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粱听完夏卿欢这句话之后像是得了什么圣旨一样, 上车的速度那叫一个快。
不愧是学舞蹈的,伸手就是敏捷动作就是矫健,给夏卿欢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的。
就见夏卿欢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 景粱坐上来的同时,他身体不自觉地朝着与景粱相反的一侧略微挪了挪。
虽然只是很细微的一个小动作, 但还是被景粱精准地捕捉到了, 一边把口罩摘下来一边笑着对夏卿欢耸耸肩:“干嘛啊,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夏卿欢皱了皱眉。
他不喜欢这样的交流方式, 甚至觉得有那么一点恶心。
……
打职业打了这么多年,各式各样的粉丝夏卿欢见得可以说是海了去了,足可以称得上是上有老下有小。
但不得不说在这么多形形色色的粉丝里,夏卿欢还从没有见过像今天景粱这样的人。
这个景粱……怎么说呢,他甚至都不太能算是形形,他只能单纯算是色色。
正常情况下夏卿欢与粉丝见面, 不论男女,在面对夏卿欢的时候多多少少都会带点与终于与偶像会面时的紧张与局促, 答非所问语无伦次的状态更是家常便饭不足为奇, 夏卿欢甚至为此还掌握了一套非常实用的能够平复他们心情的技巧与话术。
但是面对景粱的时候, 这种技巧完全排不上用场。
可以说景粱在面对夏卿欢的时候, 状态恐怕要比夏卿欢还淡定。
那种感觉就仿佛只要他愿意,他甚至都可以把夏卿欢变成局促不安语无伦次的那一个。
别说,这会儿已经有点这意思了。
有那么一瞬间, 夏卿欢是真的有在真情实感地怀疑过这个景粱究竟是不是有在看比赛, 还是其实满脑子都只在想那些腌臜之事。
比赛这东西无非只是他play的一环,有没有都行, 不重要。
夏卿欢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非常不尊重人,但此时此刻他根本无法说服自己不去这样想。
景粱的做法未免太过明显, 明显到夏卿欢想继续装傻都完全不可能。
“有事的话就快说吧,我该回去了。”
然而景粱却像是听不到夏卿欢的声音一样,坐在车里继续自顾自地询问着自己的问题,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当中。
“夏老板今天回来得好晚啊,去和女孩子约会了吗?”
“和我妈吃饭。”夏卿欢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绵延至黑暗里面的道路,“顾妍没和你们说么?”
本来按照夏卿欢以往的性格,他是绝对懒得多做解释的,别人爱怎么想怎么想,和他无关。
但是不得不说和老妈出去吃个饭居然被误会成是去和女孩子约会的的确确是引起了夏卿欢的一些生理性不适。
但其实夏卿欢也知道,景粱这句话的重点绝不在于“约会”而在于“和女孩子”。
景粱在试探夏卿欢,试探夏卿欢究竟是不是与他是“一类人”,夏卿欢知道景粱在试探他,景粱也知道夏卿欢知道他在试探他。
斗智斗勇的高端局,直接摊开了明牌打,最极致的烧脑体验。
“顾姐说了,但我害怕夏老板是为了推脱我们而找的话术,所以想过来亲自求证一下。”
“你挺执着的。”夏卿欢扭过头来看了景粱一眼。
“啧,有么?也还好吧,”景粱看了眼车载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才等了不到一个小时,本来打算再多等二十分钟,你要是不出现的话我就回去的,还好你来了。”
早知道多在外面晃二十分钟再回来。夏卿欢在心中痛心疾首地嚎了一嗓子。
“你现在求证也求证过了,还有别的事么?”
“夏老板对待粉丝一直都是这样不冷不热的态度么?”
“不全是,”夏卿欢淡淡道,“你刚好赶上了。”
“你好像很抗拒我。”
好像?
夏卿欢在心里忍不住嗤笑一声。
原来做到这种程度在他那里才只是“好像”么,那到底怎么才能变成肯定的?一巴掌糊他脸上也不太合适吧。
“见也见过了,没事的话就早点回去吧,你们住的地方离我们这里不算近。”
“你居然知道我们住在哪?”
