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确实下大了。
夏卿欢开着车回到家的时候, 发现院子里面的树都已经不知不觉地变白了。
停好车上了楼,夏卿欢回家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开罐凉啤酒喝。
夏卿欢并不是一个喜欢喝酒的人,一年到头也不会说主动去买点酒喝, 可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
估计是晚上吃饭的时候看着江颂一个人炫了一整壶的桃花酿看馋了吧,或者……就是单纯的心情好。
确实, 仔细想想, 夏卿欢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晚上这样感觉到轻松惬意过了。
新赛季的事情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联系夏卿欢的战队比比皆是, 光是与这些战队的经理们沟通交流就足以让夏卿欢精疲力尽。
夏卿欢不喜欢交流,但偏偏江颂对他而言是个意外。
江颂今晚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在心里,并不是刻意想要记的,而是那些话语在不知不觉间就烙印在了夏卿欢的脑海当中。
也不仅仅是这样,同样烙印在夏卿欢脑海当中的,还有江颂的一颦一笑……夏卿欢觉得自己就好像一个行走的江颂记录仪, 将今天晚上的每一个细节都记得牢牢的。
所见之处皆是回忆。
夏卿欢喝了口啤酒,再一次坐到了阳台的懒人椅上。
原本是想按照约定给江颂发条消息告诉他自己到家了的, 结果才刚拿出手机就被一通电话给打断了思绪。
是任禹。
啧, 不用想也知道是他。
摁下接听键, 毫不夸张地说, 夏卿欢甚至都能猜出来他第一句话会说什么。
“回家了?”
任禹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这一点倒是有些出乎夏卿欢的意料之外。
不过虽说平静,但也不难体会到其中暗藏的愤怒。
夏卿欢也不知道是为了壮胆还是什么, 喝了口啤酒才回道:“刚到家。”
“就敢这么明目张胆地约我的队员出去过平安夜?”
“你这话说的, ”夏卿欢啧了一声,“我现在也是你队员吧, 护短也没这么护的,一碗水你得端平。”
“你少跟我扯, ”任禹一脸不悦地打断了夏卿欢的话,“要不是刚才祁念昭跟我聊天说漏了嘴,我还不知道你跟我在这暗度陈仓,行啊你啊夏卿欢,跟我玩上兵法了!”
“你说什么呢,”夏卿欢挑眉,看着外面的雪景,对于任禹的无能狂怒他反倒显得异常平静,并且真是没太弄懂任禹到底是在跟自己说什么,“谁跟你玩兵法了,你可别血口喷人。”
“我前天就问你今天晚上有没有安排,我要请你跟戚嘉荣吃饭,你跟我说约了很重要的人,哦,合着你所谓的很重要的人就是江颂?”
“他重不重要,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么?”
夏卿欢这一句话直接就给任禹干哑火了,沉默了半天才终于又开口道:“听你这意思……你是不是已经把事情都告诉给江颂了。”
“之前我不是就已经跟你说过了我瞒不了他,”夏卿欢笑了笑,“三天五天对我来说都已经是极限了。”
“江颂知道之后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夏卿欢优哉游哉地看着窗外,“感觉他也挺苦恼的。”
“……”
对于这件事,任禹其实并没什么好生气的。
毕竟夏卿欢既然已经决定归队,那么他的病情是一定不会隐瞒太久的,其他队员有权利也有义务知道夏卿欢的真实情况,这对以后的比赛都是十分必要的。
而真正让任禹觉得生气的,是他没想到夏卿欢居然会这样沉不住气,这与他印象当中的夏卿欢简直天差地别。
也就侧面说明了,江颂这个人对于夏卿欢来说,确实非同一般。
队员之间关系好是好事,可凡事讲究个物极必反,任禹觉得这事不得不重视了。
“夏卿欢,”任禹清了下嗓子,语气也变得极其严肃,“你之前对我说的那些话我都记得,我也尊重你……”
“但是。”夏卿欢接了一嘴。
“但是,”任禹其实也知道,自己将要说的这些话夏卿欢不可能不明白。
但是没办法,在其位谋其政,他现在身处的这个位置让他不得不把话对夏卿欢说清楚。
“你想清楚,你对江颂这么偏爱到最后到底是会帮助他还是会害了他。”
……
“你们来往,我不反对,你重看他想栽培他,我更是支持,”任禹淡淡道,“但是夏卿欢,君子讲究张弛有度适可而止,别再往前了。”
“你是老队员,我相信你凡事会想好后果。”
“……”
说真的,夏卿欢原本以为以任禹的性格来说,他一定会厉声警告自己与江颂之间要注意分寸保持距离,像今天的事情决不允许再次发生。
却没想到任禹这次竟然反其道而行之,充满理性的慎重提醒反倒是给夏卿欢给整不会了。
“如果一味地降低底线,你想好你自己到底是在帮他还是在害他。”
……
夏卿欢沉默不语,看着窗外的眼神也因着任禹的这句话而变得有些黯淡了下来。
“过几天队里面要打分组赛,”任禹说,“该怎么做,你自己想清楚。”
“言尽于此,夏卿欢,你可千万别犯糊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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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禹的这通电话目的性强得可怕,并且也确实是起到了他想要的效果,尤其是在提到分组赛三个字的时候,夏卿欢觉得自己汗毛都立起来了。
所谓的分组赛,是当一个战队内有多名替补队员的情况下,在赛季开赛之前所必须要进行的一项赛事,目的就是为了要将队内的出战阵容分清楚。
比如在分组赛中,教练觉得替补位刺客选手的打法与首发位射手选手很契合,那么下个赛季便很有可能会安排两人作为同组选手出战,而原本的首发位刺客选手则是要与替补位射手选手作为另一组合进行轮换。
任禹在这个时候跟夏卿欢提及这件事,夏卿欢自然是知道这其中的利害。
挂断电话后,他坐在座位上迟迟没有反应,脑海中杂乱无章的思绪叫夏卿欢原本难得的好心情有莫名阴霾了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再一次响了起来。
这回是江颂。
啊对了,夏卿欢这才想起自己忘了告诉他到家了……
匆忙接了电话,故意做一副轻松的样子出来:“小江?”
