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气了？”
“没有。”
“没生气那你怎么不理我啊？”
秦一柯趴在书桌上，低头去看裴清墨，凑得很近。
鸦色的眼睫清晰可数，鼻尖几乎碰到裴清墨的鼻尖，温热潮湿的呼吸倾洒在他的鼻端，好似要吻下来。
裴清墨呼吸一滞。
刚起了一点旖旎心思，就听秦一柯说，“从晚饭开始就不怎么跟我说话了，真气我亲了你啊？”
“那也是我的初吻啊，要不你骂我几句，哦不对，你不会骂人，那你打我一拳？”
秦一柯看了看裴清墨那只握着铅笔的手，修长葱白，指尖还泛着粉色，再一想他说话轻声细语的，估计打人也不咋疼。
“还是别打我了，别把你手打疼了。”
“……我也没有这么弱。”
裴清墨轻声说。
但秦一柯不信。
他捏了捏裴清墨的手，只觉得细细软软的，比女孩的手还滑，——虽然他也没摸过女孩子的。
他想了想，“要不给你亲回来？哥也挺帅的，你亲哥也算占哥便宜吧？”
裴清墨耳尖微红。
抿了抿嘴唇，避开秦一柯的眼神对视，“我没生气，就是今天过敏，感觉有点累，不太想说话。”
“这样啊。”
秦一柯若有所悟地点头。
他没过敏过，也没有哮喘症，不知道过敏性哮喘有没有后遗症，但感觉过敏的人都挺脆弱的。
因为他认识一个花生过敏的朋友，吃一点含花生的食物制品也不行，一过敏就休克，进了医院直奔icu。
所以他对裴清墨的过敏很重视，生怕裴清墨也休克嘎了。
不但身上常带着哮喘喷雾，见裴清墨之前也不会沾花拈草，连自家后花园都不去，就怕沾上花粉害裴清墨过敏。
“累就别写了，去休息吧，明天再写，反正星期一也不用去上课。”
裴清墨笔尖微顿。
下午睡了那么久他现在一点也不累，刚才只是骗秦一柯的。
总不能说因为秦一柯太迟钝，对他又亲又抱还只当他是兄弟，但这又不是秦一柯的错，所以只能自己生闷气不说话吧？
果然一个谎要用更多的谎来圆。
裴清墨心里生了愧疚，但面上却摇头道，“不用，只是下午睡多了有点累，现在不累了，而且下个月奥数竞赛，学校想要我去，我要多练点题型。”
“京都举办的那个？”
“对。”
“什么时候去啊？”
“十月十五号。”
“我哥应该也去吧？”
“不知道，老王想要他去，但成一哥拿了那么多奖，上次物理竞赛就没去，这次可能也不去。”
“也是。”秦一柯点点头，又说，“没事，他不去我请假跟你一起去。”
“我爷爷奶奶就在京都，最喜欢聪明乖巧的小孩了，他们看到你这么乖又这么好看，肯定喜欢你。”
秦一柯说得坦坦荡荡。
语气里还带着些炫耀和自豪，好像带的不是好朋友，而是带了个对象给长辈看。
裴清墨的笔尖一顿。
很快又动起来，继续算那道奥数题，装作不经意地问，
“宋一可数学成绩也很好，听说拿过全国奖，老王可能也让她去，你会带她回家见爷爷奶奶吗？”
“我带她回家干嘛？她去比赛，学校会给她订酒店啊。”
秦一柯忽然狐疑，盯着裴清墨，“你突然提宋一可干嘛？还这么了解她，连她数学好，拿过全国奖都知道，你不会喜欢她吧？”
“不喜欢。”
“哦。”
秦一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好像松了口气。
“那你呢？”
裴清墨的笔没停，却算得很慢，“你喜欢宋一可吗？”
“还好吧。”
秦一柯想了想，“当朋友感觉挺好的，篮球打得好，跑得也快，还会抓鱼，乌江江和金元征都抓不到。”
“作为朋友，我挺喜欢她的。”
裴清墨笔尖又是一顿。
算错了。
他平静地把那个答案划掉，重新再算，“那你喜欢日久生情，还是一见钟情？日久生情的话，宋一可那样的，你会喜欢吗？”
“宋一可是朋友啊，我应该不会喜欢上朋友吧。”
秦一柯想了想自己跟宋一可或乌江江他们手拉手、黏黏糊糊的样子，顿时抖了抖胳膊，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太熟了。”
“这么熟谈恋爱感觉好奇怪，感觉跟近亲一样，而且我不想分手闹掰了，失去一个聊得来的好朋友。”
“毕竟谈恋爱和交朋友不一样嘛，谁也不知道恋爱会闹什么矛盾。”
裴清墨的笔尖在卷子上落了又落，错了两次才写对那个数字，声音轻轻的，“所以你是喜欢一见钟情那种吗？”