一听到夏卿欢这话,景粱的眼神当中怦然闪过一丝光亮,还以为……
“你房卡露出来了。”夏卿欢表情淡得像汪水。
“……”
景粱闻声低下头去看了一眼,果然,从自己拎着的纸袋里露出了半张房卡,汉密尔顿酒店的金黄色Logo正好露在外面。
景粱笑了一声。
“那既然都已经被夏老板看到了,”说着,景粱竟抬手熟练地从袋子里把房卡抽出来,夹在手指中间递给了夏卿欢,那模样,简直比随手递上二百块钱都自然,“那就给你先拿着吧,我说了我们团会在长嘉市停留两天。”
你停两年和我也没关系。
夏卿欢一脸费解地对着景粱看了看,又对着他递给自己的房卡看了看。心中了然,原来这就是刚才景粱没上车之前所说的,带给夏卿欢的东西。
好久没有过这种上当的感觉了。
夏卿欢攥着方向盘,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生气还是该觉得好笑。
-
昨天晚上,江颂因着“夏卿欢暧昧视频电话事件”就没怎么睡好,一边生夏卿欢的气一边在琢磨他究竟是在给谁打电话,失眠了整整一宿,所以今天晚上他的早睡早起计划势必实验强势重启的。
结果天不遂人愿,才刚躺下就被祁念昭这个不长眼的给一通电话又给叫起来了。
说让江颂陪他去便利店买泡面饭团和牙膏三样东西,祁念昭有一点轻微的夜盲症,这会儿因着前几天下了场雪路面湿滑,走夜路确实不太安全。
江颂哭丧着脸说牙膏和泡面他都有都能送给祁念昭,甚至可以附带两根里脊肠,只求他能放过自己一马,深更半夜的别再出去了。
结果祁念昭告诉江颂买饭团才是精髓,别的都没那么重要,必须得出去。
那一刻,江颂想杀人的心都有。
被祁念昭强行拽着出门去买东西,回来的时候,江颂浑身上下的怨气比鬼重。
走到基地门口正低头装备从兜里掏门禁卡,结果忽然感觉身边的祁念昭伸手拽了他两下。
“你又有什么幺蛾子。”江颂的不耐烦丝毫不加掩饰。
“哎,你看,”祁念昭边说边朝着左前方指了指,“那辆停在基地门口的白色奔驰,是夏老板的车吧。”
“啊?”
一说这个,江颂的态度瞬间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瞪圆了眼睛顺着祁念昭所指方向望去。
浦A·H11122.
还真是夏卿欢的车。
祁念昭看不太清牌照,眯缝着眼睛又伸手拽了拽江颂:“到底是不是啊。”
“是。”江颂回了一句。
“我靠,这大半夜的,不把车开进基地停车场去,停道边干什么啊。”
“不知道。”江颂摇摇头,理智迫使他不要对此产生任何兴趣,没什么意义于是拉着祁念昭就要走。
不料祁念昭脚底板像是让强力胶给黏住了似的,被江颂用力一拽竟岿然不动,眯缝着眼睛直直地盯着夏卿欢的车,还顺势扥了江颂袖子两下。
“哎哎江颂,我眼神不好,你看看夏卿欢车的副驾里是不是还坐着个人?”
“……”
别说,这祁念昭确实是知道该如何以最快的速度和最有效的方式提起江颂兴趣来的。
甚至不用第二句话,江颂都已经蹑手蹑脚地主动朝着车的方向自己走过去了。
祁念昭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夏卿欢前后座的车玻璃上贴了一层单向的防窥膜,原本是看不见里面情况的,但奈何副驾驶的车玻璃这会儿欠了一条不算太宽但也绝对不窄的缝隙。
江颂从缝隙里赫然看到了一头金黄色的头发。
确实是有个人,而且那么短的头发,应该是个男生。
靠。
一种不好的预感从江颂的心底油然而生。
“我靠。”
祁念昭这会儿站得位置可是要比江颂刁钻多了。
这车后面被贴了防窥膜,但是挡风玻璃可没有,祁念昭站在斜四十五度的方向,既不会叫车里人瞧见自己,同时自己也能稍稍观察到一点车内的状况。
“怎么了啊?”
一声“我靠”之后就没下音了,江颂差点没叫他给自己活活梗死在这,“你TM倒是说话。”
“好,好像是今天开幕式舞团那个男的,”一边说,祁念昭还一边拽了一下自己头发,“就领舞长得特像你那个黄毛,你知道吧。”
“……”
“好像给夏老板递什么东西呢。”一边说还一边拍了江颂一下,“他俩怎么凑到一起的?”
