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玄幻奇幻>逃出生门[无限]>第59章 夜昙

  这场雷公电母双双发怒的大雨没有持续很久,像是奉命浇灭了大火后又赶着去办下一个任务,来得迅猛,去得也急促。

  山坳里只剩下一片被冲刷洗涤的黑色废墟,甚至有些波及到了旁边的树林,所幸并不严重,夜半过后雨声也渐渐越来越小。

  今晚是他们这些人来到这里后第一场出其不意的动乱,即便没丢掉性命,但是玩了大半夜的“你追我赶”和“猜猜我在哪”,这也是足够累人的。

  所有人找到能暂时休息的地方,一仰头都听着雨声睡了过去。

  阴雨带着寒冷的风一吹,寂静便散开在整个山谷中。

  一夜无声。

  外面微光亮起,沿着石壁的缝隙钻了进来,轻抚着靠在石壁上的人,一半脸隐在阴影里,一半沐浴在亮光下,映着鼻骨上的小痣都透着柔和。

  这一束温暖的阳光却挤不进人的心里,颜束似乎沉浸在并不美好的噩梦里,眉头一直紧紧皱着,没有半刻的松快。

  这是做了什么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噩梦,怎么睡着还像是如临大敌。

  裴放醒得稍早一些,他靠在旁边看着那张精致到仿佛是能工巧匠雕刻出来的脸庞,难免心猿意马起来。

  眼睛还没睁开的人就没那么多杂七杂八的心思了,一味地忙着跟噩梦做斗争,被魇在里面不得脱身,颜束似乎知道自己身处在一处石壁之下,身边是正在起身的裴放,可是他的身上爬满了蛊虫,人一动也不能动地被这些小东西限制着,而裴放却没多看一眼地离开了这里,只留下一个模模糊糊的背影......

  他深觉不对,可是怎么挣扎,身上就像是灌了铅一样沉,任由内心喊叫也醒不过来。

  忽然,什么东西带着温度在他鼻梁上蹭了一下,轻轻缓缓,还有点痒。

  就是这么一下来自梦外的刺激,困在他身上的蛊虫全部消失了。

  颜束眼睫动了动,下一秒倏然睁开了眼,下意识一把抓住将他从梦魇中惊醒的东西——是一只熟悉的手,还带着温度。

  裴放......他没走,刚刚只是一个梦。

  眼前的人显然也愣了一下,有种偷袭被发现的错愕。

  随后颜束不客气地先开了口:“你想干什么?”

  裴放眉梢扬了一下,信口胡诌:“刚才有个飞虫贪图你的美色,替你把它赶走了。”

  颜束放开他的手腕,眉头舒展开来,故意刻薄:“哦?是飞虫,还是畜生?”

  对他这吐不出象牙的狗嘴,裴放显得颇为宽容,往前又靠近了两分:“是什么重要吗?即便是畜生,也肯定是个心里有你的畜生。”

  “......”颜束胸腔里震了一下,欲盖弥彰似的挪开视线,磕绊了一下才扯了话题,“你退烧了?”

  裴放并不想步步紧逼,况且颜束的语气也不算生硬,甚至可以说是关心,他十分受用,往后撤出合适的距离,站起身来把衣服递给他:“嗯好了,昨天那种玩意儿,一只手打一百个不成问题。”

  裴放刚醒来的时候,颜束的外套在他身上盖着,胳膊上崩开的伤被简单处理后,也都被重新包扎了。

  但他不想对这人表示任何的感谢,他要把这笔账欠着,等着债主来追。

  互相亏欠的债是总要还清的,但他不要颜束这种自以为是的偿还。

  裴放身上的伤口虽然没有太严重的致命伤,加上昨天晚上跟那些东西闹腾了半夜,又淋了雨,当时跟颜束说了没几句话后,就有点支撑不住了,头晕脑胀地靠在一边,彻底不省人事了。

  一夜无梦,他好久没睡过这么一场好觉了。

  以前的梦里不是被系统整个半死地PTSD现象,就是不要命地追着一个根本看不清楚的背影,然后跌进一片虚无,看着那道身影一点一点消散,看着他走出生死门,看着他说——我好恨你。

  裴放骤然一个激灵,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

  随后定神看着颜束穿好外套,才把从前的噩梦压了下去,接着魂不守舍又心潮澎湃的一些想法便冒了上来,于是盯着颜束:“身材真好,怎么练的?”

  颜束扯了扯袖子,抬了抬眼皮:“打架打出来的,你要试试吗?”

  显然,跟颜束动过手的人,大概都不会想再试试。

  裴放一摊手,表示自己“身娇体弱”,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并且张口就来:“任君揉捏。”

  这人还要不要点脸了……

  “闭嘴。”颜束几乎是心有余悸地看了眼周围,确认自己已经从梦魇中回到现实,才越过裴放往外走去,“联系你的人。”

  裴放:“嗯?”