“我也不知道，我还没碰到一见钟情的那个人呢。”
秦一柯挠了挠头，“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一见钟情是什么样，可能我遇到了，但是我不知道？”
裴清墨脸色平静。
在横线上写下一句“在该条件下，篮球落入球篮的可能性为0”，写完才发现自己填错了题。
划掉。
在正确的题号上却迟迟落不下笔。
他听到自己轻声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我下次遇到这样的，就帮你要联系方式。”
“这样不好吧？”
秦一柯有点不好意思。
青春期的男孩子，多多少少都有些对美好恋爱的向往的。
特别是秦一柯天天看着自家老爸和父亲腻歪，还被老父亲挤兑他妨碍二人世界，嘴上嫌弃着，心里也想找个喜欢的人，谈个甜甜的恋爱。
“我喜欢的类型，我倒是没有具体地想过……”
秦一柯脑子里一个身影一闪而过，像道灵光，隐约感觉到了，却没抓住没看清。
想了想说，“看眼缘吧，我喜欢的话，他安静温柔我也喜欢，他闹腾娇气我也喜欢。”
“我感觉我还挺会照顾人的，可以给他做饭削苹果，还可以帮他梳头发绑辫子，买好看的衣服和鞋子。”
裴清墨的笔尖好几秒没动。
在卷子洇了一个明显的黑点，然后就被笔帽盖了起来，放在笔筒里，卷子也被收了起来，放好在奥数卷夹。
“不写了？”
“不写了。”
裴清墨去开衣柜，从里面拿衣服，“我去洗澡了，出来再跟你打游戏上分。”
秦一柯的衣柜里，有小块地方一直是留给他的。
一开始只留了三四套换洗衣服，但秦一柯看见了适合他的就会给他买，一来二去，就占了三分之一的地盘。
卫衣外套。
短裤长裤。
还有更私密的内裤。
秦一柯中午说没有裴清墨的内裤了，下午就给他买了，还洗好烘干了，整整齐齐地叠放在格子里。
秦一柯凑到裴清墨身边，一只手揽着他的右肩，下巴搭在他的左肩头，“给你挑的，小仓鼠吃瓜子图案，可爱不？”
“可爱。”
裴清墨看了眼秦一柯放内裤的格子。
小熊抱蜜罐的。
也很可爱。
应该谁也想不到，这个一米八几，一身腱子肉的大帅哥，私下里会穿小熊图案的内裤，盖小熊图案的被子。
还喜欢给好朋友买小仓鼠图案的。
“要我跟你洗吗老幺？”
秦一柯笑得狡黠，一只手拍到裴清墨的屁股上，拍完还不老实地乱捏，“哥力气大，还能帮老幺擦背。”
裴清墨耳尖红了。
他总是会为秦一柯不经意的亲昵而心动，被撩得面红耳赤，不知所措，但又永远只有他一个人不知所措。
他爱秦一柯什么都不懂。
又恨秦一柯什么都不懂。
“不用了。”
裴清墨轻轻地推开他的手臂，目光却没看他的眼睛，“我很快就洗完出来了，你先自己玩一会儿吧。”
顿了顿，他红着耳尖说，“不可以突然开门进来，更不可以开门突然打我屁股一下，就关门大笑跑掉。”
“……行。”
秦一柯有点心虚。
别说。
裴清墨不愧是他最好的兄弟，连他想干什么都知道。
—
裴清墨关了卫生间的门。
后背抵在门上，低垂着头，长到蝴蝶骨的发垂在脸侧，将他的脸都藏在阴影之下，看不清神色。
卫生间里很安静。
裴清墨没有动。
他能听到秦一柯在外面timi的声音，能听到秦一柯开了窗，风从外面吹进来，把桌子上的书吹得猎猎做响。
衬得他心里更空。
好像也有风从心里吹过，发出低低的悲戚的哀鸣。
但他没有哭。
他只是平静地脱光衣服，开了花洒，让温热的水落在他的头上，身上，将他全身都浸湿，变得温热。
心也跟着水流燥起来。
他不断回想秦一柯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好像重重打在他的心口，让他心里一抽一抽地疼。
【不会喜欢上朋友】
【这么熟谈恋爱感觉好奇怪】
【不想失去一个好朋友】
秦一柯认识的那么多朋友里，有谁能比他和秦一柯更熟，和秦一柯更好？
他们喝同一个杯子里的水，吃一个碗里的饭，穿同一条裤子，像极了情侣装的衣服，睡同一张床。
他们还亲过嘴，看过对方身上几乎每一个地方。
他甚至还在秦一柯面前起过反应。
没有谁比他和秦一柯更亲密了，连秦一柯的亲哥哥都没有。
——但秦一柯也不可能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