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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渝，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不在世间。如你所见，是阿波罗亲手射杀了我。这是我的主意，你不必怪他。一月前，阿波罗暗中找到我，说打算与人类联手。我很惊讶，问他原因，他却说是因为你。我不知道一个机器人是怎样拥有了人类的感情，但我能够确定的是，他爱你。他提起你时的目光，与我想起你母亲时的目光别无二致。
你一定会问我为什么出此下策，我在此向你道歉。我没能保护你母亲，也没能陪伴你长大，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也不得不对你隐瞒。事实上，萨维特恐我怀有异心，早在二十年前就往我身体里注入了慢性病毒，我本就难以活过四十岁，加上常年打仗染上的肺癌，活到如今的三十九岁已是极限。
所以当我得知萨维特派他来刺杀我时，心里并不明白，因为就算他不派人来，我也至多只剩下几个月可活。而阿波罗告诉我他放走了你，萨维特对他产生了怀疑，此举无非是想试探他的忠心。可我没想到，原来他并不打算杀我，而是打算就此发动兵变，率领部分机器军加入人类。但我却认为这既非权宜之计，也是在浪费机会。人类势单力薄，打持久战并无好处，想要夺得胜利，必须速战速决。
我与他商议良久，最终想出一策，打算冒险一试。如果成功，人类将会以最小的伤亡夺取胜利，如果失败，那便只牺牲我与他二人。你性格冲动，心思敏感，我知你不会同意，也怕你露出纰漏，所以没有提前告知你。萨维特心思缜密，又生性多疑，想要骗过他，除了我真正死亡，没有别的办法。
我这一生，杀害了无数人类同胞，罄竹难书。我自知无法活到见证人类最终胜利的时刻，但若能在弥留之际增添人类胜利的筹码，也算一种赎罪。
路渝，你的名字，是你尚未出生时我和你母亲共同取的。你母亲希望你永远纯净，有如泉水，生生不息。我则希望你坚韧如江流，不屈不渝，永远奔向广阔与光明。切记，勿忘。”
落款，路峰。
路渝握着信纸的手指止不住地颤抖，不知何时，泪水已经模糊了视线。
阿波罗没有骗他，没有背叛他，甚至一直在暗中为人类提供情报。阿波罗和父亲为了人类的胜利做出了最大的牺牲，他又怎么能去责怪他们？
他想起在埃尔顿城见到父亲时，父亲身体有些萎靡的模样，他当时以为只是过度操劳，没想到已是病入膏肓。他只恨自己这段时间一心扑在救治工作上，没能多陪父亲说几句话。
路渝抬眼望着被硝烟涂抹成灰黄的天空，思绪随着一闪而过的白鸽飞向千里之外。
不屈不渝，永远奔向广阔与光明。这一次，属于他的光明，属于人类的光明，是否真的能到来？
... ...
是夜。
雷格率领七千空降兵，直飞都城尼尼微，打算趁敌人尚在喘息之时，一举杀掉机器人首领萨维特。
人类的数量在一天天减少，再和机器人打消耗战，人类终有一天会落败，不如背水一战。
机器人能在夜间视物，在夜里作战，人类很难取得优势。因此，雷格掐准了时间让阿波罗使防空系统瘫痪，借着夜色掩护前行，在第一缕晨光到来之际，几十架重型轰炸机率先对尼尼微中心进行了地毯式轰炸。
数百吨炸药几乎同时在灰色城市里炸开，响声震耳欲聋，犹如一场狂躁的雷暴正呼啸着扑向大地，席卷所能看见的一切事物。
金红色火光冲天而起，朵朵巨大的灰色烟云遮天蔽日，楼房轰然倾塌，水泥残骸从浓稠的烟云中飞溅而出，与之一同飞出的还有一粒粒如同灰尘般的人类。
兵贵神速。还不待都城的守卫反应过来，七千精兵从天而降，迅速与地面苏醒过来的机器人交火。
路渝与几个士兵一起，在满是废墟的巷道里与几个机器人斡旋。
枪战并不是他的专长，他在奔跑和躲避间剧烈地喘息着，大汗淋漓，心脏快要在猛烈的火力中跳出胸口。
这次的战斗是拼死一搏，并不需要救护兵，可雷格还是把他带来了。路渝心里明白这倒不是因为他的作战能力有多出色，而仅仅因为他是一个筹码，一个控制阿波罗的筹码。自始至终，雷格没有完全信任过阿波罗。
流弹擦着耳廓飞过，路渝凭借着本能卧倒在地，一个翻滚闪身避过，藏进几个破铁桶组成的掩体内。正要举枪反击，脑袋上忽然挨了狠狠一锤。
