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玄幻奇幻>仙尊有双心上眼>第59章

  白榆手上一直有人质,其他的弟子不敢轻举妄动,或者说他们都寄希望于回命仙尊会出来,把这个初来乍到的不速之客赶出去。

  约莫僵持了半晌,前方烟气中走出来一人。

  七年,或者说长达十七年的恩怨,终归需要一个了解。

  “……你为什么还活着?”这次,他不再疯魔,似乎是躲累了,语气除了咬牙切齿,竟出奇的平淡。

  白榆拽开手边的弟子,袖中拿出一件宝器,眨眼间将自己和回命仙尊用结界罩了起来。

  “毕竟不希望别人插手,”白榆举剑挑眉:“今天活着的人,可以从这个结界里出去。”

  “……”

  对方眼中有轻易看出的疲惫,白榆不知道他在这期间做了些什么,但知道他对外的宣传一定不全是真的。

  结界并没有隔绝外界视线,是白榆故意的,就是想看看在回命仙尊眼里,命和名,他到底选择哪一个。

  “你饶了我,”对方对着白榆阴沉笑笑,说:“你饶了我,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这都十几年前的事情了,何必斤斤计较呢?”

  看来他选择了命。

  白榆收起剑,说:“也可以考虑,那你就把当年的真相原封不动的,完完整整的,当着你的弟子,当着九原的所有看客说出来——你告诉所有人,白家究竟是为何灭门,当年天魁门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众弟子震惊且摸不着头脑,对两人的对话感到了一些混乱。

  他们的仙尊在求饶?什么白家?什么真相?

  个别参与进当年事件的更是汗流浃背,白榆明显来者不善,连仙尊本人都怕他。

  明明之前没见过,也没听闻这一号人。

  “仙尊!”其中有人喊道:“你别怕他!我们进去助你!”

  “是啊仙尊,您可是天魁门的掌门,他不过是……”

  而回命仙尊像是没有听见似的,眼神一直不停的朝上看,虽然这个动作不怎么明显,但是还是被白榆察觉到了。

  本想直接带他去扶摇山脚当着九原人的面亲口说出事情原委,现在看来,这家伙不只是怕自己,恐怕……

  “说了不让你来,你这不是还是跟上来了吗?”

  白榆话音一落,上方的人也不装了,现身落地,虽然在结界外,但还是令回命仙尊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南系玖解释:“我没打算插手。”

  “算了,你光是站在那里,就足够有威慑力了。”白榆无奈。

  这家伙还好意思说自己不听话,他不是也没听过自己的话?

  不过作为这个世界上最能了解自己的仇恨的人,白榆觉得南系玖既然执意来了,见证此刻未尝不可。

  白榆走上前,咬破手指用鲜血画了个符咒,说:“现在,你和我性命相连,我死了你也会死,我可以保证不动你,只想知道当年的真相,你的弟子能保证吗?”

  南系玖脸色微变了一瞬,最终什么都没说。

  “当然可以,”回命仙尊僵硬的脸上浮现出笑容,说:“他们绝不会动你的,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来到扶摇山脚,白榆将回命仙尊往前一踹,甚至不愿意用手碰他一下。

  “那是谁?”

  “回命仙尊?他怎么在这儿?”

  “……这是要干什么。”

  众目睽睽,白榆开口:“我问你答。”

  “第一,当年白家灭门,真的是因为有所谓的祸端吗,你的证据是真的吗。”

  “不是……我只窥得白家二子白榆会威胁到天魁门,威胁到我,”似乎是觉得自己与白榆性命相系,白榆不会轻易自杀,他接着道:“这也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生下来,就是个祸害,你会杀了我,我只是保命才出此下策——”

  “那为什么要杀害白家所有人,连丫鬟和小厮你都没放过!”

  白榆说这句话有些发怒,双眼盯着他,手里的剑紧握到发抖。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害我的家人!!”

  面对白榆的激动,回命仙尊倒是产生了些许的愉悦,语气也放松不少:“因为杀死一个黄毛小儿不足以让人重视这件事,当时天魁门除了卜算之术没有其他立足点,这就是白家的真相,你知道了,他们也都知道了,可以放我走了吧?”

  直到这里,都和白榆猜的差不多。

  “好,”白榆闭了闭眼,又问:“别着急,还有呢,当年前掌门是怎么死的,你的兄长人在何处。”

  回命仙尊瞬间愣住,他没有想到白榆会问这个问题,也不知道白榆竟查到了这个地步。

  提起这件事,他终于淡定不再,像是回到了七年前疯魔的状态,怒声道:“……那是他该死!他们都该死!”

