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电影放了什么,周觉因没有印象。
从卓澜亲他那刻起,他的脑袋就开始嗡嗡地响,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从内部撞击他脑侧的那条伤口,他有点想吐。
他对卓澜说抱歉,起身去了卫生间。等他平复好出来,电影已经放完了。
卓澜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吧台边,低垂着头。
周觉因再次和他道歉,说送他回家。
回家路上,两个人都一声不吭,直到周觉因在卓澜的小区门口停下,卓澜才开口,“我们已经约会一个月了。”
“为什么?”
“是哪里不对呢?我们算很合得来吧?我问过很多人,他们都说我们很般配,我长得也不难看吧?为什么不可以更进一步呢?”
“你就一点感觉也没有吗?你真的一点都不想碰我吗?”
“那为什么要和我约会呢?”
周觉因给卓澜递纸巾,除了“对不起”,没有其他解释,“我们以后还是……”
卓澜拍开周觉因的手,侧过身去,捧起周觉因的脸,很用力地朝他的嘴唇吻了下去。唇齿交缠间,周觉因几乎没给他一点反应,也没有推开他,像死人一样,沉默着接受他的吻。
吻了一会,卓澜起了很明显的反应,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闭着眼探向周觉因的下体,隔着裤子摸到了他裤裆里尺寸很大,却平静如水的性器。
周觉因握住卓澜的手腕,没让他再碰下去。卓澜也把手移开,主动停下了这个自以为绵长动情的湿吻。
他知道了,周觉因是真的对他没有感觉,也不想碰他。
“记住,是我甩的你。”卓澜抹了抹嘴唇,很轻地笑了一声,“以后别再联系了。”
回程,周觉因开得很慢,脑袋里的疼痛渐渐从剧痛演变为钝痛。
他开始回想自己尝试与卓澜接触的起因。
说来惭愧,尤真离开的三年间,周觉因在追回尤真这件事上困难重重,并且颗粒无收。
第一年,他找遍了所有可能联系上尤真的人,方既明将他拒之门外,骆雨溪把他当洪水猛兽,骆河川则装聋卖哑。
最荒唐的一次,他为了等到骆雨溪,在她们宿舍楼下守了整夜,然后在清晨听到了警笛声。他被当做不法分子带进了警局。民警的审讯咄咄逼人,问他为什么要跟踪年轻女孩,为什么呆在楼下整夜不走,周觉因知道自己清白,但他一句解释的话也说不出口。
他最后被罚了五百,被警告不许再犯,可他出了警局,又回到了骆雨溪楼下。他不确定自己是怎么想的,只是觉得既然脸已经丢了,局子也进了,总不能空手而归。
骆雨溪再一次看见他,厌恶的神色中明显添了一丝惊讶,可能她也没想到,这个自恃清高,自以为是的讨厌家伙,也会为了某件事,某个人抛开自己的面子,低下自己的头颅。
“你到底想干什么?”骆雨溪不解地问。
周觉因一夜没睡,嗓子哑得冒烟,他说,“我辞职了。”
骆雨溪这才注意到这个男人换了发型,把头发剃得很短,和以前那个油头粉面,装模作样的扮相比起来,确实顺眼一些。
“所以呢?”骆雨溪哼笑一声,“辞职了又怎么样,你在跟我卖惨吗?不好意思,我不会觉得你惨,我只觉得你活该。”
“我早该来找你的,但是我去做了个手术,所以晚了,对不起。”周觉因敲了敲自己的脑壳,“我脑子里长了东西,尤真走后的第四天,查出来的。”
“我以前就经常头疼,我不在意,也没人在意。”
“但尤真在意。”
“他总能看出来我什么时候头疼,他会帮我按摩,让我躺在他的腿上,叫我多歇一会。”
“我知道你可能不相信,但是我做手术之前,我一直在想他……我告诉自己一定要撑过去,撑过去之后,就去把他追回来。”
“你能帮帮我吗?至少让我再试一次,让我告诉他我很爱他,我对不起他,我愿意从头开始追他,多久都行,如果他不相信,那我……”
“我靠!你有病吧!你,你就这么把尤真骗到手的吧!”
