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李炎说,“自己找地儿剪去。”
“不是,前天你不是还给大飞剪了个头呢吗?”
“那是我打不过他,你要不来试试?”李炎一边摆弄染发膏一边对罗宇比划,手底下的猫不怎么听话,一坨粉色染膏蹭在围裙上。
“该,活该。”罗宇幸灾乐祸。
“滚。”李炎笑骂,把猫捉回来,说:“要我说你也是胆儿大,我要给刘帆剪他都不让剪,怕我给他剪成泰迪。”
“你这手艺真能给他弄成泰迪。”
“是吧,好容易到我手底下,不整个活儿多不合适。”
“你他妈也就仗着他打不过你。”
“那是,没点这本事我还能活到现在?”李炎手底下利索,这么一会儿已经把猫毛清理干净,“你今天在这儿吃吗?我添双筷子的事。”
“不了,”罗宇拍屁股,“我就来问问你管不管剪头,不管我隔壁30块钱解决了。”
“你他妈开二十公里过来就为了白嫖30块钱的头发?”
“你剪不就不是三十了吗?”
“你知不知道古代青楼女子从良的时候最大的阻碍是什么?”
“什么?”
“就是像你这样的人。”
“这可是你自己比喻的。”罗宇做出防守的姿势往门边扒,“我可是开了二十公里,你干不干?”
“不干!老子从良了。”
“得。”罗宇挥手出门,“礼拜六我妈去教堂,我有事,你替我送一趟吧。”
“知道了,放心吧。”
“教堂?”一边等着美女一直没言语,等罗宇车开出去了快二百米才搭话。
“嗯,他妈信教,市中心有个教堂,每周日上那做礼拜。”
“还做礼拜,挺正宗啊。”
“这不是虔诚吗。”李炎脱了围裙丢在架子上,“喝咖啡吗?店里有。”
“不用了,我喝咖啡头疼。”
“行。”李炎也没多客气,自己接了杯水。说话的美女身高腿长,右手腕上纹了张方片K。
“这地方还挺不错的。”
“确实。房租也还可以。不过我就租了一年半,等到这一片儿起来了就该涨了。”
“那怎么不多租几年?”
“当初脑抽了,长租还能便宜点。”
“小哥你还挺有意思的。”
“啊?我怎么听着不像好话啊。”
“是好话。对于帅哥我们说他有意思,是指他幽默,对于长得不怎么样的,通常都指他的长相。”
“啧。”李炎把手套从手上撸下来,“嘴这么甜,我也不少收你钱。”
“没事,反正也不差这点。”
丁竹心发过来两条语音,问他晚上要不要去alive吃饭:“司南竹说年前还来得及再办一次活动,请了个有点名的乐队,挺热闹的。”
“行,不去白不去。”
丁竹心回他:“没说给你免酒水钱。”
“没事儿,我也可以光吃不喝。”
“要点儿脸。”
“你也不是头一回请我吃饭,对吧。”李炎仗着对面不能顺网线打他欠揍一笑,“得了,晚上见。”
“怎么,有美女约你?”
“是有美女,不过是别人家的。”李炎站在机子前接咖啡,“你这活儿干完了我就关了,最后一单。”
“也是,最近年关,店都关的早。”方片K一甩头发,“你回家过年吗?”
“回什么,我家就在这。”
“也是,咱们这地方,都是往外走,少有人回来的。”
“嗯。”
……
尽管当初早就能看出司南竹租的地方不小,Alive的排场能搞得那么大也是李炎没想到的。他费劲地从扎成一堆的男男女女里挤出来,终于见到了丁竹心尊容。丁竹心在柜台后面玩手机,被摇鸡尾酒的小哥拍了一下,大梦方醒地回头——“来了?进来坐。”
“没地儿坐。”李炎站在吧台外面,“今儿怎么回事?生意这么好。”
“今天晚上不是有乐队吗,咱们这个小破地方就演一场,人能不多吗。”
“什么乐队,没见过。”
“知道你没见过,今天不为这个。”丁竹心放下手机,“司南竹跟我说这个乐队的领唱指名道姓要见你,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李炎忽视丁竹心八卦的挑眉,“我还招惹过这号人?还特地卧薪尝胆这么多年来报复我,我寻思我打架下手不算黑的吧?”
“他是B市人。”丁竹心笑,“我觉得吧,你适可而止得了。难得有人对你这么上心。”
“我不是装傻,我是真听不懂,你就不能找找你通讯录里还有没有别的叫李炎的么?唐朝有个皇上还跟我重名呢。”
“你说你没装傻就去了再说。”
“算了,你要是真请客我打包带走点,连明儿早上的一块解决了。""
“人家问的不是李炎,是许哥男朋友。”
“……”
“真不去?”
“……他们什么时候过来?”