  当年,前掌门中蛊病重,原来是因为他执意带回来了南江的些许蛊术文献,而文献中,除了回命仙尊之后学会的印记咒术,还有很多关于血祭的禁术。

  而其中一个,也是前掌门第一个学会的阵法,就用在了自己的两个二子身上。

  大儿子半残,下身瘫痪,二儿子灵脉不佳,难成大器。

  自己命不久矣,天魁门又该交由谁来继承?

  白榆猜到什么,忍不住出声道:“莫非那个扶摇山下,笼罩天魁门的阵法是……”

  “没错,”回命仙尊眼神愤恨,语气包含怒意:“我那亲爱的父亲,他想用这个阵法将我与兄长融为一体,以此弥补双方缺憾。”

  在场原本有些细碎的低语也逐渐鸦雀无声,或许是被这毫无人性的做法给震惊到了。

  “兄长是个残废,他当然没有发现父亲的阴谋,我不一样,”回命仙尊指了指自己,说:“我全都看见了,他想杀了我,他想让我把身体让给那个残废的兄长!他根本就没把我当作人来看!”

  血祭阵法一旦启动,无法撤销,而留了心眼的回命仙尊从阵法启动之前的空隙逃开,只留一个人在阵内,自然遭到了阵法反噬,最后的结果是皮开肉绽。

  “那是他们该死,他们都该死,”回命仙尊说到此处,已经不管白榆有没有在问,自顾自道:“所以我才讨厌你,第一眼我就讨厌你——你们都一样,你们这种修道奇才,随随便便就是元婴大成,但你直到我为了达到现在的修为,付出了多少努力吗?”

  “为了维系‘回命仙尊’这个名号,你知道我在扶摇山,过的是什么日子吗?那些灵药灵草比苦胆都难吃、你不知道……你是天才,你是全家的宠儿,你的父母兄长最后也要拼命护着你,而我的父亲不把我当成人、我的兄长从小和我就疏远不相熟、我甚至从来都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

  他终于把怨气一股脑的全部吐出来,处心积虑的各路阴谋,此刻无所遁形,也无需再隐藏。

  白榆的猜测不完全对,虽然这些偏颇也在意料之中,但是白榆确实也没想到原是他包含这种怨气,才将仇恨迁怒他人。

  幸福美满的白家如此扎眼,那个天赋异禀的少年令人嫉妒的发疯,从踏入凉州那一刻,他就已经决定一直错下去了。

  南系玖听不下去,想上前对峙,被白榆伸手拦下。

  他的语气甚至有些温柔的错觉:“让他说。”

  回命仙尊念叨了很多,这么多年间他隐忍的怨气,为了活下来维持的人设,他果然在门派大战中推波助澜,一切的一切被他自己解释为:他想活下去。

  “我不想死,很多人都想杀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父亲被骗去南江,回来命不久矣那一刻,回命仙尊知道,无数双眼睛都在看着他们这摇摇欲坠的宗门,无数双手会丢来暗器和利刃。

  唯有站住脚跟,让所有人都只敢远观,才能活着。

  从父亲阵法中死里逃生,他亲眼看见了自己兄长皮开肉绽的惨状,随后又目睹父亲被蛊术折磨致死的凄厉。

  他发誓,他不想死,他要活下去。

  此刻,回命仙尊的疯癫在白榆眼中可笑又讽刺。

  因为曾几何时,自己从血海之中爬出来,又何尝不是这样偏执。

  活下去,拼命的活下去,活下去才能复仇,活下去才能给挚爱的家人们立衣冠冢。

  “我有活下去的理由,”白榆问出了一个回命仙尊难以回答的问题:“你的理由是什么?”

  理由一词似乎第一次出现在对方视野里一般。

  因为不想死的惨烈,因为恐惧未知,因为害怕突如其来的变故。

  南系玖一针见血的看出了问题的根本:

  “如我所想,你对自己极度不自信,你知道变故来临你无法阻止,你害怕未知,你信了一辈子天道,最后却也败在所谓天道上,”南系玖目光沉沉:“你不配回命仙尊这个名号,最被天道奴役的,恰恰是你自己。”

  白榆在回命仙尊面前蹲下,说:“没事,我能理解你。”

  南系玖和一众看客眼中都有些许震惊。

  “你也过的不容易,”白榆对他道:“这七年间,你也一直在找活着的办法吧?放心,都知道真相了,我不会杀你。”

  他又用灵力,圈出一个结界。

  “现在外面的人听不见了,”白榆笑了笑说:“只有我们,你可以对我说的,我们其实是一路人,你说的对,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该放下了,为什么我们要相互残杀呢?我们若是合作,修真界绝无敌手,不是吗?”

