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自主招生成绩公布，宋离拿到了北大在内的六所高校的offer，包括提前录取，也包括降分录取。
班里的其他同学，保送生三月已经离校，享受高校降分政策的也都在五月前拿到结果，准备出国的也忙着考雅思托福，申材料。
鲁一最后走高考的人少之又少，树人传统，鲁迅班和钱学森班最后留校的同学可以在高考前夕申请离校在家备考。
程君止最终决定回家备考。
宋离也两手一空，离了校。
最后二十来天的时间，宋离选择给程君止当坚实的后盾——自动承担送饭做家务的责任。
每天一日三餐由香山公馆的阿姨做了送到茗豪佳苑楼下，他去拿，再给程君止送上来，变着花样的给他补营养。
晚上再死皮赖脸赖在家里不走，程君止没撵他，一个人生活久了，家里有个鲜活的气息，其实是很幸福的。
只是宋离逐渐在程君止家里待的时间短了起来，偶尔一个电话就出门，要么不回来，要么很晚才回来，再回来就换了衣服，偶尔能看到脸上的伤。
不知道多少次之后，程君止没忍住问：“你到底怎么了？谁打你了？”
宋离无所谓耸肩，“我爸，想让我回去考雅思，出国。”
程君止写题的手一顿，不动声色地“哦”了一声。
宋离解释道：“你别多想，我没答应。”
“所以跟你动手了？”
“你也知道我想学文学，他非要我出国学什么金融，或者工商管理，我根本不愿意。”
程君止想了下，说：“或许你可以出国修双学位，边学文学边学金融。”
宋离嗤之以鼻，“放屁，英文哪有中文优美，真要文学修养，还得是中国人。不去。”
程君止心里五味杂陈，他不想宋离不出国的原因里面有他，他放了笔，认真地说：“你不出国的原因里有我吗？”
宋离狗狗般的蹭过来，以为程君止委屈，于是讨好道：“当然有了，几天不见我难受的要命，异国恋我可接受不了。”
程君止不想做他的绊脚石，“就算你出国了，也不影响的。我们可以视频，我可以怀揣着期待很久的心思，等你回来。”
宋离哪不知道这些，但还是不愿意，不想好不容易自由的大学生活在异地中度过，也不允许他们的感情有任何无法预料的因素存在，他必须把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里。
“好啦，别想这么多，你专心备考，我有数。”
程君止便不好再说什么。
手机一震，宋离侧了身看消息，是宁菲菲发来的——快回来，你爸回来了。
他默不作声回了个“好”。
宋离其实是偷跑出来的，最近跟宋明海吵得不可开交，宋明海明令禁止他出门，他就反锁了房门躲着家里人从窗户翻出来，这些宁菲菲都知道，只是没说，后面宁菲菲跟他开诚布公，让他走大门，在宋明海回来之前回来就行。
宋离便跟宁菲菲“里应外合”瞒着宋明海几进几出。
今天撞了个正着，宋明海心血来潮突然回来，车刚从门口开进来，宁菲菲赶紧给他发消息，宋明海已经回来了。
宋离随便找了个理由，“我妈找我有点事，我回去一趟，一会儿再来找你。”
程君止早注意到他心不在焉，理解道：“没事，你先回，好好说，不要吵架。”
宋离知道他都知道了，迅速亲了他一口。
程君止意外地觉得不安，拉住他说：“那我等你。”
宋离心软成一滩水，许诺道：“放心，高考我肯定来接送你。”
宋离到家的时候，宋明海正坐在大厅蹲他。
宁菲菲暗示阿姨给他报信，阿姨去门口接他，悄声说：“先生今天回来发现你不在很生气，去了你房间，不知道找了什么东西出来，夫人让我跟你说一声，别跟他正面冲突。”
宋离颔首，心里发紧，路上一直在想怎么撒谎，让宋明海相信。
宋离刚走到大厅，宋明海一个茶杯砸了过来，宋离偏头一躲，没砸在脸上，正好砸在锁骨上，掉到地上，碎了。
宋明海怒道：“你还知道回来？去哪儿了？”
宋离面无表情，“出去逛了会儿。”
宋明海冷哼道：“放屁，我看你又是去找你那个同学去了。不对，不该叫你同学，该叫你对象是吧？”
宋离一怔，心想他怎么知道，就见宋明海把几个东西接连砸到了他身上。
宋离定睛一看，是程君止写给他的情书，当即大怒，道：“你敢翻我房间？”
宋明海拍案而起，“混账，你什么态度？跟你老子这么说话？整个家都是我的，我为什么不能翻？我是说你为什么不出国，原来是有舍不得的小男朋友。”
“你少管我的事，不出国不是因为他。”
“你觉得我会信你？”
“我管你信不信。”
宋明海笑道：“行啊你宋离，有种。我没兴趣管你们小屁孩的情情爱爱，也不关心你交男朋友还是女朋友，但你必须给我出国。”
宋离太了解宋明海了，他虽说不插手宋离交男朋友，但只要宋离今天低头出了国，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把程君止搞走，毕竟他老宋家的唯一接班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允许他跟男人在一起。
宋离冷道：“如果我说不呢？”
“你没有说不的资格，你现在没有任何对抗我的能力。不说其他手段，光只要我停了你的卡，我看你宋少爷拿什么跟你小男友生活。”
宋离脾气上来了，停卡就停卡，还能活不了了？
