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将近十一点。
房间内,为不归家的人留了一盏灯。
羽辰笙蜷缩在沙发上,守着餐桌上不知道热了几遍,最终还是冷掉了的饭菜。
几个小时前格里克给他打过一通电话,许林寻今天去见的人,是慕念,其实他早该猜到的,这场赌注,他一定会输。
慕念是那人心里永远的白月光。
朝朝‘慕慕’,心心念念。
这个名字……
确实美得不像话。
可固执的人总喜欢在玻璃渣里捡糖吃,会在心里留存一丝幻想,不切实际的幻想。
厨房的水龙头有些年没换新了,生了一层又一层的铁锈,在这个空旷的家里,滴水的声音响得刺耳。
“他会回来的。”
这句话,羽辰笙已经不记得说了多少次,他在给自己编织一场梦,梦里结局美满,他想沉陷其中,再也不愿醒来。
不合身的白衬衫上,染了血渍,落在衣角处,浸染出几朵火红的罂粟,却更像是墙面上的一抹蚊子血,刺眼又廉价。
那个人是在半小时后回来的,目光冷冷的掠过自己,连一句解释,也不愿意多说。
已经收拾好的房间,又被弄得杂乱,许林寻翻箱倒柜的整理着行李。
羽辰笙站在他身后,看着这个爱了半辈子的男人,眼底斟满了湿意。
“许哥,你又要走吗?”
那人继续整理着换洗衣物,没有回应。
“许哥,格里医生说,你去见慕念了,这是不是真的?”
羽辰笙,真的很烦。
手中的衣物被扔到床上,许林寻转过身看着他,出口的话语平静,却让羽辰笙坠入深渊。
“一口一个格里喊得可真亲昵,羽辰笙,你跟他很熟吗?”
萍水相逢的两个人,一个为了对方大打出手,一个为了对方质问自己,许林寻觉得他俩之间要是没点东西,那就真是见鬼。
“我问心无愧,也不想做无谓的辩解,我现在,只想知道你去见慕念,是不是真的。”
羽辰笙话里的意思明了,只要那个人说不是真的,他都会信,会低头,也会认错。
卑微的爱意,换不来欢喜。
许林寻已经不想再跟他耗下去了,他要赶在慕念醒来前回医院,现在慕念的情况很危险,虽然有苏琦,可他还是不放心,他害怕,害怕慕念死在自己手里。
“随便你怎么想,我现在有急事,过几天就会回来。”
“就非要在今天走吗!”羽辰笙将他手里的行李箱推翻在地上,双眼通红。“你明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被自己养的一直顺从心意的狗咬上一口,很膈应,许林寻高举起的手掌停在空中,又被理智强行压了下去。
羽辰笙这张脸,他下不去手。
所有积压在心里的怒火,都成了一声声斥责。
“慕念快死了!你知道吗!他快死了!羽辰笙,你清醒一点不行吗?他没有多少时间了,我现在只想照顾他离开,他不仅是我的朋友,更是我的病人,我要负责,你明不明白?”
慕念,慕念,又是慕念
羽辰笙那双干涸的眼里,再也流不出一滴泪。
“所以许林寻,在你眼中,那我到底算什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工具?”
许林寻没有回话,只是拿起地上的行李箱,目光转向他时,眼里是望不见底的冰冷,仿佛这三年的情分,于他而言,自始至终都只是不值一提的东西。
羽辰笙不死心,他摇曳着那人双臂,从始至终,他都只想要一个答复而已,哪怕是假的也好。
“你说话啊!”
“你说话…你告诉我,哪怕,骗骗我也好.….”
十指嵌入掌心,层层手茧被指甲刺穿,那疼痛得入骨,羽辰笙还是扯着笑,带有试探性的道了一声:“许林寻,你明明知道的.…我这人耳根软,很好哄的。”
许林寻只觉得现在的羽辰笙很不听话,很麻烦,像个烫手的山芋。
“够了,逢场作戏而已,体面点对你我都好。”
最后一丝念想也被亲手粉碎
这三年,整整三年,原来在许林寻口中,都可以用一句轻描淡写的逢场作戏概括。
儿时过家家式的娶他是逢场作戏,现在明媒正娶的婚姻也是逢场作戏。
许林寻你果然知道如何才让我万劫不复。
在许林寻推开他的那一刻,羽辰笙最后问了一次,那个自己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
“许林寻,你可曾有过一分对我的喜欢…….”
房间内停留了几分寂静,墙面老式挂钟传来十二点的播报音。
——那人说——
“从未。”
房门被用力合上,羽辰笙刚满二十七岁生日这天,他等了半辈子的人最终还是归了家。
不过,是没有羽辰笙的家。
夜里下了小雨,云里藏了月亮。
许林寻开着那辆去见慕念的车后,是一个叫羽辰笙的傻子不知疲倦的追逐。
跌倒,爬起,继续追逐。
一次,两次,数十次。
直至满身淤泥,毫无力气,他也没能追上一心想离开的人。
绵密的细雨撒满了街道,路人匪夷所思的目光聚在一人身上,嘴里碎碎念叨着听不太清的话,有鄙夷,有同情,也有嘲讽。
羽辰笙没有理会,他只是呆望着车辆远行,直至完全消散在茫茫的雨雾里,再也找不到。
嘴边是苦涩的笑意。
“他真的,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