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玄幻奇幻>逃出生门[无限]>第71章 平衡

  此时的山腰处早已一片黑暗,不久前的光亮和所有人脸上的笑意就像用颜料涂抹出的抽象画作,虽然扎眼却并不会完整存在于现实中。

  人们方才围绕的篝火早在大祭开始之前已经被黑袍吩咐熄灭,也许防止突生变故。

  颜束站在一间岩壁房屋的顶部,半步之后跟着鬼脸,两人位置较高,正俯瞰山腰下面撕扯叫喊的乱象。

  这一切乱糟糟地覆盖了整个山谷,而地面上到处积水成洼,可是近来根本没有下雨......有手有脚却没有脑袋的东西到处都是,撕扯间不经意地踢着地面上无数圆滚滚的东西,仿佛一场诡异的球赛。

  惊慌失措和垂死挣扎是永远的主旋律。

  在看不清两三步之外是谁的光线之下,连鲜血的颜色都被掩盖,变得黯淡。

  当他们捂住耳朵的时候,整片山谷如同一场黑白默剧,荒诞至极。

  这就是系统,是一场又一场残酷的空间,是灭绝人性的恶劣环境。

  谁都别想轻易出去,谁又能奢望本性的自由?

  然而,其中仍不乏有抵抗者还在想尽办法地把自己藏起来、挣脱开无数双伸过来的血手、一拳又一脚地从地狱里将自己拯救。

  他们在系统里拼尽全力地求生,也从来不相信这就是自己的结局,这种顽强的生命力像是给这片黑白世界溅上一点色彩的魅力,让人无法忽视其微小的存在。

  山谷的风刮得十分生猛,颜束的外套拉链拉到了下巴以下,但衣服还是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陷在这片黑暗里,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寻找人熟悉的身影。

  身体里的蛊虫带来的疼痛感和眩晕感越来越重,颜束感到自己的肢体略微有些僵硬,手指不停地拨动打火机的翻盖,火焰时不时跳跃出来复又熄灭。

  “你们C区就这样?”颜束几乎很难搜寻到一个会动的,而且头还在肩膀上架在的生物了,他怀疑夜昙的脑袋可能也在踢球大军的脚下。

  “唉......”鬼脸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多年以前确实不这样,但是自从系统出台过一系列靠战力值来生存的政策之后,各大组织直接四分五裂变了性质,简直跟战争时代一样乱,本来已经很长时间不出来的监管处也冒了头,不知道是为了响应系统的政策,还是借着这股东风立威敛财,他们的手段倒是不一般。”

  监管处?

  颜束微微皱起了眉,他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之前不管是荼蘼,还是钩吻他们几个,似乎说出口的永远都是主控所。

  难道这还有明面和暗里之分?又有什么区别?裴放没跟他说过。

  颜束掂量着轻重,也没开口问。

  一旁回忆起往事的鬼脸却止不住起头的话,继续叹息着说道:“C区是系统内各大组织的据点,所以被当成炮灰送进来的不在少数,尤其越来越多的人认为背靠大树好乘凉,已经完全忘记囚笼空间里的残酷,今年的生存率大概已经创下历史最低了吧。系统存在一天,就会有各种人被它拉进来,一直会有人想方设法地活下去和寻找出去的路,所以他们会寻找更庞大的势力让自己栖身,所以这就像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系统内的组织又怎么可能完全消失,真的都没有了,这么多人靠自身可要怎么活......”

  鬼脸说的没错,已经完全忘了自己在系统内的主要生存手段的人会急切地寻找组织,以为高枕无忧,但囚笼里的危险不是靠混或者一句保证就能躲过去,放掉自身价值去倚靠其他什么东西是最愚蠢的方法。

  一个人如果没有自我拯救的能力,不用说旁人,运气也迟早会抛弃他。

  这就是C区如今的生存现状……颜束的视线虽然依旧放在山腰底下,但是耳朵里仍然是鬼脸不停歇的念叨,他甚至递过来一根烟。

  说到底组织的问题不好解决,大部分还喘气的人是需要跟外界有一定的牵扯和联系,一个人即便拥有至高的信念感,但是从外界找不到任何的共鸣,也会逐渐将自己推入虚无的境地,便容易放弃自己的生命。

