釜西区的厂子到晚上就只剩机器熬夜的隆隆声,人影都不见几个,值班的人脑袋一点一点打着瞌睡,有种怕困不怕死的勇敢。
连声串的警笛声打破宁静,惊扰无数人的好梦。有人报警这里发生了一起恶性打斗,死了人,还掺和绑架事件。
具体情况没人清楚,有附近的出来看,伸长了脖子,红蓝灯光眼花缭乱地闪,光瞧着就热闹。
警车和救护车同时到场,看热闹的人只看到担架抬了好几个出来,也看到有人被警察押着出来,有男有女。
还看到有个少年哭了,趴在一个人的担架上,跌跌撞撞跟着跑进了救护车。
那哭声特别伤心,撕心裂肺的,让人不禁唏嘘是不是最亲的人遭受了意外。
热闹持续了一个多小时,随着警车收尾的呼啸而去落下帷幕。
围观的人打着哈欠回去该睡觉睡觉,该值班值班,只不过每人都多了饭后的谈资,唾沫星子飞到碗里,可以吃的更香似的。
处在热闹的当事人此刻却失魂落魄,浑身灰扑扑的,像是在地上滚过好几圈,脸上也有几处擦伤,伴随着青青紫紫,格外狼狈。
医生从急诊室出来看着等在门外的一男一女询问:“谁是病人家属?麻烦签个字。”
叶风看着那张病危通知书,眼前阵阵发晕,他张了张嘴,说不出半个字,浑身打颤,状态很不好。
医生的目光看向另外一名女士,她虽然也有些狼狈,状态却看起来最为稳定:“我来吧,他出任何事我全权负责。”
女人的手背上还流着血,签字的时候却很稳,叶雪两个字苍劲漂亮。
医生叫来护士:“带着两位稍微处理一下伤口吧。”
叶风不肯挪动脚步,叶雪看不下去了,强行给人拽走了。
姐弟两个伤的不重,护士处理好了之后就匆匆忙忙离开,医院的时间争分夺秒,她的工作很忙。
“枫枫?”叶雪握住弟弟的掌心,她从没见过开朗的弟弟这般模样,心疼又无可奈何。
她想起几小时前。
朱茗和他哥联合起来逼她妥协,言语间的拉扯没挑明,外面却突然传来打斗声,叶风以为是叶凛带的人到了,站在姐姐面前护着。
很混乱,气氛骤然就变得紧张,朱建出去处理,朱茗留下来看着他们。
朱建没过一会儿就又回来,神色匆忙,喊着朱茗带人走。
叶风知道现在就是要拖延时间,和他们起了争执,但朱建是惩凶斗恶之徒,少年哪里抵得过,挨了好几下拳头。
叶雪看不下去了,拉住叶风劝朱茗:“停!别打了别打了,我们跟你们走。”
朱建打红了眼,飞起一脚狠狠踢上少年的肚子。
边沂南冲上来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一幕,常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席卷了风暴,冷静淡漠通通褪去,露出里面的恐慌与暴力。
朱茗的尖叫和朱建的痛呼同时响起,叶雪只能拉着叶风往后躲。
朱建的人追上来,叶雪才恍然察觉到不是叶凛带人来了,是边沂南一个人闯进来的。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钢管落下来的时候叶雪脑子里一片空白,场面乱极了,电光火石间她只觉得被人推了一把,叶风扶住了她,紧接着她耳边就是弟弟撕心裂肺的吼声:“边沂南——!!!”
打起来谁也顾不上谁,脑子里什么都不会想,只会找对方的弱点死命攻击。
叶风将摔到在地上的边沂南护在怀里,叶雪站在他们面前,她竟然不敢回头看。
幸好警察来的及时,现在想起来也尽是后怕。
她这半辈子遇到的险境不止一次,却没有哪一次让她这么慌过。
追溯源头,无非就是她的弟弟。
凑在一起的事太多了,在别人面前舌灿莲花的她一时间失语,安慰的话到嘴边又显苍白,她说不出口。
叶凛风尘仆仆赶过来的时候,姐弟俩很安静,坐在手术室门外,谁都没有说话,各怀心思的模样。
“怎么样?有没有事?”
