有点儿害怕,不敢听江予之接下来的话。

  “我想种几株香水茉莉,”他的鼻尖凑到穆容的耳后,一字一句落在耳朵里,比情话还动听,“我想闻闻你的味道。”

  穆容松了口气,但是花园里有空出来的位置吗,播种的人,有育苗的心思吗,他不敢太期待,也想提醒江予之,免得热情冷却之后又徒增难过,他低声说:“不是都有花了吗,”他顿了顿,“茉莉花。”

  “茉莉花已经谢了。”

  “有种子在,明年还会开吗?”

  “开就开吧,花都有开有谢,”江予之说,“但我爱你,花期就是永恒。”

  穆容鼻头发酸,他想掩饰,于是故意刁难江予之:“香水茉莉没那么好养的,枝叶都有毒。”

  江予之学着他刚刚惩罚自己的小动作,也咬了下他的下巴,听到他疼得“嘶”的吸了口气,就又用吻哄他,“你已经毒到我心里了,我什么都不怕。”

  三天后,按照约定,是金嘉睿来给穆容最后一次输液的日期。

  快到年底,几个月前在玉城的恐袭蔓延到首都,最近暴露出很多危机的前兆,可怕的是,这其中针对警员和警属的暴力报复事件频发。江予之一大早就去总部开会,他还发信息嘱咐穆容,没什么事情的话,就不要出门了。穆容最近因为反复生病,已经很久没去纪念馆工作了,现在他已经大致痊愈,等到一会儿金嘉睿来,再和他确认一下注意事项,下周就可以复工 ,也不至于有什么状况。

  穆容反而担心江予之,按照当下的情形,江予之才是离危险漩涡中心最近的人。

  他与金嘉睿约定在清晨,可临近中午,金嘉睿才姗姗来迟。穆容听到门铃声,下楼去给他开门,门刚打开,一阵非常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穆容捂着鼻子,皱着眉看着金嘉睿。他脸上泛着红,似是酒意未消,眼睛肿肿的,他也不掩饰,看起来若无其事。这画面和突兀的香气搭配在一起,像是他经历了一次严重的发情期。

  “你这是……”穆容细想着这熟悉的香味,很甜,是桂花的味道,但与常见的又有不同,像是秋天黎明时,露水落在桂花的花瓣上,香甜的气息被晨露缓和,混合在一起,成了更加别致的香气。

  金嘉睿看着穆容,他一点儿没有要说明的意思,随意开口打发穆容:“我新买的香水,好闻吗?”

  除了自己的信息素和标记的Alpha的信息素,Omega对香气都比较敏感,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偏好,金嘉睿明显是不想告诉他,才用这种无关的借口敷衍。

  穆容没再追问,他打开房门,金嘉睿走进别墅,停在玄关,俯下身子换鞋。穆容看着他的后颈,腺体上都是齿痕,红肿得厉害。怪不得金嘉睿不想解释,看他这样子,也不用再解释什么了。

  将近傍晚,输液才结束。金嘉睿今天像变了个人,几乎一言不发,帮穆容拔针的动作也漫不经心,穆容没忍住低声喊疼,金嘉睿才反应过来,一边说着抱歉,一边胡乱地把那些工具和药品收起来。

  “你怎么了?”穆容放心不下,犹豫着,还是问出口。

  金嘉睿耸耸肩,满不在乎的样子,“没什么大事。”

  空气里的沉默让人尴尬,穆容也不好再说什么,他转过头看着金嘉睿,说着没事,可怎么看都是沮丧低落,穆容想和他聊聊天,只能说一些别的话题。

  “一会儿你怎么回去?”

  “不知道。”

  “……那就搭况警官的车回去吧,今天太冷了。”

  金嘉睿抬起头,默然地看着穆容,他长相清秀,可桃花眼冷漠着,酒窝也平坦消失,平日里带着甜美的脸,此刻无比愁苦。穆容哑然,再说什么都好像不合适,只能安静地看他继续整理工具。

  “我送你吧。”

  金嘉睿应了声好,他起身,失魂落魄地走出房间,沿着楼梯下楼,他只记得拿着诊箱,连大衣都忘掉,穆容只好回身替他去取。刚到玄关,穆容的电话响起来,是赵长军的号码。

  右手拿着金嘉睿厚重的大衣,左手一握拳,注射的创口就隐隐作痛,想到金嘉睿也不是外人,穆容就直接打开了免提。

  “穆容,我是赵长军。”

  他见过赵长军两三次,印象里他是个沉稳的老警员,此刻在电话里,穆容第一次听到他语气这么急切,他听见赵长军继续说:“你快来总部医院,江予之和况言被袭击了。”

  穆容怔住,重物坠落的声音提醒他回身,他抬起头,看到同样惊恐的金嘉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