祁念昭在这吃瓜吃得热火朝天成了只在瓜田里面上蹿下跳的猹,却丝毫没意识到此时此刻江颂已然是被这两句话给搅得有些生不如死,心脏的位置又疼又胀。
这种疼痛感甚至可以蔓延至咽喉,叫他连说话都不那么流畅了。
所以江颂选择沉默,没接话。
“我靠,哎哎哎,你快看那黄毛给夏老板递什么呢,江颂你快来看看。”
说着,祁念昭把一旁的江颂已经有些失魂落魄的江颂往自己身前拽了拽。
江颂也没推脱,俯下身走过去看了一眼。
递过去的东西被那个黄毛夹在两指之间,是张卡片,金色的,车内灯光的映照之下还有点闪,配合此时那黄毛脸上极尽暧昧的一抹笑意。
……
房卡。
那是在将这些碎片化的信息进行简单整合之后,江颂脑海当中闪出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念头。
这男的在给夏卿欢递房卡。
一瞬之间,更加零碎的记忆开始自动在江颂的内心当中汇集并拼凑。
夏卿欢昨晚那一个(在江颂看来)极尽暧昧的视频电话。
夏卿欢这几天对待自己那种刻意保持距离的冰冷态度。
夏卿欢面对自己示弱讨好时候的无动于衷……
原来一切都是这般有迹可循,是江颂自己后知后觉愚蠢至极所以才对此根本毫无察觉。
大脑“嗡”地一声陷入了一阵空白,他不知道该要以何种表情以怎样的心态来面对这样他从未经历过的事情。
他不敢再去看车内的情形,江颂害怕得要死。
他怕看到一个与对待自己那时候一样,满目柔情又极尽迷恋的夏卿欢,他更怕看到夏卿欢会笑着,温柔地凑近那个人,捧起他的脸颊,去做一些与那晚在江颂寝室里时两人所做过的一模一样的事情……
甚至说这都不算什么。
那张房卡……
不行,绝对不行。
一种从未有过的暴怒与冲动几乎是顷刻之间占据了江颂的全部理智,他猛地直起身来就要朝那辆车的方向走,却被祁念昭手疾眼快地给拽住了。
“我艹,你疯了,你要干什么去?”
“……”江颂已然是已经被冲昏了头,话都不太会说了,只是瞪圆了眼睛看着祁念昭,意思是叫他放开自己。
祁念昭怎么可能听他的。
“给你起两天哄,你还真当自己是老板娘了是吧,快回去啊,一会儿叫夏老板发现了,咱俩都得吃不兜着走。”
……
……
就因为祁念昭这一句话,江颂果然瞬间哑火了。
也对,自己有什么资格过去施混耍横的。
当初分明是自己和夏卿欢说,要他和自己保持距离,不想被其他人评头论足说闲话的,这会儿又是要发什么癫呢?
可是心里着实是已经要气炸了,比那煤气罐还易燃易爆。
“快回去啊你,”祁念昭还在后面一边拽着江颂的胳膊一边催,“别犯病了。”
……
不想回去。
想把夏卿欢从车里揪下来。
想冲他发大疯。
就算他事后会厌恶自己也无所谓,这疯他就是要发。
要让夏卿欢知道自己在不开心。
非常,无比,极其,特别,巨他妈的不开心!
想鲨人。
但是最终的最终……
江颂什么都没做。
因为他察觉到自己别说是跟夏卿欢发疯了,此时此刻,就连让他抬起头来朝着车里面多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那种无力感很快就顺着大脑传遍了全身,如果不是祁念昭强行拽着他朝基地走,江颂毫不怀疑自己会当场一屁股坐地上半天起不来。
从未想过夏卿欢对自己居然会有这样的魔力,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江颂觉得或许自己真的是太慢热了吧……否则怎会对此毫无察觉呢?
万幸万幸身边有个祁念昭,也好在这一年多的比赛经历多多少少是让江颂练就了一些心理素质出来。
“哥。”
直到进了基地大楼,江颂才终于开口叫了祁念昭一句,神色稍稍缓过来一些,却依旧苍白如纸。
祁念昭虽然平时神经大条,但终归也不是个傻子,江颂状态那么不对劲,他早就察觉到了。
现在听江颂这样喊自己,祁念昭只能是强行装着无事发生,没事人似的回上一句:“啊,怎么了?”
