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小李医生被无良患者欺负了好久, 最后嘴唇都肿了,他用两只手抵在苏幸川的肩膀上,气鼓鼓地说:“你疯啦?”

  苏幸川捏他的屁股:“还乱说话吗?”

  李暄很生气:“我是实话实说, 你小心眼!”

  苏幸川挑了下眉, “我小心眼?”

  李暄敏锐察觉到危险, 抽了抽鼻子,认怂道:“我不说了。”

  苏幸川忍不住笑,用指腹擦了擦他的嘴角, 过了一会儿还是道歉:“是我小心眼, 怎么能质疑小李医生的医术呢?小李医生让我等一个月,我只能等一个月, 不能心生怨气。”

  李暄哼了一声。

  苏幸川虽然觉得男人尊严重要,但还是比不过和李暄的温存时刻,他打算不再纠结,“我去把浴缸打扫一下,让你泡个澡,好不好?”

  李暄勉为其难地原谅了他。

  苏幸川走进浴室准备,李暄就一个人在他的家里巡视, 像考察自己的领地。

  上次来只是匆匆瞥了一眼, 他还没来得及认真观察苏幸川家的陈设。

  苏幸川有一点洁癖, 家具偏白色系,所以整个房子看起来纤尘不染。李暄走到客厅, 茶几上摞了一堆文件资料, 有些翻开到一半,看得出来, 他平时工作很忙。李暄抬起头,忽然看到酒柜上的小柜子里有一只陶瓷小猫。

  准确来讲, 是一只破碎又修补好的陶瓷小猫。

  他走过去,拿起来。

  修补得很粗陋,毫无美感。

  耳朵还缺了一个角。

  苏幸川出来的时候看到李暄正拿着小猫端详,从后面抱住他,老实交代:“因为误会了你和你舅舅的关系,那天你走之后,我一气之下把小猫砸坏了,第二天又心疼,买了胶水一点点把它粘起来,希望小猫不要生气。”

  李暄用指腹摩挲着陶瓷的裂痕。

  “小猫说,算了,原谅你。”

  原谅偏心的母亲,原谅懦弱的自己,还有,原谅各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七年……

  小猫身上裂痕斑斑,李暄用手仔细地摸。

  苏幸川轻笑,“不要摸了,小心扎到手。”

  “你妈妈没有给你打电话吗?”

  苏幸川也觉得疑惑:“按理说应该打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下午一通电话都没有。”

  李暄有些担心。

  苏幸川安抚地亲了亲李暄的耳朵,“今天太晚了,明天早上我给他们打电话,别怕。”

  李暄小心翼翼地把小猫放回原位。

  他进了浴室,脱了衣服,苏幸川把自己的睡衣拿过来,见他站在浴缸边,露着两条光溜溜的腿,细长匀称但不瘦弱。他正在犹豫脱下来的衣服放在哪里,苏幸川立即走过去接住。

  苏幸川穿戴依然整齐,自己却片缕不着,李暄一开始有些羞怯,可是没过多久,他就没什么心理负担了,毕竟早在七年前就坦诚相见过,他坐进浴缸,舒舒服服地叹了口气。

  重逢至今的所有委屈焦虑和不安,顷刻间被水淹没,李暄转过头,看到苏幸川从客厅搬来一只小木凳,然后坐在他旁边。

  苏幸川问:“温度可以吗?”

  李暄定定地望着他。

  两个人莫名其妙地,又吻了一通。

  像是怎么都吻不够。

  苏幸川说:“那时候生活费不够,带你住三百块一晚上的酒店,我就觉得好委屈你。”

  李暄却摇头,他不明白苏幸川为什么会有那么沉的心思,他倚在苏幸川的肩头,说:“可我那时候好开心,每天都好开心。”

  是真的开心。

  七年前苏幸川第一次带李暄去酒店。

  两个人都很生疏,苏幸川光是办理入住手续就搞了好一会儿。把李暄抓进电梯时,李暄突然扑进他怀里,仰着头,眼巴巴地望着他。

  苏幸川笑着问:“怎么了?”

  李暄踮起脚尖亲了他一下。

  时间停止一秒。

  苏幸川喉结滑动,无奈道:“你真的——”

  真的要了他的命。

  进房间之后,苏幸川从包里拿出他提前准备好的清理工具,装着淡定的样子,实则心乱如麻,他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去用一下?”

  李暄却说:“我不会。”

  苏幸川愣住,“啊?”

