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黄金为君门>第33章 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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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筵一场,宾主尽欢,斜月都将西沉了,怀桢才终于向黄为胜告辞,由黄家的家丁引路,立德及张闻先搀扶,七拐八绕地回到了自己的客房。

  “长沙王每到城中拜访黄太守,也都是住在这间厢房。”张闻先在门口站定,一边吩咐仆从安置,一边对怀桢道,“窗外正对着花园,梨云梅雪,他说喜欢。”

  怀桢将那封书信扔到案上,抬头扫视房中。此地虽比不得长安宫殿,但已足够宽敞奢华,博古架上还燃着袅袅不绝的香,不知是否也出自梁怀枳的趣味。歪着脑袋又笑:“黄家三位千金的闺阁,就在那梨云梅雪的尽处吧?”

  张闻先挠了挠头,只好回答:“是,不过长沙王克己守礼,从未逾越花园中门。”

  怀桢道:“有这样的房子住,换作是我,我也不去长沙。”

  张闻先道:“长沙王初来边塞时,也不大习惯的。很是吃了一些苦头……”上前一步,推心置腹地道:“六殿下——长沙王在此经营三年,如今已是凉州的半个主人,便连羌人、匈奴人,都听说了他的威名呢。”

  怀桢道不接话,好像不相信,又好像早就知道了。从立德手中接过醒酒汤,宽和地道:“张将军今晚也累了,早些休息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议。”

  “是。”张闻先抱拳为礼,迈步后退,又将门妥帖关上。

  怀桢脸上的表情立刻松垮下来。他咕嘟咕嘟地喝完了醒酒汤,将碗随便一抛,径自走到床边,朝着那雕花大床就“扑通”倒了下去。

  “哎哎——殿下!殿下脱鞋!殿下更衣!哎呀,殿下也不洗漱——”

  立德的声音嘈杂地响在耳边,此起彼伏,一个人叫出了四五个人的热闹,让怀桢恨不得把耳朵都塞起来。鞋履已被立德拽掉了,他往床铺里边翻了个身,外袍也就势褪下,像一只西域的卷饼般摊开来,露出小臂上缠绕的五彩丝带,和雪白里衣中点点醉酒的红晕。

  看来这醒酒汤不是醒酒汤,是蒙汗药啊。立德看这情形,也不慌张,动作熟练地先往怀桢嘴里强行塞了一颗净口用的鸡舌香丸,再从水盆绞了毛巾给他沿着脖颈往下擦拭。怀桢微微睁开眼皮看了他一眼,又悠悠地闭上了。

  立德顿了一下,从胸腔里长长叹出一口气。

  这三年以来,皇帝与太子两党面和心不和,东宫、尚书台固然是狼虎环伺,李劭、杨标却也不好相与,六皇子虽领高位,但身在夹缝之中,左右逢迎,上下周旋,还需护着傅贵人和鸣玉公主,劳心竭虑,每次从各种各样的筵席回到昭阳殿,往往都是这般疲惫不堪的模样。一个稚嫩如幼芽儿、骄横如天鹅的小小少年,只消几次应酬、几次顿挫,也便迅速地长大了。

  可是他喝再多的酒,酒量也总不见好,伤身害性,这才是最让人忧心的。

  “好热。”怀桢仰躺床上,衣衫半褪,满面红云,眼中的立德都幻出了重影,“不要……”他双脚乱蹬,抗拒立德给他更衣,“我不穿!我睡觉……”

  “殿下!殿下您睡您的,奴婢给您换上——殿下您别踢我呀!”立德都要哭了。

  “立德。”一个清冽的声音在房中响起。

  立德一怔回头,连忙行礼:“请殿下安!”

  三年不见的长沙王怀枳正立在门边,似是刚刚下马赶来,额间凝着汗水,手中握着马鞭,窗外的月光拓下他风尘仆仆的衣影。

  他扶起立德,又看了一眼床上的弟弟。淡淡地道:“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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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迷迷蒙蒙间,怀桢只觉立德突然变安静了。动作利落地给他换上干净里衣,铺好衾被,再将炉中的沉香埋掉,一室之中,所有躁动的不安分的因子也就都被消灭。

  心肺都被酒意烧穿,烧出一个不安的大窟窿,他开了口,声音却只是一阵气流:“……立德?灯呢,立德?”

  又片刻,那盏特意从长安带来的羽人灯也摇摇地亮了起来。有了光亮,他才终于安心一些,嘴里咕噜了几下,床边的人俯身去听,便听见他说:“哥哥回来记得叫我。”

  怀枳微微一震。在床边呆呆地立了许久,凝望弟弟那仿佛一无所知的脸容,终于举步,转身,离开这间小阁,去外间就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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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怀桢扶着宿醉的脑袋洗漱完毕,穿戴整齐,到太守府的前堂上,便见哥哥已经到了,正同黄为胜、张闻先几个言笑晏晏地喝茶。

  “六殿下醒了?”黄为胜经过昨晚的酒宴,已很不见外,摸着胡须笑话他,“年轻人,能睡是福。”