  所以系统内各种组织的存在其实是一把双刃剑,他们虽然像是传.销一样给普通人洗脑,但在一定程度上也带给了很多人希望,如果没有加入组织性团体,在囚笼系统这么个鬼地方,大概有成片的人会选择立刻结束自己的生命吧。

  颜束吸了一口烟,脑子里回想裴放当时谈起组织的语气。

  那个人说的并不多,几乎是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但裴放也许早就认清了这一点——系统内的组织不能放任不管,否则杀戮和犯罪将成为普遍现象;但也不能管的太过全部清除,否则普通人没办法一个人活。

  如今的系统虽然依旧混乱,但在监管处的威慑之下也许已经是最好的平衡了,这里不像外面会有法律的制约和相关的道德引导,这里只有绝对实力拥有话语权。

  所以出手去制造这个平衡点的人当年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

  裴放,又或者说......荼蘼,他是怎么过来的?

  颜束曾经怀疑过裴放那上万的战力值,以及自己手环上战力值的来源,但是如今却不敢再去一一探索。

  不管是监管处还是主控所,他们始终和被困在系统里的所有人一样,即便能活得更长又拥有权限,但却被剥夺了绝对自由的权力。

  此时,不远处传来了微末的动静,落在了颜束的眼睛里。

  鬼脸正打算继续问点什么:“你跟荼蘼......”

  “监管处也救不了所有人。”颜束掐灭没抽完的半支烟,牛头不对马嘴地扔下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往前跨了一步,从房顶上一跃而下。

  迎面而来的风刮得颜束脸上生疼,但是哪有身体里抽筋断骨的感觉强烈。

  他想,自己选的。

  鬼脸站在原地愣了愣,往前走了半步,看了看这个高度......然后转头决定走树林里的山路下去。

  夜昙的手臂上都是血印子,有的是在撕扯时被抓烂的,有的是滚过满是树杈石块的地面时蹭破的,然而这东西打不死且源源不断地拥有战斗力。

  突然间,一道破风声从背后响起,是击打的声音。

  夜昙猛然回头,眼前那个扑过来的无头尸已经被人踩在了脚底下,是颜束。

  “你们出来了?”夜昙站起身,看见颜束手里转着打火机,他赶紧扔掉手里的木头,放弃了钻木取火的想法,“荼蘼呢?”

  “死了。”颜束脚下用力,踩断了无头尸体的骨头,这东西手臂软趴趴地失去了攻击力。

  “......”夜昙这两天已经习惯了这位“噎不死人不罢休”的说话风格,从这简短的两个字中自己读取有效信息,然后得出“荼蘼安在”的结果。

  于是,他随即换了话头:“现在什么情况,这是怎么回事?”

  这次颜束倒是认真回答道:“看不出来吗?这里没有活人,从我们走进塔格里苏这个寨子的那一刻,就在跟一群死人玩过家家,他们被蛊虫所控制,所以看起来跟常人无异,而谁会没事儿去研究这些毫无存在感的NPC。”

  “那他们的一些行为,全是受黑袍操控的,他早就杀了寨子里的所有人,伪造出这种假象,为了什么?”夜昙只想到当时把花褂子这么个不重要的NPC搞消失也不碍事,却没想到如果是正常NPC是肯定会受程序限定再回来的。

  颜束声音很轻:“为了继续活着,为了出去。”

  夜昙一时没听明白,看着面前的人:“你早就知道这些?

  颜束的冷静超乎了他的意料,囚笼空间虽多,但也不是每一个都会这么复杂。

  “不陪着演把他引出来,难道真等他准备好一切在大祭上把你我都变成无头尸体?”颜束看了被他踩断骨头的东西,然后对夜昙一笑,“你喜欢这个造型?”

