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他们也是一间，四人间上下铺。西山出了名的地狱式管理，晚自习上到十点半寝室十一点半就熄灯，放学狂奔回住宿部还要收拾洗漱复习，他们就没什么时候不在一起，晚上一起狂奔下楼，哨声和风声杂着吹，学校在偏郊区，远处都黑黢黢的，穿过草场，有初中生吭哧吭哧在练八百米。
邓淮给未明打水，借他风扇，连蚊帐都拆下来给他，未明不要，他就自己偷偷装。
未明只是上个厕所的功夫，回来自己的板床已经升级实装了，邓淮坐在上铺对他笑，对面的哥们都看不下去：“他是你媳妇儿啊？这么舍己为人，早上起来把你丫叮成傻逼信不信？”
邓淮只是笑：“啊，是啊，我就喜欢他，怎么着？”
手机从入校就统一上交锁在办公室柜子里，一个月结束放的剩下半天才拿出来还给学生。第一个月没什么新鲜的，未明不怎么说话，笑得也少，比以前还冷淡。但他不会拒绝邓淮，跟他一块打饭，背题，有时候给他讲文综。
邓淮半路出家，政治必修一二都没学过，第一轮大复习是拉通开讲，老师一笔带过，学的他欲仙欲死，周考考出40分好成绩，果不其然约谈一顿臭骂。
老师明里暗里讽刺他是以前学校不行底子差，那股子高贵劲不知道还以为这学校学生都世袭宗法一水儿的西山血脉流传，外校就是蠢钝孺子不可教。邓淮消沉好几天，未明做了本必修一资料给他，把章节思维导图和主观题套路全部写好了。
他是照着自己记忆重写的，原来那本都来不及拿回，全部丢在铁中。未明不是想让他误会，但如果别人一味的奉献，他一向不安，这个他只是当还礼：“你自己跟着做一下笔记，选择题错误点照着我这个写。”
邓淮拿过来，从开头一路翻到末尾，未明做的很用心，密密麻麻都是娟秀的字。他抬头，试探着说：“对我这么好哦。”
“你不要误会..我只是想谢谢你。”
邓淮苦笑：“什么叫误会？”
夜里，邓淮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看未明做给他的笔记，背完知识点，一身汗都捂得臭烘烘的。他踩着拖鞋想摸黑冲个凉，跳下床，未明坐在床边，抱着腿看他：“还没有睡？”
“嘘。”邓淮冲他比手势，“我先去洗个澡。刚刚在学政治。”
“这么爱学习哦。”
“对啊，我现在发奋图强！”他对未明笑笑，比划着往浴室走。冲个凉出来，沈未明还没躺下，坐在那不知道想什么。
邓淮要爬上去了，又探个头下来：“还不睡？”
未明摇摇头：“你先睡，我睡不着。”
邓淮看了他一会，黑暗里谁都沉默，对面俩哥们一个打呼噜一个梦呓，咂摸着口水。邓淮说：“要不要上来聊聊？”
未明想了一会：“我还没有到上铺过。”
“那就上来。”
未明爬上去，邓淮坐在床里面，跟他挤成一团，分给未明一角被子。垫了两块枕头，很舒服地，他们窝成一团。先面面相觑一会，邓淮隔着黑看未明舔湿的嘴唇，闪着一点光，然后动起来：“你不困吗？”
邓淮说：“我现在不困了。”
未明说：“这里挺累的，待着…以前在铁中那都是放养，顶天了算个舍饲。”
邓淮眨眨眼，笑了：“这么累还睡不着？”
未明还是摇头：“真的睡不着，我睡眠很浅的。他们..”他指指对面，“杀伤力太大了。”
未明恋床，床和人的合一是亲密接触，身体压上去贴合身体曲线的每一寸下陷，恋床的人都能感觉到。自小到大都是走读，共用一个空间，让鼾声在耳边颤动的确实难捱，夜就更长。
“我有耳塞，要不要用？”
邓淮想想，又补充，“没用过…我不爱用，也不会，感觉塞不住。我妈给我买了挺多的，送给你用，进口的，说是什么降噪百分之八十。”
未明道：“好。”
于是邓淮又翻身下去，书包里找出来，翻上来把个小盒子给他。打开是两团柱状的泡沫海绵，颜色非常漂亮，肉粉带着正红的夹絮，像颜料入水搅动之后，自然形成的波纹。他捻起来，转着看了看，手感柔软有种幻觉，觉得它是肉，是婴儿的手指，把手指塞进耳朵，堵住声音。好本初的隔绝方法。
邓淮从他手里拨出来，把这根手指搓细，越细密度越大，柔软变得僵硬，搓到无法压缩的长度，邓淮抬头叫他：“头过来一点。”
未明偏着头，任耳塞在耳朵里膨胀回复，慢慢填塞每一寸缝隙，然后他自己塞进另一个耳塞，感觉了一下，说：“基本听不见了。”
邓淮凑近说：“我的声音呢？”
“你的？你的听得见。”
邓淮又降低一点，测试道：“还听得见吗？”
“听得见。”
“这样呢？”
未明对他比口型：“我，可，以，猜，出，来。”
邓淮跟他对视半晌，两个人都喘着气笑了，笑声漏出来混合进梦呓里，让对面的哥们翻了个身，把自己压在枕头底下，鼾声变小了。邓淮坐回去，把被子堆在他们两个身上，像云一样层层叠叠，交叠的小臂全部捂出一层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