  看李暄又是示爱又是撩拨,他还以为李暄很懂两个男生之间那挡子事,结果李暄什么都不懂,苏幸川正尴尬着,李暄一本正经地掏出手机,“我不会,我去网上学一下。”

  五分钟后,两个人坐在一起床边看视频。

  看着看着气氛就变了,李暄见苏幸川直直地盯着屏幕里的人,神情认真,醋劲立马就上来了,甩了手机就把苏幸川扑倒在床上。

  苏幸川扶着他的腰:“又怎么了小祖宗?”

  “你不可以对这种视频产生兴趣!”

  “我不是已经被你掰弯——”

  李暄咬他:“那你也只能对我有兴趣!如果你一被掰弯就对所有男生都有兴趣了,那我就一点都不重要,一点都不独特了!”

  李暄这时候霸道又蛮横,苏幸川常常被他的醋劲冲得无话可说,可是李暄很快又觉得自己太凶,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趴在苏幸川的胸口,指尖在苏幸川的脖颈上画了画。

  理智告诉苏幸川,不应该太纵容李暄的小性子,但他的理智在李暄面前毫无作用。

  最后还是先服输。

  他抱着李暄,柔声说:“我不喜欢男孩,也不喜欢女孩,我只喜欢你,这样可以吗?”

  李暄这才满意。

  好不容易做好事前准备,两个人一起洗了澡,躺到床上的时候李暄都开始困了,哈欠一个接着一个,可这次苏幸川没让他睡。

  李暄平日里娇气,在床上倒还好。

  只是眼泪淌不完。

  苏幸川爽完了,就要花好长时间哄。

  “苏幸川,你在想什么?”

  李暄的声音打断了苏幸川的回忆,他转头望过去,李暄正用手掬了一捧水,朝他的方向浇过去,幽怨地说:“你竟然敢发呆?”

  苏幸川回过神,“我在想以前的事。”

  李暄停了动作,片刻之后忽然瞪他:“现在的我没有吸引力吗?”

  苏幸川失笑,“哪来这么多醋啊宝宝?”

  李暄扭过脸。

  苏幸川又问:“我帮你洗头,好不好?”

  李暄懒洋洋地看过来,眼里藏着笑,骄矜得不行,他的皮肤本来就白,此刻被水汽蒸得更是白里透红,额前头发沾湿了,软软地伏着,衬得一双眸子像浸了水的黑葡萄一样。

  他向后仰着头,反方向看苏幸川。

  眼睛眨了眨,唇角微微翘起。

  苏幸川已经分不清李暄是在装可爱还是在做什么,他把洗发水挤到掌心,揉搓成泡沫,然后抹到李暄的头发上,任劳任怨地帮洗头,李暄还指挥着,“挠挠左边,挠挠右边。”

  他舒坦地闭上眼睛。

  刚分手那阵子,苏幸川沉浸在失恋的痛苦里,对周围一切事都提不起兴趣。

  于清澜为了把他拉出来,拉着几个死党一起吃饭,几个人围着苏幸川,一条条一项项地分析李暄作为一个男友的失职。

  “你从这段感情里得到什么?反正我们作为旁观者,能看到的只有你的付出,你像个老妈子一样围着他转,他连书包都要你帮他背,拜托!他和我们一样大,又不是小孩!”

  可是,在苏幸川眼里,李暄就是小孩。

  照顾李暄是他心甘情愿的。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感情可能就是这样。

  苏幸川一直觉得自己和父母的感情很好,他孝顺懂事,父母慈爱温和,他不向父母索取,父母也不入侵他的生活,是堪称模范的亲子关系,但是遇到李暄之后他才知道,其实他是希望有一个人用深入他生活全部的方式来爱他,更亲密、更依赖、更懂他。

  现在才知道,其实他也不太懂父母。

  他俯身在李暄的额头上亲了一口,李暄睁开眼,装作生气地问:“你干嘛?”

  苏幸川笑着说:“骚扰一下小李医生。”

  “小李医生要把你的结石塞回去。”

  苏幸川哭笑不得。

  “好残忍啊小李医生。”

  李暄往后浇了一捧水,浇到苏幸川身上。

  .

  洗完之后,李暄先回房间等苏幸川,没过多久,苏幸川就带着一身水汽上了床。

  李暄正躺着看苏幸川床边的书。

  苏幸川直接把脸埋在李暄的颈窝里,蹭了蹭,钻了钻,李暄觉得痒,只能放下书。

  他穿着苏幸川的睡衣,袖子和裤管都长一截,苏幸川把手伸进去摸他的细腕,摸着摸着就变了味道,另一只手开始往下摆钻,李暄提醒他:“不可以,要等到下个月。”

  “那今年都吃不到暄暄了。”

  他说得夸张,其实再过三四天就跨年了。

  吃不到,也只能咬一咬。

  以作发泄。

  夜深了,苏幸川拿热毛巾帮李暄擦了擦,然后将他重新拥进怀里,李暄忽然问:“你能不能像以前那样哄我睡觉?”