  白榆见他表情动摇,接着说:“七年间,听说你在闭关?”

  白榆始料未及的退步和温和令人琢磨不透,但他的说辞实在诱惑,并且表情真诚,回命仙尊的确回答他:“……是,我怕演算有误,闭关期间也在研究当年的蛊术。”

  “你一直在天魁门内闭关的?”

  “嗯。”

  “当初你利用管堕,也是因为知道自己实力问题,急需得力的弟子,可惜那孩子不太听话,最后还是背叛你了。”

  白榆露出遗憾惋惜的表情。

  “……他也应得,明明站在我这边,就不会发生那种事情。”

  “他有没有可能还活着?”白榆疑惑说:“万一他没死呢,只是被你推下去,你怎么笃定?”

  “不可能,”回命仙尊不再隐瞒,直接了当:“他撑不过印记蛊术,何况从悬崖摔下去。”

  “那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白榆笑着看他:“当年凉州事件,帮你动手的其他人都在哪,你只要最后告诉我这个就行,总得让我找个人复仇吧?”

  回命仙尊道:“都在天魁门。”

  结界收回,白榆道:“那我没有问题要问了。”

  下一秒,众人惊讶的目光中,玄度的剑身鲜血浸润,刺穿了回命仙尊的身体。

  “你……”

  白榆收敛笑意,眼神向下打量他:“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骗你了?”

  “要说复仇的话,”白榆抽出剑,继而又刺一道:“你不是最该死的那个吗?是什么让你觉得自己说完还能活下去?”

  “你……”回命仙尊惊恐跪在原地,忍着剧痛和满口鲜血开口:“你从一开始……就是在骗……我——”

  直到这一刻,步步为营的回命仙尊才想明白,白榆完全可以像此时这般,杀进天魁门的内室,一剑了结他的性命。

  他却演了一处正儿八经求决斗的戏,引来所有人的围观,又渐渐诱导所有真相,在回命仙尊近乎崩溃之际,回敬了一番“理解”的温柔话语。

  刚才诱导的人是他,现在下手果决的人也是他。

  什么性命相系的符咒全是假的,刚才提到白家的激动,也有几分演技,只是想让他放下戒备,真真正正的说出真相。

  那个结界,恐怕也根本就不隔音。

  玄度抽出,白榆不再看回命仙尊,而是转身将目光投向天魁门的其他弟子。

  听了一遭震碎三观的真相发言,多数人的立场已经不坚定了,九原的看客更是在回命仙尊倒地那刻清楚的认识到——白榆绝不是好惹的主。

  甚至那些非修真人士的人也开始反思,害怕自己之前编排白家的话被听去了记仇。

  然而,在白榆眼里,不用回命仙尊提醒他也忘不了,当年动手杀害自己家人的几个。

  他们的表情白榆记得,分明一点愧疚都没有,好似捏死与自己无关的蚂蚁一样。

  连自己的弟弟都没放过,他们割掉了白松的舌头。

  那几人自然心虚的想要离开,然而腿软的还没迈出几步,就被白榆飞来的插在面前的佩剑拦在了原地。

  白榆轻功一点,翩然立在剑柄上。

  “账都没算完,怎么能提前离场呢?”

  只一刻钟,白榆原本的白衣已经全是鲜血,但他本人并不在意,胡乱的擦了一把脸,踹下天魁门的牌匾,宣布道:“天魁门无掌门无继承者,就此不在,剩下的弟子我答应旁人不伤及,另寻出路吧,以后扶摇山,所有人都随意进出。”

  继而白榆又补充一句:“对了,不要以为我放过他们,我就是什么善良的人,如果再让我听见有人对此事提出抗议或者觉得我的做法有什么不妥——欢迎随时找我单挑,玉宝阁阁主白榆,想找我麻烦的话随时奉陪。”

  他报出自己的全部名号,一脚把天魁门的牌匾打成碎块。

  底下的人纷纷抖了三抖,后腿发软。

  白榆没有选择回去,而是和南系玖一起来到了扶摇山顶,随手抓了个弟子带路,对方大气不敢喘一声将他们领到了回命仙尊的闭关处。

  看似是普通的房间,实则布满了结界,不过对于南系玖来说破解轻轻松松。

  进去屋内,满地纸屑,墙上也都是蛊术符咒,堪称杂乱不堪。

  看来第二次遇见白榆给了他很大的危机感,不惜耗费时间,也要拼命研究咒法。

  “这些就是我们在南江发现少掉的蛊术吧?”白榆拿起地上的一张纸说:“原来是当年被他的父亲带走了一部分……嗯?这些应该是回命仙尊自己带回来的……嗯,纸页磨损不一样啊。”

  南系玖迟迟没说话,白榆回头发现他正看着自己。

  “怎么了?你该不会……也要说我残忍无情,心狠手辣?”