“这件事……能不能求你别往外说。”
……
江颂的声音有些沙哑。
他所指的这件事,其实是两件事。
一件,是夏卿欢深夜在车里被一个男人递房卡的事。
另一件,是江颂在察觉到这件事情之后瞬间破防失态的事。
江颂知道祁念昭看出来了。
和祁念昭相处这么久,并不光只是祁念昭了解他,毕竟这种事情大多都是相互的。
“……”
祁念昭吸了吸鼻子,根本无心再像之前那般嬉皮笑脸,因为他知道江颂这不是小打小闹。
江颂认真了。
祁念昭的表情无奈中带着几分心疼:“我知道……”停顿两秒又接着说,“刚才我说的那句话,你也别往心里去……我不知道情况,我不是故意的。”
“哥,我俩没什么情况。”江颂摇摇头,止住了祁念昭的这个想法,“你说得挺对,我确实没那个身份去干涉夏卿欢什么,”轻笑一声, “我刚才就是有点……”
有点什么呢……
不论说什么,不是都表示自己在意夏卿欢么?
甚至就算不说,把这话戛然而止,不也依旧是这个意思么?
江颂不说话了。
“要,要不你去我寝室……咱俩唠唠?”
“不了哥,”江颂摆摆手,“我回去睡了,昨晚熬了一宿没怎么睡,今天不能再熬夜了,明年还得训练呢。”
江颂这话不假,今天下午开幕式上顶着俩黑眼圈被化妆师骂的画面还历历在目,祁念昭也觉得江颂这会儿的当务之急是上楼休息。
“那行吧。”
祁念昭没有再勉强,他深深感觉到此时此刻的江颂,急需自己一个人安静一下。
或许过了今晚就会好吧……
祁念昭这样在心里面默默期待着。
-
夏卿欢的车内。
对外界状况丝毫没有察觉的夏卿欢,目光轻浅地在景粱手中的房卡上一扫而过。
虽然面无表情,但不得不说此时此刻他心里面有点被惹怒了。
夏卿欢是不知道究竟是谁在什么时候给这个景粱留下了自己是一个在这种事情上非常随便甚至是浪荡的人的印象。
但如果哪天让夏卿欢知道了是谁的话,那夏卿欢绝对饶不了他。
手依旧搭在方向盘上,丝毫没有要去接那张卡的意思,面色愈发阴沉,夏卿欢甚至觉得这景粱是不是把自己当鸭子了。
虽说也曾有不少敢想敢说的粉丝会时不时蹦出几句有关于【惦记夏卿欢下三路的那些事】的炸裂且变态的发言,但是像眼前这位敢舞到正主面前的,绝无仅有独一份。
夏卿欢摘下眼镜,垂眼用衣服擦了擦。
又在擦眼镜了。
在这短暂的几秒里,夏卿欢的目光如炬,只是因为是低着头所以丝毫没叫身边的人察觉到一星半点。
再一次把眼镜戴上的时候,眼里的火苗已经熄灭,取而代之的便又是那副温和内敛的笑容。
他静静地看着景粱,这传言中与江颂有八分像的脸,在夏卿欢的眼中却偏偏连一分二分都没有,除了性别,哪哪都不像。
他远不及江颂的一根睫毛明艳动人。
再加上现在这一出出,夏卿欢觉得拿他和江颂来作对比简直是对江颂的一种莫大的侮辱。
“景粱,有件事情我好像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夏卿欢微笑着解开安全带,身子懒散地趴在了面前的方向盘上。
“什么事?”
还以为是夏卿欢忽然开窍要和自己玩循序渐进那一套了,景粱下意识坐直了身子。
果然还是紧张的,夏卿欢从他刚才那一瞬间的表现当中感觉到了。
心中轻蔑一笑,眼底像是淬了冰,干净修长的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两下。
“你知道我这赛季为什么没上首发么?”
“为什么?”
景粱疑惑,很明显,夏卿欢的这个提问并不在他的意料之内。
“因为我这人有精神病,很严重,医院开过证明的那种,队里不敢让我上。”
语气平淡态度冷然,像是在说一件事不关己的破事一样云淡风轻。
“???”
