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点呆。

  “明天我再问你。”西谷补充道。

  “……”

  小朝愣愣地望着那个站在即将坠落的夕阳下,朝自己咧开一口白牙,笑的灿烂的男孩儿。

  灰扑扑的脸上还有不少细小的伤口,只有牙是白亮亮的。他的眼睛笑的眯成了缝儿,整个人似乎都与那天边磅礴的夕阳与晚霞融为了一体,散发着只有少年人才会有的、毫无保留的光与热。

  她缓缓蹲了下去,低头抱住双膝,在一片暖暖的耀眼光芒中,嚎啕大哭,哭的撕心裂肺。

  宛如巨石沉入池底

  “嗯……真是难得的邀请呢。所以,你在‘明天’的时候,答应他了吗?”

  在那之后的某个课间,六年级的谷地仁花听完小朝的讲述,曾经这么问道。

  “没有。”小朝干脆地回答。

  “……”

  “我、我不都说过了,‘不想去’……的。”当时尚且年幼的小朝别扭地嘟囔着,脸颊有些泛红。仿佛说了“愿意”就输了一般,兀自跟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较着劲儿。

  “……我说你啊,明明就很开心不是吗……”仁花无奈地道,“想去的话,直接答应不就是了……”

  “谁、谁开心了谁想去了!”

  果然,这话立刻引起了某人的大声反驳。

  12岁的小朝脸上还有点儿婴儿肥,此时正鼓着胖乎乎的小脸,强撑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都说了!‘不去’就是‘不去’!”

  “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去的!”她再次强调,只是怎么看都有些词穷。

  任谁都听得出来这话里头幼稚的别扭。

  仁花撑着下巴,望着因为害羞而红了耳朵的好友,笑眯眯地安抚:“好好好我知道的啦,你不去你不去。”

  叮铃铃——叮铃铃——

  秒针不紧不慢地迈过12的刻度,分针归零。

  七点整的闹钟响了。

  小朝猛吸了口凉气,惊醒了。

  女孩温温和和的安抚还萦绕在耳际,心中还怀着当时羞窘喜悦的复杂情绪,却被冷冰冰的闹钟突然打断。米色的窗帘被朝阳层层浸染,卧室的天花板映上了窗帘细密的纺织纹路。周遭不是喧嚣的课间,而是早晨静谧的卧室。

  脸上带着些傻气的笑,慢慢收敛了起来。小朝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

  闹钟仍不知疲倦地打着鸣,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听提示音音是有新的消息。

  几个呼吸后,小朝感觉自己的情绪彻底平复了。

  于是她起身将闹钟摁掉,顺手拿起了手机。

  打开信息,一条新的短讯弹了出来。

  “西谷前辈早安,今天还请您多多指教。”

  中规中矩的敬语和问好,连标点符号都打的这么规整。发信人那栏写着“中村枫”,一看就让人联想起秋日零落的枫叶——一个多愁善感的名字,与这条一板一眼的短信十分不搭。

  这是在国中时,空手道部的后辈。

  一个戴着方框眼镜、做事十分稳妥的男生。她们这届后的下一任部长的选举,好像几乎所有人都投了他的票。

  期末考试后的第一个大好周末,她却要早起去应这个许久不联系的后辈的约,去看今年空手道的预选赛决赛。

  今天是东京远征的第一天。昨天晚上,哥哥就已经出发去学校集合了。

  大概,现在已经在东京晨训了吧。

  小朝将手机扔在枕边,背过身子,抱着被子向内滚了滚,发出一声哀嚎。

  真是的,她到底在干什么啊。

  中村紧张地等在车站站台上,握着斜挎包肩带的手心,有些渗汗。

  他的另一只手里握着手机。尽管他尽力让自己不去在意,但每当屏幕黯淡时,都忍不住立刻将它点亮。

  一直亮着的屏幕上,赫然是那条发送成功的消息。但是,下面却一直没有回信。

  即使已经做了一个学期的部长,即将面对昔日的前辈,还是抑制不住地坐立难安。

  不管别人怎么说,西谷朝,这个名字都是他最仰慕、最尊敬、甚至有些畏惧的代名词。

  他刚入国中时还只是个没接触过多少空手道的半吊子。一年级那最重要的一整年,关于空手道的世界、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位前辈教导的。

  那一年被称为噩梦也不为过。

  向上走永远是最困难的事情。当那个顶峰没有必要一定得到达的时候,更多的聪明的家伙会更愿意原地躺倒,或者直接转身下坡离开。

  可他是最傻的那个。什么都没想,也什么都没权衡过,就这么痛苦、却执着地坚持下来了。

  就是那一年的噩梦,将他从部里众多得过且过的人员们中拽了出来,等他升上中二回首看去,他竟已经是同届中的佼佼者。

  今天是宫城预选赛决赛。作为一个面临升学的国中/三年级学生,既然已经决定了在空手道这条路上走下去,这样全国性的大赛,对于他来说便是升学最重要的一个依据。

  自那位前辈中三是退部,他几乎都没有机会和她见上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