  白榆的确不甚在意别人的看法,倒不如说这是他十几年前就想完成的事情,他现在一身的轻松感,连缺了一魄的寒意都散去不少。

  可是如果南系玖都这么想的话,他确实会稍微有些介怀。

  “不,”南系玖道:“只是觉得你的骗术好像又高明了。”

  要不是看见白榆故意画错了符纸,南系玖都要信了。

  他说:“觉得你不会犯画错符咒这种低级错误,过目不忘的白公子。”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白榆叉腰,说:“行了,我来这里也是想找找有什么彻底抹除印记蛊术的办法,你快帮……”

  一只手抚上白榆的脸颊,替他擦掉溅上来的些许血渍。

  “回去好好洗个热水澡,”南系玖说:“这几日你也该累了。”

  的确,白榆是现在才觉得有些乏了,自从和南系玖再见,他就和一个连轴转的陀螺没区别。

  不提还好,一提,白榆忽然觉得浑身上下都是疲惫。

  刚才也耗费了他很多精力,复仇前后心绪起伏都很大,不自觉地腿一软,靠在南系玖的肩头。

  “……我靠一会,就一下。”

  “嗯,”南系玖一动不动的由着他,此刻才再次对他说:“欢迎回来,白公子。”

  这句话令白榆动容,此前他还因为南系玖对他回来的反应不大,而有些抱憾。

  他甚至都没有对自己说一句“欢迎回来”。

  然而这一刻白榆才知道,南系玖在等。

  在等他结束十几年的心结,生命与灵魂都真正属于白榆这个人的时候,才对他说出这句话。

  此刻便是最好的时机,记忆里偶然看见的那位白家二少爷已经回来了。

  “……你、这就过分了……”白榆鼻子一酸,说:“怎么老喜欢用这种花里胡哨的手段。”

  南系玖揽住他的肩膀,略带笑意说:“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最知道,不就是这么讨人厌吗,你说的。”

  “……我也没有很真心的讨厌你,你明明知道的。”

  反正当年的心声无所遁形,甚至连自己小时候穿开裆裤的事情,南系玖都一清二楚吧?

  “嗯,我知道的。”

  他身上过于暖和了。

  白榆想。

  还是先做正事吧,否则忍不住要睡着了。

  他连忙起身,发现自己身上的血迹不小心染指了南系玖的白衣,不禁释怀般道:“这下你洗不清嫌疑了,南山门的修真第一人,成我推翻天魁门的共犯了。”

  “我不否认,”南系玖说:“但如你所说,我也随时欢迎他们对我发泄不满,如果他们打得过我的话。”

  南系玖光是站在那里,都已经很有威慑力了。

  这句话白榆不管说多少次都觉得合适。

  以前怎么没觉得这家伙气场这么强大?

  白榆咳嗽一声,指挥南系玖去另一侧翻找那边的纸张,半个时辰之后,终于在杂乱的纸页里面找到了关于印记蛊术的信息。

  白榆的确是不相信世界上会有什么无解之术的,果然,虽然印记依旧无法抹除,会一直留在中蛊者的身上,但是下蛊者身上死,蛊术也就无人催动了,这个媒介断开,蛊术自然就解开了。

  至于其他的,乱七八糟的蛊术禁术……

  白榆站在门外提议:“……要不烧了吧,就像我们当年烧了窀穸崖一样?”

  南系玖认同这个办法,引燃符咒,一把火将蛊术记录全部烧光。

  一直到火焰渐渐变小,里头的符纸咒术全部变成了灰烬,白榆和南系玖才打算离开。

  天魁门的其他弟子也都纷纷忙碌,变故来的过于突然,他们都忙着收拾自己的行李另寻他处。

  就算是再有留恋,那点心理也在听见回命仙尊害死管堕之后消失殆尽。

  扶摇山大概不出三日,就会重新变成一座无人占领的宝地。

  此时已是黄昏,白榆又说:“对了,我要去凉州,给父母兄弟立个衣冠冢。”

  他说着又想御剑连轴转,被南系玖一把拉回来,捏了一下他的脖子,不知道为什么顿时倍感困意。

  “相信他们一定不会不介意再等你一天,”南系玖将他打横抱起来,说:“现在,你该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