“所以你再在我面前搞这些,”说着,目光还在景粱递出来的房卡上轻轻扫了一下,嘴角上扬。
“小心我跟你发疯。”
“……”
“你要不信,可以选择继续尝试尝试,我没意见。”
“但我得提醒你一点。”
“什么……”
“我是精神病,杀人不偿命。”
……
-
景粱离开的时候,相比起“下车”,感觉他反而更像是在“逃命”。
车门抠了两次都没抠开,那狼狈样儿看得夏卿欢直想乐,食指抵在鼻子下方的位置强忍着笑意目送景粱跑远,一种酣畅淋漓的舒适感瞬间袭遍了全身。
不过也没爽太久就是了,因为很快夏卿欢想到了一件亟待他解决的事情。
敛起笑容扭过头去,视线在后座上放着的那个Prada的包装袋上停留了片刻。
夏卿欢老妈给江颂买的围巾。
和给夏卿欢买的是同款,只是颜色一深一浅。
更像情侣款了。
夏卿欢在纠结什么时候给江颂送过去合适。
驱车进了基地的院子,在驶入地下停车场之前,夏卿欢在基地大楼前停了一下抬眼向楼上望去,发现江颂的寝室还亮着灯。
还没睡。
昨晚熬大夜,今天还不长记性。
嘴上口口声声说着不不需要什么照顾要和自己保持距离,但实际上又自己把自己照顾得好到哪里去了?
夏卿欢真是想不明白。
将车停好之后把装围巾的袋子拎在手上,夏卿欢决定现在就给江颂送过去。
顺便,或许还可以稍稍提醒他一下快点睡觉。
乘电梯一路来到江颂的寝室,夏卿欢举起手来稍稍犹豫了两秒钟,见有微弱的光亮从门下的缝隙中透出来之后,最终轻轻敲了两下门。
回应他的却只有安静。
等待片刻,就在夏卿欢抬起手准备去敲第二次的时候,门下的光竟忽然熄灭了。
……
这无声的拒绝叫夏卿欢始料未及。
他站在江颂寝室的门口怔愣了一会儿,眸中倾吐而出的幽冷将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昏暗阴沉。
紧接而来的,便是一阵沁入骨髓的冰凉。
夏卿欢没再多做停留,转身回房间去了。
-
夏卿欢几乎是踉跄着推开了房门,昂贵的围巾被胡乱朝着地上一丢,整个人随之扑跪在了寝室的沙发之上。
窒息感翻腾涌动。
开门的一瞬,夏卿欢的脑海内像是汇积了一团电闪雷鸣般肆虐搅动的风暴,狰狞着嘶啸着,似是要自内向外将夏卿欢的身体活活拆解撕碎一般,任由他怎样痛苦地呜咽也绝不会止息。
“啊嗯……嗯……”
无法呼吸。
细密的汗珠从额角渗出,夏卿欢死命拉扯着衬衫的领口想要将领子开得再大些。
甚至就连纽扣都因着力度过大而崩开,但是没有用,被扼住咽喉的感觉丝毫不见消退。
白皙修长的颈部被夏卿欢自己的指尖抠出了一道道骇人的血印,更显一种凄厉的破碎。
药……
该去找药……
药在哪……
江颂……
纸屑一般的琐碎思绪根本无法拼凑出一段完整的逻辑,夏卿欢紧紧抓着沙发的靠背狼狈地想要爬起来。
但奈何双腿已经使不出什么力气。
短暂地半站起来一下之后便再一次跌落了回去。
眼镜不知何时早已经掉在了地上,眼前是模糊灰暗的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
惊惧,害怕,无助……
那是比深渊更幽暗的一片荒芜世界。
没有出口,没有尽头,任凭夏卿欢深陷其中跌跌撞撞却也总归无济于事。
就当是夏卿欢生性喜欢犯贱吧,此时此刻,他只能想到江颂。
他想要江颂。
想要江颂救他。
就像上次一样,把他粗暴地拥在怀里,贴着江颂炙热的心跳,听着江颂柔着声音。
颤抖地,慌乱却强装镇定地用温暖的言语抚慰自己。
如果可能,夏卿欢甚至希望他可以被江颂狠狠嵌进身体里。
这样的话,就再不会和江颂分开了。
但是不会的。
江颂再也不会这样做了。
那扇紧闭的房门和关掉的灯……
夏卿欢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一切都是枉然了。
终于终于,夏卿欢再也克制不住冲动,闭上眼睛用牙狠狠咬住了自己的左手。
大股的鲜血当即浸入口腔。
与从脸颊滑落而下的泪水混淆在一起,腥咸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