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一柯从没有这么高强度的学习。
早上五点起床，跑两圈足球场，然后去食堂写试卷背书，六点吃早餐，六点二十进教室学习。
一直学到晚上十一点教室熄灯，才披星戴月地回宿舍。
裴清墨还是会钻到他被窝里睡。
但两个人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相拥着沉沉睡去，然后在东方还乌黑黯淡的时候，又扶持着起来投入到新的学习里。
最后一次模拟考。
秦一柯的成绩勉强挤进年级前七十，已经能考一所不错的985了，但还不够，离京都大学还差得远。
离裴清墨还差得远。
秦一柯面上对着裴清墨一派乐观，反过来大咧咧地安慰他，
“说不定我高考能超常发挥呢，就算没去同一所大学，异地恋也挺好啊，一张票随时可以见到。”
“你想想，你正上着课呢，我突然捧着一束花出现，接你放学吃饭，然后说这花是我花了几个月自己做的，多帅啊！”
但他心里多少有些焦虑，背着裴清墨偷偷打电话给秦一。
说他最近压力有点大，大家都很卷，他每天学了这么多，也挤不进年纪前五十。
说他不想和裴清墨异地恋，没有他在身边，有人欺负老幺怎么办，他的老幺这么漂亮又这么乖，听说大学什么鸟都有，说不定就有一个人面兽心的变态……
又说万一考得远了，大学都不能常在爸爸身边，考虑要不要考灵城大学，高考完了要考什么专业……
絮絮叨叨的。
听得秦一也跟着焦虑起来，还有些懊恼自责，觉得是自己不够聪明，才拉低了小儿子的智商。
不然怎么两个儿子都是他和霍老板生的，秦一柯性格像他，成绩就一般，而霍成一更像霍家人，样样拔尖出类拔萃。
霍老板闻言直接把人拖到床上，闹得他没空胡思乱想。
然后打电话给秦一柯，“少跟你爸胡说八道，我再听见他胡思乱想我就削你，人不行就别怪路不平。”
秦一柯：“？？？”
不是，你儿子都快高考了，你不安慰就算了，怎么还骂人啊？你就没焦虑过是吧？
秦一柯想了想他爸的高考成绩，想想他院士的奶奶，还有已经被保送又钻到深山野岭的哥，只想说一句：
草。
他迟早要跟这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学霸拼了。
但被老父亲骂了一顿，秦一柯反而没那么焦虑了，大概是老父亲底气太足，让他忽然觉得没考上也不是什么大事。
——反正没他爸胡思乱想暗自伤神大。
高考倒计时最后三天。
秦一柯心态放平缓了，或者说，已经麻木了，高考来临反而有种悬着的心终于要死了的释然感。
老王给每个同学都发了一个红包，里面装着七块钱，他笑着说，“拿了七百分，高考就考七百分，我在文曲星面前拜过，开过光的，都揣稳了啊！”
“稳稳的！”
“稳稳的幸福！”
“这把肯定稳！”
“老王，你高考不是超常发挥了吗？你给我们每个人亲一个，保证吻过（稳过）。”
同学们笑着玩笑起来。
老王也忍俊不禁，笑骂他们不正经。
又正色起来，不知道是第几遍嘱咐他们把带的准考证身份证和文具都带齐了，然后临出门了，在备考教室门上挂了一个高高的粽子。
“每个同学出门前都用额头撞一下粽子，这叫高粽（高中），知道不？”
“知道了老王！”
“撞三下，文曲星会不会觉得我心更诚？”
“死鬼，这你也要卷！”
“那我撞六下，六门都高中哈哈哈哈……”
同学们笑闹成一团，但出门的时候，每个人都只撞了一下，把老王给的七百分红包稳稳揣在口袋里。
我们会高中。
我们都稳过。
秦一柯和裴清墨都是在本校考的，金元征和乌江江去了隔壁二中，宋一可去了远一些的三中。
六月七号八号。
两天考四场。
每次进考场之前，秦一柯都要跟裴清墨抱一下，笑着说沾一沾状元的好运，最好到跟状元考同一所大学。
裴清墨就很认真地握住秦一柯的手，在他的手心吻了吻，也笑说，
“状元吻过，秦哥稳过。”
“嗯！”
秦一柯进了考场。
裴清墨也进了自己的考场。
两天眨眼而过。
考完的学生们在教室里叽叽喳喳地说着话，见老王来了，就笑着把他围成一团，七嘴八舌地说着考试情况。
金元征嚷嚷着问老王会不会教复读班，复读了能不能去他的班？
老王就敲他的脑门，笑骂他，“呸！高中的人回来复读个屁！谁都不准回来啊，我明年的业绩可不用你们做贡献。”
“哈哈哈哈……”
大家都笑。
谁都没察觉到分别的痕迹，还笑闹着要老王请他们吃晚饭，喝奶茶，老王大手一挥说请，带着一堆学生去食堂。