  苏幸川没听明白,“以前?”

  “像以前做完之后哄我那样。”

  苏幸川倏地凝眸皱眉,思考了半天,然后压着声音问:“你在羞辱我?”

  “……才没有。”

  李暄白他一眼,“你真小心眼。”

  不就是要等半个月,李暄不明白苏幸川为什么那样在意,就像当初十分在意要买一个大房子,不让李暄睡酒店一样。

  他看着苏幸川,沉默几秒。

  忽然又懂了,大概还是因为喜欢。

  “笨蛋。”他钻进苏幸川的怀里。

  苏幸川关了灯,圈着李暄的胳膊,两个人靠在一起。夜色渐浓,星月昏沉,高楼听不见远处马路上的声音,但依稀能听到呼啸风声,冬夜的风声尤其厚重。

  李暄怕冷似地把手放在苏幸川的腹肌上。

  “宝宝。”

  苏幸川突然开口,李暄愣了愣,然后就默默红了耳尖。

  李暄一直没有告诉苏幸川,其实他每次最期待的不是开房,而是事后。

  当半晌贪欢结束,内啡肽开始减退,苏幸川帮他擦完全身后去了浴室,陡然的体温下降会让李暄有一种不安全感,幸好这时候苏幸川会及时回来,将李暄重新搂到怀里。

  这时候李暄最能感受到相爱的意义。

  七年后重逢,李暄心里念着的,还是苏幸川那声“宝宝”。

  二十七岁了,其实不该用这个称呼了。

  他身边已经有同龄的同事有了小孩,早早地进入了人生的另一个阶段,但李暄的内心始终停留在二十岁,等着苏幸川来接他回家。

  苏幸川圈住李暄的肩膀,捏了捏他的胳膊,又揉了揉他的腰,随后将他抱紧。

  “两三年前,在网上看到一句话,说一个人要是连续梦到另一个人三次,就说明两人的缘分尽了,我当时吓了一跳。”

  “我何止梦到你三次?”

  李暄怔怔地看着苏幸川的睡衣纽扣。

  “我一时间都不敢睡了。”

  “后来呢?”

  “后来又梦到你,梦里你对我说,苏幸川,我们和别人不一样,你要多梦到我几次,我们就能重逢了。”

  李暄把脸埋在苏幸川的肩头。

  “怎么分开了还对我颐指气使啊?”

  苏幸川拍着他的后背。

  “因为你喜欢我。”

  苏幸川轻笑:“是啊,因为我喜欢你。”

  他的声音很轻很温柔,李暄很快就感到困意,苏幸川学着他的语气:“好喜欢你。”

  李暄枕着苏幸川的胳膊,呼吸渐匀。

  翌日。

  因为是周末,李暄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苏幸川做好早饭,哄了两遍,李暄才不情不愿地坐起来,小脸睡得泛红,头发乱糟糟的,双眼茫然地望着四周,苏幸川在他身边坐下。

  “失忆了吗?”

  李暄歪头看他。

  苏幸川笑着说:“早上好,宝宝。”

  李暄终于被唤醒,眼睛慢慢亮起来,爬过去,赏了他一个吻。

  苏幸川心满意足,把李暄的东西拿过来,“衣服和内裤已经洗好烘干了,可以直接穿了。”

  李暄懒洋洋地伸出手。

  显然,要苏幸川帮他穿。

  苏幸川自然愿意帮他,但又絮絮叨叨:“以后我老了可怎么办?谁帮你穿衣服?”

  李暄撅嘴,故意说:“那我就找年轻的小帅哥照顾我。”

  苏幸川挑了下眉,没说话。

  他帮李暄套上裤腿。

  李暄观察着苏幸川的表情,忽然有些紧张,苏幸川好像……不高兴了。

  他以前也这样逗苏幸川,苏幸川只会亲他惩罚他,现在怎么真的生气了?

  难道是因为,他现在不太行?

  应该是的,苏幸川已经不是二十岁的男大了,他现在在这方面自尊心很脆弱。

  李暄想说些什么,可是他没有哄苏幸川的经验,他勾了勾苏幸川的手指,苏幸川也勾住他,但还是没说话。

  李暄一下子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