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怀在外国待了四年,念了个书,风险投资。
期间一次也没回过家。
詹静对小儿子放心不下,每周都打电话,偶尔也会跑来陪住一段时间。
蔺怀读大一那年,蔺氏集团面临产业转型的阵痛期,詹静每次来看望蔺怀时总忍不住讲两句,说哥哥时常满世界飞,会议,谈判,新业务,忙得脚不沾地,有时竟然半年不见人影。
蔺怀翘腿把玩着手机,也不知听没听,半晌不接话。
同年十月,蔺怀迎来自己的十八岁成人礼。
蔺氏集团越来越忙,就连詹静都没时间飞来陪他,但家里长辈都陆续打来电话祝他生日快乐,朋友也接连问候,俗气的红包收了好几个。
蔺怀当晚叫来许多同学,聚在酒吧吃饭喝酒,一直嗨到深夜十一点。
宴席散去,蔺怀从包厢出来,一个人顺着马路走回宿舍。
夜风寒凉,鼻尖都是酒味。
他一步一步走得缓慢,一直到凌晨结束,也未接到其他电话。
蔺怀读大二那年,蔺氏集团迎来涅槃,国际业务空前鼎盛,蔺景渊显然不只是个守江山的人,他天生就适合攻伐。
蔺怀在财经时报上经常看到他。男人头发整齐束在脑后,露出那张英俊却异常冷漠寡淡的面容,眼睛还是那般锋利,回答问题时声音平缓,没有一丝情绪起伏,画面呈现出一种不近人情的凌厉感。
又一年。
蔺怀已经大三。
寒假已至,许多留学生都在盘算回国事宜,蔺怀拒绝了母亲的要求,一个人度过了在美国的第三个除夕。
第二日,詹静风尘仆仆从国内跑来陪他。
对于蔺怀的执意不肯回家,她不觉得生气,只是觉得心疼。小儿子似乎有深深的心事,快压得他喘不过气,但谁也窥探不得,仿佛一步走错就会万劫不复。
詹静小心翼翼守护着他的选择,谁也不能强迫或责备于他。
这次来美国,詹静给他带了许多新年礼物。
她给的,爸爸给的,还有奶奶给的。
蔺怀原本兴致恹恹,却眼尖看见了什么东西,跪下去扒开行李箱最外一层,掏出来了一只雪白雪白的毛绒兔子。
“哎?我不记得我有带这个。”
詹静看着被蔺怀紧紧抱住的兔子,确信自己没见过这个玩具。
而且蔺怀已经二十一岁了,还是个男生,怎么会有人送他一只毛绒兔子。
但蔺怀似乎很喜欢,一整晚都抱着那只白兔玩偶。
詹静无奈摇头,到底还是个小孩子。
*
时间转眼进入第四年。
蔺怀实习成绩惊人,不少大公司纷纷向他抛出橄榄枝,就连他的导师也参与抢人计划,希望他可以留校继续学业,起码再读个硕士。
蔺怀没同意,也没拒绝。
他还有一年的时间可以好好考虑。
寒冬彻底被酷暑取代,时间顷刻间便溜走一半。
“这次暑假,还是不愿回家吗?”詹静坐在宿舍的软椅上,细长的眉梢微微皱起,难掩担忧与心疼。
“不回去。”蔺怀敲键盘很响,沉迷于屏幕前的枪击游戏。
“你都快四年没回家了,现在马上毕业了,怎么还不回家?”詹静貌似很不理解,沉思半晌,叹口气道:“你是不是又跟你哥哥闹别扭了?”
“没有。”
“可是这四年,我从来没见你们联系过。”
蔺怀给游戏里的对手一枪爆头,声音很淡,却又像赌气:“天天摆个臭脸,看见就烦。”
詹静愣了一下,没忍住笑了:“怎么这么说你哥哥?他性子随了你父亲,是冷了些,但整个集团都担在他身上,天天要累死,你这个当弟弟的不回去帮帮忙,怎么还挖苦他。”
蔺怀键盘一敲,又弄死一个人:“累死正好。”
詹静无奈摇头,直道他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子,如今该说的都说完了,看着蔺怀依然态度坚决,只好作罢。
蔺怀送她到机场,路上詹静想起什么,柔和下去:“乔姑娘呢,这次怎么没来?”
“忙末考吧,学渣一个。”
“哎?怎么这么说乔姑娘?”詹静打他一下,又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头。
就在去年夏天,蔺怀突然接到父亲的电话,说朋友家的小孩要出国实习一年,正好与你同校,务必帮忙照顾。
蔺怀去机场把人接到手,来人就是乔南熙。
乔北昭的亲妹妹。
蔺怀之前对乔南熙没有太多印象,近一年相处下来,简直叹为观止。
大概是被家里保护的太好,小姑娘不是一般神经大条。也得亏这天真烂漫的好脾性,近一年任蔺怀如何挖苦捉弄于她,仍蹦蹦跳跳地跟在他屁股后面,从不生气计较。
蔺怀把母亲送回国,又回校去接乔南熙。
“小白!”
乔南熙一眼就看到蔺怀的拉风跑车,兴奋地钻进车里,还未等蔺怀插话,已把早上到下午遇到的所有趣事讲了一遍。
蔺怀冷脸,瞪她一眼:“说过了,不许叫我小白。”
“为什么啊,小白?”乔南熙眼睛圆溜溜的,看人时无辜又清纯,带着小女孩特有的娇羞和顽皮,颇为灵动。
蔺怀毫不怜香惜玉,弹她脑门:“以后再叫,就把你从车里甩出去。”
“那好吧。”乔南熙想了想,勉强答应了:“但你得请我吃饭。”
蔺怀车头一转,带她前往一家有名的西餐厅。
乔南熙把牛排塞进嘴里,嘟嘟囔囔道:“小...小蔺哥哥,假期时间好长,要不要一起回去?”