灵城中学并不是考完就放学生回家的，因为它有个很毒辣的惯例，高考完当天晚上开嘉奖大会和复读动员大会。
嘉奖这三年辛苦付出的老师。
动员学生为明年的业绩贡献。
学生们骂灵中太狗，说明年打死都不回来了，但在大会结束时，听见校长说——
“你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有无边广阔的未来，有璀璨发光的人生，同学们——”
“下次再会，即是顶峰。”
绚烂璀璨的烟花照亮整片天空，老师们笑意盈盈地目送他们，《追梦赤子心》骤然响起——
“充满鲜花的世界到底在哪里/如果它真的存在那么我一定会去/我想在最高的山峰伫立……”
他们却哭了起来。
为努力拼搏过而无悔的青春，为没有放弃一直坚持的自己，为可能不会再见的亲爱的老师和同学。
为更加广阔的未来。
为松下重担的明天。
—
大会结束，啜泣着回班的同学们发现教室摆满了零食蛋糕和鲜花，还有低度数的酒。
红色的横幅上写着——
【同学们，成年快乐】
黑板上还有一句：
“不要喝多，不要喝醉，美好的时光不应该浪费在酒精和汽水里，记得和最好的朋友拥抱，和喜欢的人表白。”
这灵城中学给同学补办的成人礼，这是迟到的成年礼。
或许也是最正好的成人礼。
—
秦一柯和裴清墨没回教室，他们去了校运会时去过的小树林，在那道隐蔽的斜坡上看星星。
“老幺。”
“嗯？”
秦一柯握住了他的手，裴清墨也握住了他的手。
两枚银戒碰在一起。
微微生光。
他们没有提成绩。
也没有讨论未来。
裴清墨的头靠在了秦一柯的肩膀上，秦一柯伸手揽住他的肩。
夜很静。
星星很亮。
今晚月色很美。
有一道哭声打破了平静，接着是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啧。
“啧。”
那女生声音提高了，透出几分兴奋，“哭得这么好看，真让我心疼，来，让我用嘴擦擦眼泪。”
“我很认真地在伤心的……”
“我知道，你哭你的，先让我嘴儿一个～”
秦一柯：“……”
该死。
怎么又是霍晓筱那死出。
裴清墨忽然盯着他，夜色下朦胧皎洁的脸贴过来，轻声软气，“哥哥，我也想嘴儿一个。”
“……嘴吧。”
秦一柯红了脸，心想，他家老幺不哭都这么好看，哭了肯定比霍晓筱家的好看。
裴清墨只浅浅地吻了一下。
蜻蜓点水。
那脑袋就搭回他的肩膀，细软的发丝蹭着他的颈。
秦一柯还以为他要亲自己脖子，都偏了脸等着了，没想到他真纯情不搞色色了。
秦一柯意犹未尽，害臊又小声问，“不嘴儿个长的吗？”
“长的？”
裴清墨低笑了一声。
震动的笑声透过相贴的颈传到秦一柯的耳朵里，像是他自己在笑，把他闹得面红耳赤。
“秦哥不是说，在学校要注意一点吗？每次我想亲久点，你就把我推开，说影响不好。”
秦一柯一听心虚，但转念一想，他都毕业了，成年了，亲一亲自己男朋友怎么了？
“又没人看见，有什么好注意的？我想亲。”
他理直气壮。
裴清墨笑意灿灿，“好吧，我也想亲。”
被裴清墨捧着脸深吻的时候，秦一柯忽然明白了，怪不得霍晓筱跟他是一家的呢，原来他们都是这死出。
吻得格外长了。
连霍晓筱俩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都没注意到，秦一柯见没人了，又拉着裴清墨吻了一个。
裴清墨止不住笑，乐不可支倒在秦一柯怀里。
秦一柯被他笑得脸红，又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秦哥好久没有跟我亲嘴了，我还以为是秦哥不喜欢我了，没想到是秦哥想攒着亲个够。”
裴清墨眸中异彩涟涟。
秦一柯想到高考里语文刚考过的“浮光跃金，静影沉璧”，比不上裴清墨的眼一丁点漂亮。
情不自禁的。
秦一柯又想吻上去，倏然听到一声爆喝——
“这么晚了你们在这干什么？！”
秦一柯下意识拉着裴清墨的手跑了，却听到后面又说：
“这哪里又跑出的一对？”
他回头看了眼，才发现保安叔叔刚才说的不是他们，而是霍晓筱和她的小男朋友。
但他没松开裴清墨的手。
也没停下。
微凉的风在耳边喧嚣。
心上人在笑。
他拉着他一直跑，一直跑，从寂静昏暗跑向热烈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