骆雨溪就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心理防线那么浅,人模狗样的东西装装可怜,她竟然真的心软了,抬手抹了把眼泪,真的把手机递到周觉因面前,“你跟我说干什么啊,你跟他说啊。”
趁周觉因呆愣着,骆雨溪先给尤真发了条语音,打了个通报:“UU,那个姓周的非要抢我手机跟你讲话,我叫他滚他也不听,还说不让他说话他就要死在我面前,我是真的没办法了,你爱听就听,不爱听就删了,我不管了。”
“尤真现在在睡觉,不许打电话。”
“我就给你五分钟,绝对不会有第二次。”
接下来的五分钟,骆雨溪十分难熬,因为她从那个男人嘴里听到了接二连三宠溺到掉渣的“宝贝”,“宝宝”和“我错了”,“我爱你”。男人可真能扯谎,不过估计尤真也不会信。
在她起了第七八遍鸡皮疙瘩之后,周觉因按时将手机递回了她手里。
直至今日,回想起那短暂的五分钟,周觉因仍然感到期待和幸福。他就是没理由的相信,尤真还会对他心软,至少应该还会愿意给他一次机会。而他一定会用尽全力珍惜这次机会,好好努力,好好表现,像尤真希望的那样,补全过去所有的遗憾,给他所有的陪伴和爱,做他这辈子最好的一任也是最后一任男友。
一天后,骆雨溪将聊天记录截屏,发到了他的手机上。
尤真用文字回答:[不能。]
除此之外,他还加了一长串话:[周先生,我们已经结束了。谢谢你的关心,我现在一切都好,离开你之后,我的一切都在变好。我在新的城市,有了新的男友,他很好,也很爱我。最后,请你不要再试图联系我,更不要因此纠缠我的朋友,给我们彼此留最后一点情面。也祝你一切都好,再见。]
他清晰地记得自己问尤真的最后一句话,他问尤真愿不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们重头来过,重新开始。
尤真说不能。
尤真说离开他以后一切都在变好。
尤真说他的新男友很爱他。
像是要证实自己确实过得很好似的,从那天开始,周觉因总会隔三差五地收到越洋的匿名彩信。图片往往是两个人的剪影,握在一起的手,靠在一起的肩膀,依偎着的背影。别人可能辨认不出,但周觉因曾亲自握过那双手,揽过那瓣肩,拥抱他入怀,皮与肉交缠相贴,所以他知道,其中的一个人是尤真。
尤真比他想象的要残忍,又比他想象的要善良,不给他留一点念想,一次又一次将还未抽出的芽逼死在泥土之下。
尽管如此,周觉因还是没能放弃,继续死皮赖脸地打听尤真的行踪。他就是有那么贱,他想要知道尤真的新男友究竟是个什么人,又是否有能力好好照顾尤真,在没有确定这件事之前,他死活放不下心。
终于,等到第二年的某一天,方既明被他耗得熬不住,说漏了尤真在美国读研的事情。他紧追着又问起方既明知不知道尤真和新男朋友的事,方既明闭口不提,只是让骆河川把他赶出房门。
第二年年末,通过一些方式,周觉因得知了尤真毕业典礼的时间和地点,请了几天的假,一个人飞到了美国。
毕业那天的人潮是他最好的掩护,他戴上帽子和墨镜,找到工程学院的席位,给尤真留了一束花,是他最喜欢的向日葵,配了粉色的玫瑰和桔梗。在祝福卡片的最后,周觉因写了几句中文,却没有署名。
他希望尤真知道是他,又不希望尤真知道是他。
他知道自己欠尤真的很多,但没机会还了,只能通过一些变扭的方式去弥补。
他也见到了尤真,和他身旁的男人。
得来全不费工夫,尤真的新男友是工程学院的毕业生代表,在某著名企业家之后上台发言。
周觉因想要了解的,那个人全部在自我介绍中毫无保留地告诉了所有人。亚裔,名字叫LU HAO,个子很高,长相尚可,环境工程博士,在校期间收获很多,除了一些运动比赛的奖牌和SCI,最大的收获还是找到了一生所爱。那句话讲完,整个体育馆人声鼎沸,他听到有女生尖叫:“UU,it's you!”
周觉因觉得到这里就足够了。
这一趟没有白来。
后来,他知道尤真收到了他的花,因为那个号码又发来了彩信。
又过了一段时间,同样的匿名号码,又发来一张照片。
与以往不同,那张相片不再是人的剪影,而是一张印着LU HAO 和 YOU ZHEN姓名的结婚证。
周觉因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觉得像是假的。因为底色太白,铅印模糊,但他很快又发现,之所以那么模糊,是因为瞳孔前覆了一层泪水。
回头看这三年的经历,他突然反应过来,这不过是尤真追求他那三个月的延伸而已。尤真给了他的三个月,他还给尤真三年,没什么实惠或吃亏,都是他们自愿。
不过兜兜转转,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人不能总活在过去,要向前看,没有人缺了谁是活不了的,时间会消磨一切,总该放下过去,重新开始。
周觉因是想要尝试重新开始的,也努力地去重新开始,但脑子和身体总在打架。脑子告诉身体“你需要”,身体却给出“不需要”的回答,所以不论他怎么尝试,尝试多少次,结果都只能以失败告终。他尝试要发展的对象,总有哪里和尤真相似。有的长得像尤真,有的声音像尤真,有的人性格像尤真,可他们都不是尤真。
说起来很是可笑,事情已经过去三年了,他还是停在原地,守着那段短暂的,美好的,梦一般的回忆,从头到尾,清清楚楚,他什么都没有忘记。
他的心好像永远死在了尤真走的那天,失去了心动的能力。
可没有人告诉他,死掉的心,要怎么复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