  怀桢扁了扁嘴,心想要不是你个老狐狸灌我,我何至于此。径在哥哥对面的席上坐了,早膳已摆了满案,再看其他人都没有,想是都吃完了,专在等他一个。又抬头去看哥哥,却发现哥哥的目光也正朝自己望来。

  于是他弯了弯嘴角,笑道:“哥哥,好久不见。”

  怀枳温和地道:“你宿醉未醒,可以先饮一些牛乳。此地的牛乳是羌人所贡,口味独特,又能解乏。”

  说话间,立德已帮怀桢盛了一碗晶莹雪白的牛乳。怀桢见他那副翩翩君子模样,莫名发闷,低头牛饮。

  上首的黄为胜郑重其事地开口:“六殿下是皇上特遣的御使,昨日已将圣旨传到。今上圣躬违和,郡国皆须立祠斋祭,此是大事要事,下官绝不敢怠慢。至于兵事,羌人自长庆十一年小股进犯,被长沙王击退,此后安安分分,不敢作乱,都是有赖长沙王在此镇守。六殿下若去边塞循行,也要把我军的英姿带回去说给陛下他老人家圣听,以宽解他的心怀啊。”

  “这个黄太守尽可放心。”怀桢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唇边的乳沫,“您与骁骑将军在此苦寒之地,一夫当关,这份功劳,朝廷无日或忘。怀桢此来,只是奉命看一看祠祀的进展,绝不会让您与骁骑将军为难。”

  黄为胜连忙拱手:“殿下言重了,殿下亲身到此,蓬荜生辉,岂敢……”

  “哎哎,客气话便不多说了。”怀桢笑着摆摆手,又露出两颗可亲的虎牙,“黄太守昨晚不是说,您的二千金,对我哥哥……”

  不意猝然提起此事,黄为胜的老脸都有些惊怔,“啊,是,是。”又转向怀枳,“长沙王切莫见怪,我那个二女儿啊,被我惯得任性妄为,偏是对长沙王……对长沙王您……”

  怀枳又看了怀桢一眼,举起茶盏,四两拨千斤地道:“国事在前,家事后议不迟。”

  “是,是。”黄为胜张口结舌:敢情这两兄弟,也并没有事先通好气儿啊!平白赚了个尴尬。

  “还要说国事啊?”怀桢撇了撇嘴,“可我什么都不懂。”

  张闻先在旁打哈哈道:“六殿下这说的哪里话,您在长安辅佐皇上、太子,身在枢机已近三年,那经验岂是我等粗人能比?”

  “哦,你是说给太子拍马屁的经验?那我可大大地有。”怀桢状似无辜地眨了眨眼,又在众人惊愕之前把话圆了回来,“我圣朝天家,最讲伦常,兄弟之间,守望相助,那也属自然——不像外头那些蛮夷——说起来,我对这些羌人还有些好奇。”他抓着碗,身子微微前倾,“听说他们有‘杀首子’的习俗,对也不对?”

  堂上一阵微妙的沉默。继而,是素来直爽又胆大包天的黄为胜,打破了寂静:“六殿下见闻广博。羌胡之俗,尚杀首子,以荡胸正世。”

  怀桢恍然大悟般道:“原来如此!‘荡胸正世’,是怀疑妇人不忠,因此第一个儿子都须杀掉?”又迷惑地点了点脑袋,“这可有些奇怪。”

  张闻先见机,略感紧张,吩咐堂上仆婢先都退下,门户也关上了。一时之间,偌大的厅堂梁柱之间,只有他们四人,表情各异,气氛凝重。

  黄为胜还自不觉:“说奇怪,也不奇怪。羌人残忍暴虐,比这更骇人听闻的事也干得多了。”

  怀桢向四下里望了望,最终看定在怀枳身上,“我自河西一路行来,听到一些传闻,也不知是否确切。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晓得什么‘杀首子’这种乱七八糟的事。”

  怀枳感受到他目光里有些别的意味,但对他的意图却一无所知,只能道:“黄太守和张将军都是自己人,你听到什么传闻,不妨说来听听,他们或许可以为你解惑。”

  怀桢咽了一口唾沫,却还是盯着哥哥,仿佛有些胆怯。

  怀枳心中转过几个念头,拿了面前的茶壶走过来,在弟弟身边坐下,给他斟了一碗清茶。“是不是边郡百姓,见父皇卧病,便乱嚼舌根?”

  怀桢侧过头,两人一时离得近了,可目光里的距离却远,好像谁也看不懂谁。

  “父皇卧病,的确令人焦心。”怀桢道。

  “那是不是太子……”怀枳顿了一下,“太子对父皇有所不甘,有心动作……?”

  这一字一句,都是大逆之言,张闻先面色不动,黄为胜却已两次抬袖擦汗。

  重重叠叠的衣袂底下,怀桢忽然用五指包握住了哥哥的一根手指。

  仍像孩提时一般。

  但他望向另外二人,神色已全然是个运筹帷幄的青年:“怀桢听闻,边郡的汉羌百姓中间,正流传一个谣言——说是今上当年在中山国,也受胡俗浸染,有意杀了第一个儿子。不知这大逆不道的谣言,究竟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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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我怂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