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自臣的婚礼如期举行。
前一天,蔺家几乎全部到齐,聚在酒店确认详细事宜,生怕出一点差错。
蔺怀兴致恹恹,一个人坐在贵宾间玩消消乐,生人勿近的姿态。
他的二叔有两个孩子,除了儿子蔺自臣,还有个女儿蔺沐香。论年纪,蔺沐香比他要大半岁,故要是碰了面,还得喊一声“姐姐”。
蔺沐香面容精致,礼服加身,脚踩恨天高推门进来,看见蔺怀就愣住了。
“谁让他来的!”
偌大的贵宾室只有蔺怀一人,他抬起头,关掉游戏。
“谁让你来的!立刻给我滚!”
蔺沐香冲上前,拽住蔺怀将他撕扯起来:“谁让你来这的?这也是你能来的地方!给我滚出去!”
蔺怀退一步挣开桎梏,和声和气地:“姐姐。”
“谁是你姐姐!你少假惺惺恶心我!”蔺沐香扯着他领带,又要赶人。
蔺景渊听到动静推门而入,蔺自臣紧跟在后,四兄妹齐聚一堂,气氛一下变得微妙。
蔺自臣先上前一步,打断她:“沐香,是我让小怀来的,不许胡闹。”
“哥!”
蔺沐香气得跺脚:“你为什么要让他来,爷爷就是他害死的!他是个杀人凶手!是个杀人犯!”
蔺怀眯起眼睛,和气散了:“蔺沐香,你再说一遍。”
蔺沐香毫不相让:“爷爷去世那天,病房里只有你一个人!明明前一天还好好地,为什么和你待了一下午后就突然离开了人世!”
“遗属上写得清清楚楚,蔺怀不得继承任何家产,爷爷一向疼你,最后为什么偏偏把你摘掉?蔺怀,爷爷就是被你活活气死的!你到底背着我们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这个不肖子孙!杀人凶手!”
“蔺!沐!香!”
蔺自臣打断她:“爷爷是胃癌晚期,一年内下了五张病危通知单,本就生命垂危,这与蔺怀何干!”
“就是他害死的!就是他害死的!”
蔺沐香声嘶力竭,眼泪一直掉:“是他把爷爷活活气死的,就是他害死的!他喜欢男人,他喜欢男人!”
“你们明明都知道他喜欢男人!为什么一个个都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为什么还一直纵容他!由着他放肆乱来!你们这群帮凶!你们都是帮凶!”
蔺自臣一把拉住她:“沐香,不许再说了!”
“我偏要说!”蔺沐香甩开他,上前盯住蔺怀,满腔怒火:“我想起来了,爷爷去世那天病房里不是只有你,还有爷爷的秘书陈臻,你的姘头!自葬礼结束后,他就离奇失踪了,是不是你把他藏起来了?就藏在美国对吗!你这四年不肯回来给爷爷上一根香,就是生怕耽误了跟他逍遥快乐,对吗!”
“蔺沐香。”
这次打断她的是蔺景渊。
男人眉眼极深,音调冰冷,让蔺沐香一下噤了声。
蔺景渊处事狠绝无情,喜怒不形于色,如今沉沉站到蔺怀身前,周身散发着一种无法忽视的压迫感。
众人对他的尊敬和恐惧仿佛是天生的,蔺沐香从未忤逆过这个大哥,但今天她硬着头皮迎上去,死死盯住蔺怀:“你尽管躲在大哥身后,也尽管躲去美国不回来,你有种就躲一辈子,从今往后,就当蔺家没你这个人!”
“沐香!”一声呵斥。
蔺自臣恭敬站在蔺景渊身侧,此刻比谁都清楚大哥正处在愠怒边缘,再近一步就要触及底线,没人能收场。
贵宾室瞬间冷却下去,谁也不敢再造次了。
蔺怀反倒笑起来,拖过手边木椅,划出一道刺耳的声响。
他越过蔺景渊,笔直地站到蔺沐香面前,颇为温和无害:“姐姐,说出来你大概不信,如果我不是蔺家人,我会比你更开心。”
*
第二日,婚宴正式举行。
偌大的教堂里插满纯白玫瑰,低调奢华,盛况空前。
临近开场蔺景渊才到,径直走向中间席位,拉开座椅挨着蔺怀坐下。
蔺怀立刻站起来,把自己座位拉开,客客气气地让给了身后的乔北昭。
“大嫂,一天不见,又漂亮了。”
他叫大嫂实在顺口又响亮,听上去油腔滑调,神情客气有礼,有种拉扯的矛盾感。
“那我呢,有没有变漂亮?”乔南熙跟在姐姐身后,探出头来。
蔺怀笑容好似真切了一些:“怎么哪都有你,真是个拖油瓶。”
乔南熙浑不在意,挨着蔺怀坐下:“因为喜欢你啊。”
乔北昭无奈:“南熙,越来越没规矩了。”
“可是,我就是喜欢小白啊。”
“那也没有你这样的。”
“我不管,喜欢就是要说出来啊。”
姐妹二人还在讲理,蔺怀下意识看向蔺景渊,男人神色如常,眼皮都没抬,无人能读懂情绪。
婚礼开场了。
教堂大门被拉开,新娘一身洁白婚纱,踩着柔软的白色地毯,在礼乐奏响下款款走向蔺自臣,微笑可掬,温柔可人。
蔺沐香紧跟在后做伴娘,今天脾气倒收敛许多,不时看向台下一处身影,眉目含春,透出一股少有的娇羞。
蔺怀嗤笑,看来台下这些宾客里,坐了一个心上人。
司仪上台主持流程,台下响起热烈掌声,祝福声与喝彩声一阵高过一阵。
婚礼临近尾声,迎来热闹的抢捧花环节。
乔南熙跃跃欲试,非拉着蔺怀一起去,说话也直白:“小白,如果我能抢到,你就跟我结婚好不好。”
乔北昭倍觉头疼,正要出口阻拦,却听蔺怀懒洋洋道:“行吧。”
“真的!你可说话算数。”乔南熙热情高涨,一路拖着蔺怀上台,直接占据了第一排。
捧花在绚烂的舞台上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随着滑落轨迹,稳稳落在了一双修长韧劲的手掌里。
众人顺着手掌一路往上,难掩震惊。
何止台上的蔺自臣,就连台下蔺父和詹静,都惊讶地半晌没回神。
任谁也不会想到,蔺景渊会去抢捧花。
现场怔愣片刻,立刻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祝福已然变成恭维,满场人纷纷站起来,喝彩不断,接连感叹他真是个好兄长,竟然这般给自家弟弟捧场。
焦点又很快转移,全部落在乔北昭身上。
“结婚!结婚!结婚!”