男人脸上出现难得一见的慌张,叶雪站起来把他带到一边,低声简要说了事情经过,提到里面正在争分夺秒抢救的人,她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哥,我欠他一条命。”
叶凛皱眉,没多说:“容后再说,叶家不会不管他。”
叶雪抬手理了下额前的发丝,脸上的表情微微冷静:“你帮我联系一下他的家人吧,可能……情况不太好。”
叶凛一顿,随即语气淡漠道:“他没有家人。”
意外的答案,叶雪闭了闭眼睛:“我不会不管他的,哪怕是为了……”
她扭头看了一下眼坐在椅子上的叶风,没把话说完。
两人的关系她已经多多少少知道了,那天李锐皓没经得住她问,跟叶凛一求证,真相就剥开来在她面前。
一年前叶风跟家里出柜,没什么惊天动地的场面,至少叶雪接受的很平静。
家里最不能接受的是叶父,他脾气爆,气的要把叶风赶出家门,要不是叶母他们拦着,叶风怎么也得被扒层皮。
后来叶父眼不见心为净,带着布丁去港洲住,时间一久,自己也想开了,又有叶母调和,关系才缓和不少。
叶凛倒是很淡定,是因为他早就知道。
叶母也不太能接受,但她的涵养在那儿,不会打也不会骂孩子,私下里却咨询过很多同性相关的事情,后来她慢慢也知道,这不是病,孩子的性取向也不是轻易就能改的。
她只是怕自己的孩子受委屈。
叶雪那时候忙,对这件事没有太上心,前几日带着几个小孩儿才突然联系起来。
她本以为,不过是小孩儿的一脑袋热,新鲜感维持不了多久。
没想到一了解,两人居然已经认识有一年多了。
而方才边沂南替叶雪挡了一击,伤势很重。
叶雪私心里觉得对方这么做是因为叶风,如果不是爱屋及乌,现在躺在急救室的应该是她。
她欠下了人情,很难还。
边沂南从急救室出来就进了重症监护室,他的后脑遭遇了击打,颅内出血,处理不好就是一条命。
医生再次提出要联系他的家人,叶凛声音平静:“他没有在世的亲人了,有什么问题我们都会全力承担,麻烦您了。”
医生只能说好吧,又叮嘱了几句就离开了。
已经凌晨,医院里比白日里安静,叶风缓缓抬起头看着他哥,目光里满是不可置信。
“哥你说什么……?”
他像是受到了打击,脸色比方才更为苍白,唇上的血色都不见一星半点。
“什么叫……他没有在世的亲人了?”
叶凛揉揉眉心,觉得事情很难办。
“就是你听到的那样,据我所知,他最后的亲人去年就去世了。”
叶风愣愣地,盯着他哥像是听不懂。
“他妈妈……去世了……?”
似是想到了什么,他猛然拽住叶凛:“你不是给他足够的钱了吗?!为什么没治好?!为什么?!”
这件事起末并不难查,叶凛知道边母没用上他花了人脉和金钱找来的肾源,人死如灯灭,谁也无法预测。
“叶风,有的时候金钱并不是万能的。”
一句话,少年什么都懂了。
也许有句老话说得好,天要收你,活阎王来了也没用。
叶风不敢想,边沂南放弃感情选择亲人,最后却也没能留住一条命,他当时是怎么度过的?
要多坚强,才能若无其事地熬过那片黑暗?
如果……曾经他忍不住联系边沂南就好了。
然而现实并没有那么多如果。
叶风被哥哥姐姐带回家,他闭上眼就是边沂南被击打的那个画面,梦里总是惊醒,他的心理好像出了问题。
他谁也没说,每天在家人面前泰然自若,上完课就要去医院报道。
一天,两天,三天……
边沂南从重症监护室换回特护病房,人却还是没有醒来。
武家人都知道了这件事,金虎每天守在医院照顾边沂南,叶风晚上会来换他的班。
陈亚茹偶尔会来,有的时候碰到叶风,会情不自禁劝上几句。
少年白天上课晚上照顾病人,已经憔悴的看不到那个阳光明媚的模样了。
叶风不听劝,叶母也劝不动,没人能把少年拉出来。
还是叶凛找了唐承欢来,给叶风做一些心理疏导。
唐承欢也没特意约少年看诊,挑了一个周末,捧着一束花来看边沂南。
叶风一定会在病房。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叶风很诧异他出现在这里。
“唐医生?”
对方没穿工装,显然不是在上班。
唐承欢将花束放在桌子上,冲他笑笑:“我来看看他。”
叶风不知道他们两个竟然认识,脸上出现了一丝困惑。
唐承欢适时解释道:“他是我的病人。”
叶风第一反应是脑科方面,但是很快又推翻。
且不说这些天对方没出现过,脑科专家也不会是一个家庭医生。
唐承欢继续解释他的疑惑:“我其实专职心理学,他是我这方面的病人。”
叶风一愣,满眼的意外。
边沂南的……心理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