不知道是被什么坚硬的东西击中，他瞬间感觉天旋地转，每根神经都在嗡嗡嗡的响声中痉挛。倒在地上后，他看清那是一个灰帽机器人，冰冷的机械眼里闪烁着猩红的光。
它身上的弹药已经耗光了，只凭借着身体内的杀戮程序，不管不顾地用拳头攻击视线范围内的一切活物。
机器人的绝对力量将路渝死死压倒在地，当坚硬的拳头携着猛烈的风声落下，眼看就要砸中他的眼球时，那颗钢铁脑袋忽然在路渝眼前爆开了。随后，机器人硕大的身体朝一旁栽倒，不再动弹了。
路渝顺着枪响的地方看去，见一个大铁皮垃圾箱的缝隙中伸出一支枪管。
随后，垃圾箱的顶盖被一只手推开，32号观察了一下四周，见安全后，动作利落地翻出来，弯着腰迅速冲来路渝这边，将他扶起：“你没事吧？”
路渝摇摇头：“没事。你怎么会来？”
在他印象里，32号可不是会冒着生命危险深入敌后冲锋陷阵的人。
32号撇撇嘴：“你以为我想来？十几万人里面找不到几个会空降的，最后硬把我拉来凑数，我不想也不行。”
还不待路渝说什么，他又开始叽叽喳喳地数落道：“你真是笨死了，不会打还硬上，我本来躲得好好的，要不是看你快被砸死了我才不会出来。”
路渝只好道歉：“对不起，你先回去躲着吧，等打完了我来叫你。”
这时，巷道外传来雷格暴怒的吼叫：“它们怎么还在动！”
“越来越多...我们被包围了！”
一个惊恐的声音道：“难道那个机器人骗了我们？”
路渝正疑惑地想问32号知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却见他面色惨白，惊恐地发着抖。
心下猛地一空，他转头看去，就见一片密密麻麻的红色眼睛，像一群血红的钢铁甲虫，在前方不足十米的地方齐齐朝他们盯过来。
“走！
路渝塞给32号一个铁皮桶，又自己抓起一个挡在身前，捞起32号的胳膊就跑。
弹雨瞬击而至，噼里啪啦地将铁皮桶射.出密集的弹孔，金属碰撞的声音接连在耳边炸响，二人根本找不到空隙回击，只能咬着牙，狼狈地闷头狂奔。
低级机器人动作笨重，行动速度并不快，他们丢掉铁皮桶转进一个拐角后，路渝见后面没人追上来，暂时松了口气。
可32号突然软倒下来，像是一直紧绷的气球终于泄了气，靠着墙壁痛苦地呻吟着。
路渝一看，他的胸口已经被鲜血浸透了。子弹射中了他的心脏，越来越多的鲜血如泉水般涌出来。
32号白皙的面庞上满是冷汗，眉头紧缩成一团，那双向来狡猾的狐狸眼里头一次露出惶然无助：“我是不是快死了...”
路渝甚至没时间去回答他，迅速压住他的伤口，摸出随身携带的止血带给他包扎。
“好痛啊...我不想死...”32号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
一直以来，凭着自己的精明，他在战场上能躲则躲，能偷懒就偷懒，几乎从未受过什么重伤，哪里尝过胸腔被穿透的疼痛，此刻痛得眼泪簌簌直掉。
“不会，你不会死。”路渝坚定地说。
后方密集而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32好的惊惧几乎要溢出眼眶。大量失血让他浑身乏力，却还是害怕地抖着手抓住路渝，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别丢下我...”
“我不会丢下你。”
路渝顾不得继续给他细致地处理伤口，把人捞到背上，继续往前跑。
还没跑出几步，他停在了原地。前方巷口，几十个灰帽机器人堵住了他的去路，而后方，之前的一群机器人已经追至跟前。
两面受敌，无路可退。
巷头和巷尾的机器人同时举起枪，无数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二人。
我还没有见到阿波罗。
生死之际，路渝心里出现的竟然是这样的念头。
他们曾经约定，要光明到来那天重逢。如今却是他先食言。
已是绝路了。
路渝闭上了眼睛，而他身上的32号也安静地没有再说话。
可等了许久，都没有一颗子弹从枪口射出来。
路渝睁开眼睛，仔细一看，忽然发现不对劲。
所有灰帽机器人都一动不动，就像是在举枪的瞬间被定住了一般。而他们眼里的红光，无一例外，全部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