  夜昙:“……”

  鬼才喜欢。

  虽然颜束的话不着边际,但一时半会儿,他的脑子里逐渐清晰——他把颜束推出去当出头鸟的时候,那人从大族长的住处揪出那个冒牌货的时候,是不是就已经知道这个寨子里没有活人了。

  夜昙有点背后发凉地想,那么颜束其实从当时就知道自己不是NPC了,并且可能洞察了他的身份和意图。

  现在回想,他当时还真是胆大得有点惊悚......

  颜束并不知道夜昙心里刮过了这么一阵阴风,开口嘱咐:“别磨蹭,抓紧时间把那寨子烧了。”

  随后扔过去一个打火机转身就走,还不忘侧过头提醒:“办完事,记得把打火机还我。”

  “知道了,知道了。”夜昙敷衍了两声,低头一看,“嘶……”

  他倒抽一口凉气,这不是荼蘼的私人物品吗?

  算了,先办正事,回去再八卦。

  夜昙看着偌大的山谷,心想他该从哪烧起才能不负期望,但是抬眼望去,这一路过来除了寨子靠近大族长住处那边的一众房屋还幸存,其他地方已经被颜束烧得差不多了。

  山谷里早已火光四起,然而颜束却唯独把那边留了下来,夜昙看着手里的打火机......他总不会是想让自己也有点参与感吧。

  但他的脑子经过刚刚那么一梳理,此刻便觉得颜束此人心思深沉,没那么简单的用意。

  不过有一点,他至少是肯定的,这位急着走的原因,不用说也是跟荼蘼有关,这倒是能让人放心了。

  颜束的确冲着裴放刚刚的方向而去,再三思索那人刚刚让他去找夜昙的时候说的话,怎么听都像是要把他支开。

  难道他还跟那老东西还有什么悄悄话不成?

  这件事越想越不对劲,他开始反思自己刚刚居然昏了头,上了美色的当,被裴放半拉半拽地亲了一下就听了那人的话,乖乖过来找夜昙。

  三十六计倒是被他玩的顺手,颜束眼下气不打一处来,他心里盘旋着许多疑问,脚步也越来越快。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其实他们刚刚在山体通道的时候,并不只是发现了黑袍的那些宝贝蛊虫和养蛊方子,其中有不少的邪术,大多数都是残本。

  即便如此,他们却发现了熟悉的东西——婴灵祭,以及给躯壳换魂的方法。

  这难道只是巧合......而黑袍也只是一个系统制造出来的NPC?

  *

  裴放刚才过来后,便支走了水晶兰,那丫头虽然平时张牙舞爪,但是在这种时候依然十分信任荼蘼的决定,二话不说就钻进了树林里。

  黑袍没有追上前,他方才不算说谎,也确实没有杀掉水晶兰的想法。

  大族长那一缕游魂都散了,这时候还要这小姑娘的躯壳又能干什么,他只不过想探查一下那道熟悉的气息是不是还有关于他的残留,哪怕一丝一毫也好。

  “看来也不止我有见不得人的事情。”黑袍笑着出声,看着从地上被人用刀砍断的蛊虫慢慢化成了一滩血浆。

  裴放把沾血的匕首擦了又擦,脸上阴云密布,神情严肃却半晌没开口说话。

  而对面的黑袍从这人过来,变没被睁眼瞧过,即便这样,他仍然站在原地没有离开,只是又开口询问:“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你难道自己也说不出口吗?”

  裴放把刀重新放回刀鞘里,才看了过去,黑袍仍然是大族长那张苍老的脸,但是神情却与这张脸原本的气质相悖。

  裴放也没想跟他绕弯子:“取魂蛊,怎么解?”

  “你问我?哈哈哈哈哈.......”黑袍听到这句话像是兴奋极了,突然仰头大笑,仿佛遇见了什么百年难得一见的喜事,整个人差点要背过气去,“你是在问我吗?”

  裴放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但他看着黑袍癫狂的样子,却一言不发,似乎也没有动手的打算。

  片刻后,黑袍像是笑够了,才阴恻恻地出声:“他身上的取魂蛊又不是我下的,我又怎么知道?”

  闻言,裴放浑身一震,从手指尖冷到了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