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熊

  2023/1/1

  “本市今日气象台预报,晚八点时分预计有暴雨橙色预警……”

  不等电台里的声音说完,薄晴烟就切掉了频道,车窗前的雨刷器跟着了火星子般来回晃动,还是挡不住暴雨浇打过来的白烟。沿途的车各个开着远光,恨不得晃瞎她八百米远。

  “搞什么,这破天气预报就没准过。”瞥了眼仪表盘时间显示的六点五十,薄晴烟烦躁地点了根烟,车窗摇了些缝隙,外面潮湿土腥的味道混着薄荷香烟味道就飘散进来。

  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云层压得人透不过气。盘山路,周遭荒芜一片。

  原本以为在暴雨前就能赶回家,没想到还是被浇在了半路。

  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毫无征兆,在此时寂静的车内空间显得尤为突兀,恰逢前面四环分叉口来了个急转弯,薄晴烟分神的功夫,方向盘跟着就不受控制地偏滑起来。

  好死不死,前方货车持续闪着巨亮无比的远光,瞬间,眼前光亮如白昼。

  等薄晴烟回过神来,车前保险杠已经撞上中间的防护栏,撞得稀碎,正冒着烟。好在她车停的位置是应急车道,除了前保险杠被撞得太惨,一时半会应该没什么危险。

  漫天风雨呼啸,席卷着像是要吞没一切。

  惊险过后,薄晴烟喘了几口粗气。冒着雨放好了警示牌,她回到车里,电话铃声还在持续响个不停,屏幕上‘楚梁’两个字频繁地跳动着。

  这通电话早不打晚不打,偏偏这个时候打个没完。薄晴烟迷茫的思绪终于收回来,她揉了揉跳个不停的太阳穴,想也没想便直接挂断。

  自楚梁说出的分手后,她和他冷战也有一周了。在薄晴烟看来,男人超过三天不理你,那就代表两人已经分手。更何况她和楚梁异地恋爱谈了半年。期间,他更是一次都没有来找过自己,偶尔有几次薄晴烟提出想去他的城市看他,也被楚梁用各种各样的工作借口推拒。

  这段感情似乎早就名存实亡。

  但如果不是看到那些照片的话,薄晴烟或许还对和楚梁抱有期待。

  想到让她恶心又头疼的照片,她眼眸微阖,闪过不耐。

  她和楚梁在一起有四五年的时间。两人大学期间感情其实不错,也会成为同学们艳羡的对象,他甚至还被戏称过学校里的二十四孝最佳模范男友。

  楚梁模样温润清秀,虽然家境不是很富裕,小县城里出身的他上有姐姐,下有弟弟,但他为人踏实努力,凭借自己的本事也拿到了不错的offer。刚毕业的那段时间,他虽然忙碌,但每天都会有说不完的话,总是时不时就承诺要让薄晴烟过上最好的生活。

  什么时候开始,两人的感情逐渐变质?

  许是在一年前,两人再没有什么亲密举动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什么感情在了吧。

  薄晴烟自己也说不清。她也不是没和楚梁闹过作过,任凭她怎么质问,对方依旧态度冷淡。仿佛这段感情里,付出真心的只有她薄晴烟自己。

  烟灰余烬灭在了路面的水坑里,烟抽到第三根,她才打通了道路急救的电话。

  道路急救的动作也快,没一会儿的功夫,连人带车拉到了修理厂。

  附近离四环路最近的修理厂也就那么一家,穿过横竖交叉的道口,檐廊底下堆列摆放着各类的修理器械。门店看着挺大,厂内空旷,走路说话都有回音。晚间七点多,零星有几个修理师傅还在忙碌。

  见有新的生意来,偶有几人好奇地瞥过来看看。

  “你这车问题倒是不大,不过。”看起来约有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语气蓦地停顿,上下打量了薄晴烟几眼才继续说道:“像你这样的年纪开这么商务的车确实不多见。”

  许是察觉到自己话语里的歧义,男人补了句:“还以为像你们这样年轻的女孩子,会更喜欢运动款的。”

  眼前的姑娘怎么看也不过就是二十六七的年纪,模样精致,高挺的鼻梁映着淡淡的光,波浪卷发随意地披散在肩窝,被雨水打湿后的慵懒妩媚。纤细的脖颈白皙漂亮,宛如天鹅颈。淡雅别致的长裙下是一双笔直修长的双腿,若隐若现的脚踝露出一抹白。

  不像是职场白领,倒像是从电视机里走出来的明星,不见半点俗气。

  薄晴烟笑笑,她从怀里找到打火机,白嫩如葱的指缝间夹着根细长的女士薄荷烟,语气有些疲倦:“我爸的,今天去参加同学婚宴所以借来开开。”

