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国新帝继位不过两载,软弱无能,难成大气,好在有尚阳长公主在,朝中倒也安份。只是若两国开战……

  “执笙,你坦言告诉我,你当真愿意嫁给皇上?”李信诚看着执笙事不关己的模样,再想到陈梁两国紧张的关系,一咬牙,便问出了口心中埋藏多年的话,“你若不愿,我回去便求阿爹上书允我娶你。我虽是次子,但是……”

  “信诚。”执笙轻轻一笑,“我只是一名质子,你何必因我而开罪皇上呢?”

  “可是……”

  “没事的。”执笙语调温软,平静道,“尚阳有她的考虑。”

  李信诚沉默了一下,执笙的话他不敢遑论,虽心有不甘却并未再多说什么,问了几句执笙的近况后便要辞行,执笙也未留他,便是由他去了。

  自联姻的旨意下来后一向冷清的晋安殿忽然间便热闹了起来,尽管执笙是质子,但她依旧是陈国的长公主,两国国婚,再不济也该受到重视的。皇帝也算是个贴心的男人,人虽然碍于礼法未婚夫妇不得相见,但是却派了不少的人来晋安殿伺候执笙,隔三差五便来一批赏赐,一时间,执笙便成了宫中最受宠的人物,风头无几。

  热闹是他们的,执笙似乎从来不在意这些。皇帝给的赏赐她一律收下,宫中的传闻她只当耳边风,成婚的事她虽说不上有多积极但是倒也配合。

  一切与往常一样,只是她的脸色一日比一日冷清。

  宫人都知道这陈国长公主不是什么善茬,能避着就避着,又因为执笙喜静,所以宫人绝不会没有眼力劲地没事在她眼前晃。

  所以尚阳来的时候见执笙独自一人坐在后院,没有一人在旁侯着时怒火瞬间便燃了起来,吩咐未离让当值的宫人去司政府领罚后,消了气,她才悠悠地进了小院。

  执笙坐在院中榆树下的席子上,日光斑驳,她清秀温柔的侧脸陷在树阴下,隐约间,尚阳似乎看见了她悲伤时的模样。

  “你倒是悠闲。”尚阳走到执笙身前,低着头,细细地看着执笙的脸,注意着她所有的表情变化。

  执笙似乎对尚阳的到来并不感到奇怪,她只是闭着眼,听着蝉鸣声,一副清清冷冷的模样,拒人于千里之外。

  见执笙有意不理她,尚阳勾着嘴角缓缓弯下了腰,视线与执笙的眉眼平齐,“不日便要大婚了,开心么。”

  “长公主说执笙开心,执笙便开心。”执笙的声音飘飘渺渺,在炎热的夏季中听起来很舒服。尚阳一惯是知道执笙的音色很好的,因为儿时,她总会让执笙哼曲哄她入睡。

  雨泠泠,夜茫茫。

  故人离,今何在。

  此生意决倾于卿。

  风瑟瑟,月盈盈。

  故人散,魂不归。

  吾当被负乃应得。

  ……

  那是首陈国方言所唱的曲子,尚阳听不懂是什么,只知道好听。

  “那你便开心吧。”尚阳颔首道。

  她就是这样的人,一次又一次地凌迟着执笙的心。执笙执笙,执着一生。呵……真不知替执笙起名的人是盼着她好还是望着她坏。

  “如此,执笙便开心。”

  “执笙,你是不是很恨我?”话虽是这般问,可尚阳的表情却是很愉悦,“恨不得我死?”

  执笙微微偏了一下头,睁开了眼,近距离地看着尚阳那张惊魂冷艳的脸,淡淡道,“不恨。”

  “哦——为何?”

  “我倾心于你,是我一人的事,与你无关。”

  尚阳微怔,执笙定定地看着她,一字一顿道,“你若负我,便是我罪有应得。”

  “你这般想,我很欣慰。”尚阳朝她伸出纤纤玉手,笑,“我带了两坛好酒,你可愿与我一醉方休?”

  毫不犹豫,执笙牵住了她的手,道,“好。”

  四

  尚阳很少饮酒,并不是因为她酒量不好,她认为酒会让人放纵本性,作为大梁的长公主,皇弟无能,全靠她掌权,自然,她不能被任何东西影响思绪,她需要一个随时都保持着清醒的大脑,步步为营。然而今日她却是破了年的禁酒令,坐在执笙的闺房里。

  把酒言欢,日落西斜。

  “这是酿了二十年的女儿红。”对着执笙冷清的眉眼,尚阳微微一笑,亲自倒了两杯酒。刹时,酒香四溢。

  “在梁国,哪家若是得了千金便会用三亩良田的糯谷酿成三坛女儿红,装坛封口后深埋在后院桂花树下,待到她出嫁之时,用酒作为陪嫁的贺礼,恭送到夫家。”

  执笙扫了眼桌上的两坛酒,没说话。

  “我虽长你一岁,却自小一起长大,既然是在梁国便按梁国的规矩来吧。”尚阳端起一杯酒,眸光盈盈地看着执笙,“我便替你送亲。”

  “送亲?”执笙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笑出了声,她淡淡的看着尚阳,声音没什么起伏,听不出多余的情绪来,“以什么身份为我送亲呢?”

  “移家只欲东关住,夜夜湖中看月生。”尚阳没回答她的话,只是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长公主殿下真是瞧得起执笙。”执笙也照着尚阳的样子饮下一杯酒。

  “今日你我,只是瑾翊与执笙,不是尚阳长公主与靖公主。”

  执笙微怔,定定地看着坐在她对面的女人,没说话。

  “你十五岁那年还不像现在这样,那时候的你还会笑,每每我来时,你都会很欢喜。而今我每次来晋安殿,你眼里除了冷漠便是嘲讽。执笙,你喜欢一个人,便是这么喜欢的吗?”

  “你要我的喜欢吗?”执笙反问道。

  “是,我不要。喜欢——多恶心的事,你我都是长公主,陈梁两国为世敌,你喜欢我,难道不恶心吗?”尚阳轻阖上眸,顿,“倘若你不是陈国的长公主……”

  “可我生来便是陈国的长公主,执笙。”执笙冷笑了一声打断了尚阳的话,“这改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