  “我们现在太被动了,一直被牵着鼻子走。”颜束跳下崖壁,绕开眼前的一片树木,闯入眼睛的便是没烧干净的黑色废墟,“先搞清楚这场出去的条件,才能对症下药,还有......尽快找到水晶兰,她也许没那么安全。”

  “已经去找了。”裴放说正事的时候倒还靠谱。

  他当然不可能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什么规矩,把水晶兰的命放任不管。

  颜束抿着唇瞥了旁边人一眼,没说话。

  裴放这个人,真正想要干什么事情的时候,总是悄无声息的,等你从他口中听到一件事,那么八成已经是生米煮成熟饭的水到渠成了。

  没人愿意再来看一眼这个被烧毁的临时住处,但这两人颇有闲情逸致,把这里当成圆明园遗址似的,翻来覆去逛了好几遍。

  “没有痕迹,你确定昨晚看清了吗?”裴放站在一截烧得颇有艺术性的残垣断墙上,“也许被大雨冲掉了也说不定。”

  颜束的视线仍然在焦黑的土地上:“也许吧。”

  真的那么容易被破坏掉吗?还是说其他什么原因?

  颜束不得而知,但从现场留下的痕迹来看,昨晚看到那些青烟绘制的人影在火海里手舞足蹈,而从烧焦的无头尸体里跑出来的蛊虫迅速在这些影子的脚底下集结,到处避开火焰似的乱跑一通。

  刚开始,颜束也没觉得奇怪,毕竟万物有灵,谁还能剥夺了这些小东西的求生欲?

  可是让他感到不对的是,那些蛊虫根本不是往外跑,也没有往地下钻,而是转着圈地跑,渐渐在烧焦的地上组成了一个图形。

  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就被雷声惊扰到,蛊虫们也纷纷散开来,彻底湮灭在火海里。

  可那个不完整的古怪图形却印在了地上,如果不仔细去辨别,它的形状似乎跟旁边的灰也没什么区别。

  现在一无所获,颜束也一度觉得自己多心了,其实他过来查看的时候,也没有抱什么希望:“走吧,去寨子里。”

  裴放从断墙上跳下来:“你什么时候也要去凑这个热闹?”

  “在系统里,什么时候不热闹过?”颜束不置可否,转身就走。

  热闹吗?谁说不是呢。

  裴放表情淡然,短暂地出了一下神。

  寨子那边的山腰空地上,已经乱成一团,花褂子站在外围看热闹,无非是临近大祭的一揽子鸡毛蒜皮的琐事,再加上......大族长人没了这个轰炸山头的消息。

  昨天被颜束拎出来的尸体已经被人重新检验过了,却没能知道这人是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甚至于寨子的一众NPC没人认识这个陌生的尸体。

  所以塔格里苏的族人们不会让外族人进入他们百年后安眠之地,也根本没人愿意拉着不知名的尸体去找个犄角疙瘩挖个坑埋了。

  这个青年,就这么被曝于阳光下和所有人趋之若鹜的视线里,接受窃窃私语的讨论和猜测。

  他脸色依旧是灰暗的,像是不会腐烂的人偶。

  “荼蘼!”仍然穿着花褂子的人远远看见熟悉的人影,就蹦跶着打了个招呼。

  颜束捂眼:“你的人就没有不蠢的吗?”

  “有,改天介绍你认识,那位是我拉拢过来的,不是很好惹。”裴放说得轻易又随便。

  颜束没应声。

  但眼下这位显然跟钩吻、水晶兰是一个幼儿园长大的,或者系统可能偏爱这种......活泼到天真无邪型的。

  到底是跟着他在系统里兴风作浪多年的人,裴放的容忍度也是在逐步提高了。

  “这张皮看着碍眼,要我亲手给你揭了吗?夜昙。”裴放表情微微一动,刚刚还在蹦跶的人就立刻退避三舍。

  大白天见到了活阎王。

  夜昙双手捂脸,怕自己被毁容,立马扯出正事:“水晶兰找到了。”

  “在哪?”裴放问。

  夜昙实诚回答:“在一颗树下找到的。”

  裴放有些忍无可忍了:“我问,人现在在哪?”

  “屋......屋里。”夜昙依旧捂着脸,口齿不清地回答道,“躺着......”

  裴放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如穿堂风一样刮了过去。

  人找到了还这么大脾气......夜昙在心里嘀嘀咕咕,钩吻这么多年到底受了多少苦。

  想到这里,夜昙表情不禁悲愤,兀自生出一种难言的惆怅——兄弟在水深火热中背负一切,自己在外逍遥快活。

  于是对钩吻的敬佩又多了几分。

  颜束看着他变化多端、五花八门的表情,倒是尤为好奇,这张假皮的质地竟然出奇的好。

  夜昙还没来得及从自己两位小伙伴那里听闻此人,对于跟在荼蘼身边的小白脸一向也没什么好感。

  看这人瞅着自己,于是瞬间满脸凶狠地瞪了回去:“你瞅啥?你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