“你还没到家?”听江颂的语气明显是等的急了,所以才打了这么一通电话过来。
“到了,刚到,”夏卿欢喝了口酒,“刚想和你说你电话就来了。”并不打算让江颂知道任禹刚才给他打来了电话,不然江颂又要多想了。
“扯淡,”听到夏卿欢这样说,江颂一咂嘴,“你就是忘了,还狡辩。”
夏卿欢轻笑一声,没再反驳江颂的话。
确实是忘了,夏卿欢挨打立正。
“到家了就好,你早点休息吧。”
“你呢,在干什么?”
难得江颂主动给自己打来了电话,夏卿欢并不想太快挂断,所以赶紧随口找了个话题,能多聊一会儿是一会儿。
“没干什么,刚把祁念昭送走,他来我寝室了。”
“去干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和我说之前任经理给他打了个电话。”
“说什么了?”一听到是任禹,夏卿欢竟莫名紧张了一下,心说这任禹怎么一晚上联系这么多人。
大平安夜,他可也真是有够寡的。
“说队里这两天可能要开始打分组赛了,让我们好好准备。”
“哦,是么,”夏卿欢做出一副才知道这个消息的样子,对着江颂淡淡道,“那你可要好好加油了。”
“我知道。”
“我相信你。”
“我也知道你相信我,”话才说到一半,江颂不知怎么忽然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拖了个长音纠结再三才终于把之后的问题问出了口:“哎,你说……你说我要是好好努力,有没有可能跟你分到一组啊。”
……
得,这个问题可算是给夏卿欢问住了。
脑海当中再一次浮现出了任禹刚才给他打电话时说过的那些话。
【过几天队里面要打分组赛,该怎么做,你自己想清楚。】
【言尽于此,夏卿欢,别犯糊涂。】
夏卿欢知道,队里从一开始就不愿意让他与江颂同一组,签下戚嘉荣的一部分原因也在这。
两个曾经都在刺客位的选手在阵容上自然是错开得好,这是队内高层一致的想法。
而戚嘉荣在试训的时候也被任禹透露,可能会在队内担任刺客位置与夏卿欢这个术士打配合……
所以此时此刻江颂这样一问,夏卿欢竟意外地犹豫了。
本来随口一句“当然”就可以搪塞过去的一句话,但是到了江颂这里,夏卿欢偏偏就是做不到。
在这样的问题上,他不想骗江颂。
“我都这样了,怎么还这么想和我一组啊,”夏卿欢轻笑着,浓密的睫毛在他的下睑落下了雾蒙蒙的阴影,过分轻松的语气与满含心事的双眼是那样的不贴合,不匹配,“你还真是不嫌弃我。”
“因为我相信你啊,”江颂语调向上一挑,“算了,你不用说了。”
“不管能不能分到一组,我都是会全力以赴的,你等着吧。”
“那你可要手下留情。”夏卿欢实在太喜欢江颂这意气风发豪言壮志的样子,脑海当中也不禁又一次回忆起了先前江颂夺冠时那睥睨一切的目光,把那满腔的野心写在脸上。一瞬,夏卿欢眸中的笑意又多漾出了几分。
“明天有什么安排,没有的话,有什么想吃的么?”
一听夏卿欢又要带自己出去,江颂赶紧想都没想地当场拒绝:“快得了,今天出去这一趟,回来之后我简直跳进黄河都洗不清,队里几个人拿我当乐子笑半天了。”
夏卿欢被逗得笑出了声:“怎么了?”
“还好意思问!我拎着一大堆气球进训练室,陆闻锦和祁念昭看见都以为我是傍上什么土大款了。”
“傍土大款就送氢气球啊。”
“确实,最起码也得是送热气球才像话吧。”
一听这话,夏卿欢没忍住又笑了一声:“行,那我下回送,也别热气球,咱们直接直升机。”
“少贫了你,”江颂啧了一声,“明天开始要努力训练了,咱们分组赛见吧。”
“分组赛见。”
……
说真的,这话说得可真是有够扎心的。
夏卿欢当然能感觉出来江颂的心情并不似他表现出来的那般轻松,但奈何此时此刻的夏卿欢也是泥菩萨过河,没有什么能帮助江颂开心的好办法。
分组赛……
虽说任禹之前已经和夏卿欢说过到最后夏卿欢也会有发言权,可以选择与谁同组,但是通过今天任禹的电话,夏卿欢便了然。
这哪里是什么发言权,根本就是块烫手的山芋。
放在他手上,丢都丢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