已经没有沟通下去的必要，他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宋明海在后面出声：“站住！我说了你可以离开了吗？”
宋离根本不管他，直接往外走。
宋明海下命令，“拦住他。”
七八个保镖迅速涌上来把宋离控制住，毫无还手之力。
宋离挣扎道：“放开我。”
宋明海的口吻是不容拒绝，“把他送到房间，从今天起，没有我的允许，不允许出房间一步，给我把你们少爷守好了。”
他又看着宋离笑道：“材料我已经找人申请了，大使馆那边一通过，你立马给我出国，这几天好好冷静冷静。”
宋离眼眶发红，高声道：“宋明海！！！”
“带走。”
保镖们无心父子之间的剑拔弩张，只是照做，押着宋离往楼上走。
经过宋明海的时候，他突然出声：“慢着，手机收了，别让他指望什么江屿来救。”
保镖收缴了手机交给宋明海，继续押着宋离走。
宋离边走边吼：“宋明海！我是不会出国的，死也不会。你敢逼我你就试试。”
宋明海只当小孩话，根本不放在心上。
又见那些散落在地的“情书”，冷哼一声，命令阿姨拿去丢了。
阿姨捡起来，宁菲菲这才从房间出来，拦住阿姨，“交给我吧。”
宋明海离开之后，宁菲菲带着信去了宋离房间。
宋离回房间焦急地乱晃，没小孩子气地砸东西，也没自我毁灭般的自残，只是冷静地思考从二楼顺着管道爬下去再绕开安保视野从院子里翻出去的可行性。
宁菲菲轻轻敲门，“我可以进来吗？阿离。”
宋离没说话，他觉得宁菲菲跟宋明海多少是一伙的。
宁菲菲便不请自来地拧了把手直接推门进去，“那我进来了。”
彼时的宋离已经看似平静地坐在了椅子上，背对着宁菲菲。
宁菲菲看到完好无损的卧室有点意外，欣慰着说：“还真长大了，都没砸东西了。”
宋离没兴趣跟她闲聊，“如果你也是来劝我出国的，那你可以出去了。”
宁菲菲轻笑了一声，走到桌前，站在他旁边，把那几封信递给他，“我不是来劝你的，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我想你应该会很想要。”
看到情书的那一刻，宋离眼里发亮，迅速接过去，意识到自己误会了她，嘴硬道：“我，还以为......”被丢掉了。
“以为我跟你爸是一伙的是吧？”
宁菲菲随即一笑，继续道：“讲讲小君吧，妈妈想听。”
宁菲菲很少会自诩妈妈，尽管她就是宋离的妈妈。因为她觉得“妈妈”这个词本身就带有天生的压迫感，因为我是妈妈，所以你要怎样怎样；我是妈妈，所以你要听话。
宁菲菲不愿意这样，她更希望自己跟宋离的关系是平等的，是亦母亦友的，希望宋离在好坏的时候都能想着她，而不是因为她是妈妈，而是因为她值得被信任。
所以宁菲菲跟宋离的这些年对话，从来没有以妈妈开头或者结尾。
这是第一次，她说想听程君止的事。
宋离心一软，缓缓开口。
讲和程君止怎么认识的，怎么分别的，又是怎么重逢怎么在一起的。
可能自己没意识到，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明亮的，不由自主的开心，无法控制的想继续说下去，想跟宁菲菲说他喜欢的人到底有多好，是全世界最好的男孩。
宁菲菲安静地听他说完，她也喜欢程君止，所以她评价，“看来君止真的是很好的小孩，他喜欢的人喜欢他，他喜欢的人的妈妈也喜欢他。”
宋离久违地笑了。
“那你会支持我们吗？”
宁菲菲很温柔，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说了一个事实，“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爱是勇气是责任，爱不光有对抗的冲劲儿，还要有让他过得好的念头，爱是怜惜和心疼，爱一个人，你不会舍得他吃苦。”
“阿离，也许你很爱他，他也很爱你，可十七八岁的爱情，只是爱情，没有同患难的底气，也没有共甘苦的决心，你们看到的，只是爱情而已，可爱情不光是美好的东西，也是日复一日的平凡，乏味和无聊。”
“你爸不支持的不一定是爱情，是你没有给他展示过你有自己一个人也能过好的能力，所以他可以轻而易举下令，你就被困在卧室这一隅之地，他可以果断地停掉你的卡，那时候你跟君止，就是真正的柴米油盐，矛盾会比你们现在多得多得多。”
这些话对十七八岁的宋离来说，过于遥远又现实，他从未思考过这些，家境优渥的少年从小到大考虑的事情，前置条件永远是“我是否愿意”，而没有任何现实的物质的烦恼，但宁菲菲几句话让他清醒，他连从房间出去都做不到，又该怎么去保护程君止呢？
宁菲菲知道他听进去了，也不想只用假象和好话来骗他，她的儿子应该要担得起，所以她添了最后一把火，说：“你也许做好了爱他的准备，但无可否认的是，除此之外的很多事情，你现在都做不到。”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做好准备，暴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