“不回去。”
“为什么不回家?”
“关你屁事。”
“为什么说脏话?”
“老子愿意。”
“小白!”乔南熙不乐意了,嘴巴撅起:“你再这样,我要回家告你的状!”
“告状?你跟谁告状?”
蔺怀眯起眼睛,满脸假笑,又莫名好声好气道:“对,你可以跟你姐夫告状,一告一个准。”
乔南熙眨巴眨巴眼睛,有些不解:“你说蔺大哥吗,他还不是我姐夫呢,他又没跟二姐结婚。”
是的,距离守孝期已过去快四年了,蔺景渊至今未和乔北昭结婚。
但整个云京城,无人不知两人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神仙眷侣。
结婚,是早晚的事。
*
“小白?”
乔南熙这个二百五,饭还没吃完,居然又开始叫小白。
她说:“是我的错局吗,我总感觉刚才那一瞬间,你好难过。感觉是在和我说话,又感觉不是,思绪不知道想到了哪里,但一定不是能让你开心的事。”
蔺怀一愣,忽而又笑:“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半吊子哲学家。”
“我是认真的,刚才那一瞬间,我好像摸不透你了。其实我一直摸不透你,但刚才那一瞬间,我觉得你要消失了。”
闻言,蔺怀手指一顿。
乔南熙并未让这个话题久留,很快便发挥起她插科打诨的本领,酒杯一碰,让这个话题消失在了清甜的果汁里。
蔺怀看着眼前的乔南熙。
她有一双非常灵动的眼睛,微波流转,纯洁干净,喜怒半分藏不住,和她姐姐乔北昭完全不同。
乔北昭是个事业女强人,处事雷厉风行,是巾帼不让须眉的乔氏集团执行总监。
但这样的铁娘子,也有难得柔软的时刻,比如,和蔺景渊在一起时。
去年,蔺景渊在云京护城河岸开发了一处楼盘,声势浩大,气势磅礴,建筑设计宛如空中花园。
各大媒体登封造势,说该楼盘是蔺氏总裁向乔家二小姐准备的聘礼,且整座楼盘以“风云沧”冠名,取自乔家二小姐最爱的“风云”二字。
同年,云京城一夜之间冒出了一座风流场所,男欢女爱,金钱交易,欢愉与堕落尽数其中。
这座名叫“风云场”的大楼,踩着法律的灰色地带,在云京城一夜成名,成为无数风流子的欢乐场。
受此影响,风云沧在开盘之际被迫改名,由蔺景渊亲自提笔,更为淮山北居。
临时更名实为忌讳,房价曾一度受到影响。
这件事在云京动静不小,据说蔺氏高层动了怒火,但时隔一年,依然没人查到蔺怀头上。
他好像隐藏的很好。
又或者,蔺氏本就是一群废物。
*
假期第三天,乔南熙敲开他的房门,希望蔺怀能陪她一起回家。
自来留学后,她就住在蔺怀对面,还是詹静特意安排的,以便蔺怀能帮忙多加照顾。
蔺怀对这个拖油瓶邻居没多少耐心,打开门,冷眼看她。
“小白,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回家?”
蔺怀气笑了:“小姐,名不正言不顺的,我去你家不合适吧?”
“可是我不想自己回去。”
“那就都别回去了。”
“可是...”
“你怎么那么多可是。”蔺怀关门要走。
乔南熙眼疾手快,抱着一大早熬好的粥从门缝挤进去:“小白,你昨晚都没吃饭,喝个粥养养胃,不然又要犯胃病了。”
蔺怀嗜酒如命,又不肯按时吃饭,胃病发作简直如家常便饭。
乔南熙第一次见他胃病发作时,直接被吓哭了。
蔺怀毫无预兆地在她面前倒了下去,胳膊紧紧捂着肚子,脸色苍白,满脑门冷汗,渐渐失去了意识。
等他醒来已是第二天中午,乔南熙一刻不停守着他,小脸凄惨,两眼哭得通红。
见蔺怀终于睁开眼睛,她一把抱住他,几乎劫后余生:“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小白,我以为你要死了。”
也是从那天开始,蔺怀终于不再排斥她,总算有了当哥哥的样。
乔南熙熟门熟路进门,把保温盒放在餐桌,招呼蔺怀趁热赶紧喝点。
蔺怀坐在对面,喝了一口:“怎么又放枸杞?”
“你尝出来了?我都一个个挑干净了的!”乔南熙撇嘴:“当然是养生啊,你身子骨那么弱,体弱多病的,喝点枸杞不是很好吗?”
蔺怀懒得争,勺子在碗里搅拌一下,忍着喝完。
乔南熙托着脸一直看他,等他喝完收好碗筷,拽住他胳膊:“那就这么定了,我们明天一起回国。”
“我什么时候答应回去了。”
小姑娘家家,怎么这么黏人。
乔南熙露出一丝讶异,两手摊开:“可是那么大的事情,你不回去不合适吧。”
蔺坏抬眸,懒洋洋地:“什么?”
“你不知道吗?”
乔南熙更惊讶了:“你哥哥要结婚了呀,就在下周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