欢呼声更甚了。
显然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如若蔺景渊结婚,新娘一定是乔北昭。
在一片刺耳的喧嚣下,蔺怀悄无声息离开了会场。
*
婚礼顺利结束,蔺自臣为答谢好友捧场,准备了一场隆重的晚宴。
蔺怀本不想参加,蔺自臣却亲自来找他,要他务必出席。
大喜之日,没人会拂新郎官的面子。
“哥哥,我能参加吗?”
“当然。”蔺自臣对乔南熙很有印象,看了蔺怀一眼,热情应下:“随时欢迎。”
“谢谢哥哥,祝哥哥新婚快乐,携手到老。”
蔺怀已经走远,乔南熙匆匆留下几句祝福的话就跑了,寸步不离跟在蔺怀身后,真要变成一个小尾巴。
“小白,你今天不开心吗?”
“开心。”
“但是我觉得你不开心。”
“你觉得错了。”
“是吗?那你笑一个我看看。”乔南熙拽着他衣袖,脚步匆匆:“你走慢一点嘛,我穿高跟鞋哎。”
“那正好甩掉你。”蔺怀嘴上这么说,还是放慢脚步。
其实他有点感激乔南熙。
当年爷爷拉着他的手闭上了眼睛,遗嘱又将他踢出继承权,而后他整整四年未回家,家族内种种猜测不断,让他与蔺家多了一层无形的距离感。
今日公开出席,他能感到众人对他避之不及,打量与审视的目光从未断过。
乔南熙的到来,的确让他无处安放的情绪,难得有了落脚之地。
这个冒冒失失的拖油瓶,无形中替她分担了许多堂皇。
蔺怀回酒庄补了一觉,差点错过闹钟,两人到达宴会时,众人已经入席。
蔺自臣搂着新娘站在台上,画面十分养眼,对前来的朋友们再次表示感谢。
蔺沐香方才还笑着,眼看着蔺怀走近,脸色骤然冷下来,酒杯一砸,恨得牙痒痒。
蔺怀索性当看不见,乔南熙倒是顺着声源看了她一眼。
坐席是固定的,蔺景渊和乔北昭也坐这桌,两人挨着坐,两边各留一个空位,显然就是给他俩预留的。
乔南熙只好挨着姐姐坐下,蔺怀艰难挪步,在另一个入座。
与蔺景渊不到半米相隔。
自回到云京后,这是他们目前为止,距离最近的一次。
近到蔺怀能闻到他身上熟悉又清淡的冷香。
“二姐。”乔南熙摇摇乔北昭的胳膊,小声撒娇:“我想挨着小白。”
乔北昭恨铁不成钢,还是站起来:“小怀,我们换一下座好吗。”
如此蔺怀又站起来,坐了两次座位,绕着蔺景渊转了一圈,还是逃不过挨在一起。
蔺怀心一横,自顾倒了杯酒,胆子很大地递过去:“大哥,喝吗?”
蔺景渊手肘搭着桌沿,神色异常冰冷:“谁准你喝酒的?”
“不喝算了。”蔺怀一饮而尽,眯起眼睛:“好酒,够劲。”
蔺景渊抬眸盯着他,目光沉沉,眼眸漆黑。
“生气了?”蔺怀毫不畏惧,笑嘻嘻地:“真佩服大哥烟酒不沾,不像我,老烟枪,酒闷子。”
蔺景渊抽走他的酒杯,声音极冷:“教你的规矩,你是半点不会。”
“规矩是什么?能喝吗?”
蔺怀夺回酒杯,擅自斟满:“大哥,这杯你喝吗?你不喝,那就我喝了。”
他借着微醺的醉意,又靠近蔺景渊一寸,含水的眼睛被酒蘸了,撩人于无形。
蔺景渊不为所动,半晌,推开了他的酒杯。
“好。那我喝。”
蔺怀举杯,一饮而尽。
“蔺怀。”蔺景渊欲打断他,后续的话被蔺怀堵在了喉咙里。
“大哥,你这么注意养生,嫂子又天天红枣枸杞的,不会是在备孕吧。”
“怎么还不结婚啊,想要奉子成婚啊。”
“可是你不风风光光的把乔北昭娶进门,就想让她给你生孩子,乔家不会同意的吧,你可千万别做傻事,把乔家给得罪了。”
“哦,突然想起来了,蔺家可是双保险,除了你和乔北昭,还有我跟拖油瓶呢。”
蔺景渊眼睛阴沉地吓人,仿佛耐心已经隐忍到极致,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但眼前这个,总有办法将他的情绪撕开一道缝隙。
蔺怀砸吧砸吧嘴,笑得很开心。
“罢了。”
“哥,等你结婚了,喜酒得比这个还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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