“现在在包间里调试设备。”丁竹心递给他张卡,“走廊最里面。”
李炎不知怎么地自己就加快了步子,到门口一个急刹车,差点撞到门上。
他站在门口。
许行之认识的人而已,只要他本人不来,他就敢进。别当个怂人。
小学时候班主任办公室的门都没这么难进。他觉得许行之来的可能性不大,但是万一他真的来了,哪怕是个电话,他都不知道怎么回复。
李炎在门口站了许久,终于想到如果一直不进去兴许会耽误别人演出,有什么事他愿意早早说完。
推门进去,果然里面六个人一块回头看他,地上拉了一堆线,李炎只认识其中帮忙的一个人。
场面冷了一会,站在最里头的那个猫腰理线的人站出来,开口挺热情:“我叫白昌宇,乐队主唱。请问您是……李哥?”
“我叫李炎,幸会。”李炎握了握他伸过来的手,“听这老板娘说你问我在不在。”
“对,我和许哥是本科同学,后来去搞乐队了,听他说男朋友在这,我就问一问,多有打扰,抱歉。”
“没事。”李炎说,“找我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听说许哥出国了,我来请您代我问个好。”
“……哦。”
“我上次见到他还是去年8月份了,听说他的项目还挺久的,没想到他愿意异地。”
“没事,他没异地,我俩分了。”
“呃……对不起。”
“还有什么事儿吗?”
“没了。实在抱歉,我不知道……”
“没事,该我说抱歉,不好意思搅局了,今天你们辛苦。需要我帮忙就说一声。”
“不好意思……”
“那个,那我能不能加你个微信?”
“啊?”李炎愣了一下。
“对不起,你要是不方便……”
“方便。”李炎把手机掏出来,“你扫我?
白昌宇朋友圈很多,几乎一天一条,内容多与乐队有关,没什么特殊,也有几条明显在和一个女生秀恩爱,更让人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加,估计只是多个朋友多条路。
李炎顶着人堆往外走的时候还是让丁竹心给逮住了:“怎么回事儿?”
“人家和许行之就是熟人,我俩的事不清楚,就随口一问。”
“这样……”丁竹心搓手,“怪我当初没多问一句。”
“没事,这里头有你忙的了。”李炎把丁竹心往里推,“我好着呢,你要是这个当走了司南竹估计就不好了。”
“真没事?”
“你放一百个心,这么长时间了,我都快忘了你还没忘。回去吧,你穿这身在外头吹风不冷吗?”
“行,改天请你顿大餐。”
alive里暖风开得足,加上火热气氛,能给人热出汗来,一推门冷气侵袭尤为要命。李炎把拉链拉到顶,往钢厂那边走。
那边有个废弃的房子,几个人收拾收拾有事则住。不过估计很久没人去了,不知道煤气还点不点得着。但是他懒得回家,不是寒冬腊月,待一晚上冻不死。
他有点想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是该笑口是心非还是自作多情。
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也许真的已经把许行之从身边推开了。
像许行之那样的人,太容易放手了,李炎突然就想起他以前说过的话:“过去的事尽管再轰轰烈烈,过一段时间也真的淡了。”
两个人从来就没有谁缺了谁不行,仿佛他们从来都是活在两条平行线的一隅,最近也只是互相能看见,而从未有相交。
他不想再去触碰,平行线上的某一个点不应该去扰乱另一条线的轨迹。
通讯录里白昌宇的名字排在一列A—XXX房地产,A—XXX代购的后面,总感觉不很对头。
李炎把手机摸出来,扛着冻手拨了个微信电话。
那边过多久就被接起来:“喂?”
“裴风?”
“嗯,”那边的人小声应,“许行之睡着了,我看是你就接起来了——你遇到什么事儿了吗?”
“你们俩那边是白天吧?”
“嗯,怎么了?”裴风反应了一会儿,“我去。我服了,你什么脑回路,我们俩在路上,不是睡一块儿了。”
李炎笑里夹着风声:“我没事,那先挂了。”
“你能主动给他打电话就说明肯定有事。得了,你跟我说吧,我咨询费也不比他便宜,正好现在闲得没事干。 ”
“和你打听个人,你认识一个叫白昌宇的人吗?”
“谁?”
“白昌宇……是叫这个吧,我应该没记错,半小时之前的事。”
裴风本来就低的声音又压下来:“他来找你?”
“啊,怎么了?”
“我去,你等等。”裴风那边空白了一会,声音又传过来,“你认识他?”
“不认识,他上我们这来开演唱会,和老板打听我,我还以为有什么事。”
“……”裴风沉默了一会,接着说,“我不知道许行之和没和你说过他本科的事,但是你对许行之一百个放心,但是那个白昌宇再找你要联系方式甚至其他的什么东西,尽量别理他。”
“他加了我微信。”
“没事,别理他就成了。”
“你这个态度我好像想起许行之和我说的一件事,是他大学谈的那个吗?”