  老薄这个人生意场混久了,连她去参加个高中同学的生日宴也必须安排辆说得过去的车,说是撑场面。

  烟雾缭绕间,淡淡的薄荷香气。薄晴烟很喜欢清冽的薄荷味道。

  手指在屏幕中央滑动,她的目光停顿在了几条小作文那么长的信息。

  楚梁发的,懒得看,她直接翻滑过去。

  “这雨下得挺大,一时半会儿估计是停不了,你先在宾客区坐会儿。”修车师傅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件扳手别在了腰后,朝着旁边勉强算得上是宾客区的简陋沙发扬了扬下巴。

  “我去喊人来帮你先弄一部分,至于配件要看看我们现在仓库里有没有,没有的话只能从外地调货定过来。”

  “嗯嗯,你们看着弄吧,什么时候可以了告诉我就好。”薄晴烟窝进沙发里,心不在焉地应声,一边回复着好友发来的消息。

  【冉冉:你跟楚梁什么情况?】

  薄晴烟揉揉眉心,她其实现在真的不想谈起这件事,不过谢冉冉也是她从小玩到大的挚友,两个人毕业前无话不谈的,虽然工作以后都忙碌起来,但彼此在对方心中的分量还是有的。

  【Bo:分了啊,还能有什么情况。】

  【冉冉:那小子跟你提的吗?】

  【Bo:算是吧,他说他是头脑一热。】

  【冉冉:那他还跑过来让我当什么说客。我不回他消息就打电话,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给我烦的。要不然这事我都不能跑过来问你。】

  半晌,【冉冉:分得好,姐姐我这十个八个的帅哥,哪个不比楚梁强。说实话,你之前谈的男朋友不是什么男模就是家境优渥的富二代,你是怎么看上楚梁的?】

  【Bo:可能当时我眼瞎。】

  两人谈恋爱初期,谢冉冉就对楚梁没什么好感,原因无他,就是楚梁的家庭环境。楚梁是单亲家庭,他对他妈妈的感情在薄晴烟和谢冉冉看起来,有些深得过分。无论每天在哪里做什么,睡觉前都要跟他妈妈电话汇报一天的日常,连和薄晴烟谈了恋爱以后,也总是事无巨细的要跟他妈妈分享。

  薄晴烟提过几次以后,楚梁也变得收敛很多。

  不过谢冉冉对此事还是颇有微词。

  外面的暴雨还在持续,薄晴烟休息的沙发靠近窗户,响雷闪电穿破天际时,窗外景色一览无余。

  昏暗的路灯下,有道人影正慢条斯理地走动,身影瘦削挺拔。豆大的雨滴落在这人的肩膀上,她似乎都能听见啪嗒啪嗒的响声。一阵风吹来,铁锈的窗框发出咿呀咿呀的声响,那人察觉到了什么,遥遥地看了过来。

  视线对上的瞬间,薄晴烟掐着烟吐了口雾气。

  还是修理师傅打破了气氛,“小林,外面雨那么大,快进来。”

  “嗯,这就来。”声音平平淡淡,带了几分硬朗的少年气,混着湿漉漉的雨水,听不出什么情绪。

  “哦对,这车是那边坐着的那位薄女士的,你帮着弄能快点,我要去查查库存的配件。”

  话音落,那道人影踏进了修理厂的门。

  湿漉漉的足迹蔓延,水声顺着衣服滴在了地面,男生察觉到薄晴烟的视线,懒懒地睁开眼瞥过来。他的个头很高,被打湿的衣服紧贴着精壮的上身,窄腰宽背,颇有几分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头发被雨水浇得趴了下去,眼睛沉澈明亮,湿漉漉的睫毛簇着,瞥了眼又淡淡地收回去。

  模样清隽,看起来有些散漫,又有点少年的乖戾。

  见薄晴烟盯着男生看半天,像是不大信任对方技术的模样,中年男人郑重其事地朝她介绍道:“薄小姐,你别看小林年纪不大,但是手头功夫不错,干活麻利。”

  “小林?”薄晴烟轻咬齿间出声,眼眸抬起。

  “嗯,他叫林霁青。我们这招聘来的暑期临时工,好像是上了大学吧,年纪不大。”中年男人抓了抓头发,“但肯定是成年,我们这修理厂都是本分人,干不来雇佣童工的事。”

  说话间,林霁青已经走到了车旁。他握着扳手的掌心使了些力气,手背蓦地青筋凸起。脸颊两侧的发梢还湿着,雨水正顺着脸部轮廓往下滑。许是嫌雨水挡眼,他直起腰抹了把脸,手指骨节清晰分明。腰间的衬衫贴合在肌肉上,随着他的动作也跟着发生了变化,力度延伸扩展,腹部肌肉漂亮流畅的线条展露无疑。

  一阵潮湿的冷风从窗口溜进来,莫名的一阵凉意。

  林霁青随手扯了件白色的毛巾搭在肩膀,他慢条斯理地走到了薄晴烟的面前。

  “这车,今天修不好。”他声清浅,在此时安静的修理厂内,衬得有几分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