“……嗯。”裴风说,“那你应该知道了,那我就跟你说了吧。那时候许行之还是我们学生会长,学校家里都看得开,当时我们都知道他不是直的。
“白昌宇那时候在青志,工作上接触也多,他俩有过一段,不少人羡慕。白昌宇说自己为了申请学校想当委员,但是之前在学校因为制度操蛋早恋被记过过,问他能不能过审核。
许行之跟他说没问题。
再后来他俩有约电影,白昌宇说去不了,自己9点多要去接亲戚,是个女孩子,没法推。
“许行之就到附属医院去蹭饭,那天我开车去的,跟老师查完房8点半,离车站很近。我们俩当时闲,说绕过去看看,说不定还能看见他们俩。
“也挺巧的,那天愣是不怎么堵车,我们俩零五分就到了,有一个人从车旁边走过去,许行之问我那人是不是白昌宇。
“我说你认不出来吗?他说长得像身材也像,但是旁边好像领着女朋友,站在马路边上亲,他没敢认。”
“那个人是他?”
“你说呢?那么大个B市,那么大车站 那么多人,我们还能遇上,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坏。许行之不是个爱发脾气的人,他生气就是不说话。他半个月除了必要问题一句话不说,我们几个差点把他拉过去检查。
“……再后来毕竟都是一个学校的,许行之也没卡他的审核,白昌宇本来就是特招,搞自己的专业去了,也没交集。许行之单纯不想见他。
“我们最近唯一见过是去年八九月份,他问赵劲许行之还在不在本校读研,可能他是从那知道的。不过那时候他已经去搞音乐了,有点名气,圈子和我们更没什么关系。
“阴暗点说可能是怕这事被抖落出来,他心里头不踏实,毕竟现在也好歹算个名人,想彻底解决吧。
“哦,说起来他当年被记过,我们俩后来不太厚道查了下档案,根本就不是早恋那么简单,一个女生怀了他孩子,退学了。就他妈的一人渣。”
“知道了。”
“那我出去了,我占厕所占了半个小时,空姐得问我掉进去没有。”
“你他妈在飞机上?打电话?”
“这个航班有wifi。你应该担心我,万一坠机我得跟屎死一起。”
“操,”李炎笑,“这么辛苦那回头我得请你吃饭。”
“虽然在厕所里头听这话感觉不大对劲,但是我记着了,800以下的不吃。”
“你们不是一个小时才八百!”
“你没听过超时按整时处理吗?”裴风打开厕所门,尽量无视外面披毛毯猛男的杀人眼神,“毕业了就没这个价了,你也不亏。”
“…………信号…………不太行。”裴风那边说话声渐弱,“…………我去不会刚出厕所就…………吧?虽然没跟…………”
“我先挂了。”李炎挂断,发了句语音。
再一看框里已经多出好几条新消息:
白昌宇:李哥?
白昌宇:在忙吗,对不起,可能有点事要麻烦。
白昌宇:我换了微信号以后许学长的号就加不回来了,能不能把他推给我?
白昌宇:谢谢了!
李炎把手揣兜里暖了一会,才终于能掏出钥匙来把门打开,好在煤气能燃,李炎从柜子里刨出袋方便面,烧水泡上,蜷在沙发上回复:
我也有点事麻烦你,你明天要是还在的话,不如咱们还在今天的地方见。
天虽然挺冷,李炎还是睡着了,第二天甚至起得挺早。揉揉眼睛看手机,白昌宇两小时前刚刚回复:好。明天上午8点吧,再晚点我们就走了。
李炎看了看凌晨4点半的时间反应了一会这个明天,估计是今早8点。
包厢里还是昨天那五个人加收拾东西的布景师和帮手,李炎过去打招呼,白昌宇依然热情,主动把李炎扯过去:“什么事?”
“……”李炎蓄力一拳头打上去,白昌宇捂住下巴,觉得自己刚才已经脑震荡了。
“就这点事。”李炎把白昌宇从墙上拎起来,“你放心,我下手有准,上医院查不出个屁来。”
“昨天你还不知道呢吧?”白昌宇笑,“说起来你跟许行之也没关系了,没想到还管那么宽呢。
“我不想跟你打,联系方式你愿意给给,不愿意给算,我不是要不出来。说起来我也就是想跟他道个歉。他愿不愿意原谅是他的事,我心里也算清了一笔账。”
“你他妈心里那笔账就该永远欠着,”李炎说,“你练过,我看得出来,用不着一脸便秘。
白昌宇想直接走,被李炎摁在原地,他没想到这个瘦子这么大力道,“嘶”了一声,没敢再动。
“许行之是个好人,我可不是。你要是再蹦哒,我就把你干过的烂事说出去,反正锅也背不到他身上。好自为之,咱们啥事没有。”
“听明白了吗?”
“操。”白昌宇吐了口牙龈出的血。推开李炎,没回头。
“记住了啊,我可知道好几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