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川走后,纸月乌的居酒屋再没有人来骚扰。不知道是他嘱咐了下去,还是港口的下属们会看眼色,总之是一派的风平浪静,岁月静好。

  甚至还有路过的港口下属,看他门口放着垃圾袋,便顺手给拎到垃圾桶的,其展现出的文明礼貌高素质、深深地震撼了一干邻人。

  他们这才知道,原来空降的居酒屋老板不是外地来的愣头青,没有碰得头破血流,也没有灰溜溜地滚蛋。相反,能这么快地能和港口打好关系,这个年轻人,肯定不像他外表表现得那般清冷无害。

  虽然这些邻人在纸月乌初来之际,都收过纸月乌的馈赠,但没有一个人提醒一下他:这里是港口地盘,想在这里开店,要与港口打好关系。

  大家的理由,当然都是怕惹祸上身,实际上,却有几分看热闹的意思。

  毕竟,世人千千万万朴素的爱好中,看优秀的、比自己强的人倒霉,向来是一种大众的喜好,虽然素不相识,无怨无仇,但看你倒霉了,我就高兴。快乐有时就是这么简单。

  而现在,纸月乌非但没有倒霉,反而有港口保驾护航,生意越发红火。人酸有之,甜有之,若是纸月乌知道,恐怕只会觉得这些人太咸了。

  被观望的他完全没有被观望的自觉,说句实话,他连这些人的脸都记不住,根本没有邻人们幻想的受尽屈辱、卧薪尝胆、逆风翻盘、扬眉吐气的一系列心理活动,更没有对观望者们恨得咬牙切齿、消沉绝望、忍辱负重、发愤图强、势必打脸的赘婿心理——又不是小说戏剧,哪来那么多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还是趁早洗洗睡吧。

  纸月乌如今操心的只有一件事,大黄的手术日期快到了,但这猫最近神出鬼没,基本看不见猫影儿。

  而且不知道是想报复纸月乌还是怎的,这几天陆陆续续上门了好几只母猫,都晃着大肚子冲他喵喵叫,仿佛被欺骗的良家少女,上渣男家里来讨个说法。

  不想负责的纸月乌头很痛,尤其是发现母猫群里,还混着两只目光呆滞,满脸写着‘喵生不值得’的小公猫,心更累了。

  现在就是非常后悔,后悔怎么没早一点掐断大黄的孽根。

  纸月乌在门口贴了寻猫启示,印有大黄的手绘大头,格式大同小异,描述了一番大黄的外貌特征,承诺能找到猫给多少多少奖励。他本来没抱什么希望,效果却立竿见影,到了下午,就有人来找,说猫找到了。

  来人是一个文质彬彬,气质优雅的中年男人,头戴圆顶黑色礼帽,一半头发染成赭石色,垂落在额前,唇上留了一些小胡子。

  他手里提着一个猫包,透过纱网,纸月乌听到了熟悉的骂骂咧咧:“...喵的,这个世道怎么的了?连猫和猫之间都么得信任了吗?”

  纸月乌:...嗯?何故有此感慨?

  他看向黑礼帽,对他穿着棕色长袖大衣和高领毛衣的行为不置可否,暂且理解为横滨人的一种特殊癖好。接过猫包,礼貌道谢:“这么热的天气,麻烦您跑一趟了,能问一下是在哪儿抓到的?”

  黑礼帽掏出手绢,擦了擦脸,笑容略带一丝尴尬:“这只猫...是在上我,不,偶遇我的时候抓到的,就在离这儿不远的小巷子里,我习惯去那儿翻垃...不,喂流浪猫。”

  变成猫太久了,说话都不太利索了。夏目大叔悄悄叹了口气。

  作为缔造三代‘双黑’传奇的幕后大人物,夏目不轻易以人形现身,而是以猫身监控横滨的大小中事,维护三方势力的平稳和谐。

  对于神秘出现的纸月乌,他同样有所关注,特别是在纸月乌和芥川接触之后。

  然而,在一个普通的清晨,正躲在小巷中暗中观察的夏目,突然感到背后有一束滚烫的目光。

  他转过身,于是,两只四十万之一概率的三花公猫,相遇了。

  清晨的阳光倾泻而下,仿佛笼罩着一场盛大的命运。

  大黄爪趾扣地,盯着夏目猫的毛屁股,闻着那清新脱俗的荷尔蒙气味,激动得后腿直蹬。

  离开纸月乌后,大黄宛如一匹脱缰的野马,广播种,深耕耘,道德沦丧,猫性扭曲,母猫已经不够劲儿了,翘屁小公猫才是它的首选!

  于是在夏目震惊的目光中,大黄无比熟练地咬住他的后颈,撩腿,上跨。起起伏伏,卖弄腰力。

  横滨幕后大boss·三代双黑祖师爷·和平与秩序的守护者·夏目大叔:“...喵?”

  眼下,他笑得一脸僵硬,诚恳道:“...我认识一家很好的宠物医院,绝育手术做得很漂亮。”

  纸月乌点头,说:“谢谢,不过我已经预约了一家,这次急着找它,就是因为手术日期快到了。我们加一下吧,我发感谢红包给你。”

  这是寻猫启示上说好了的。

  其实红包是次要的,夏目主要想认识这个人,于是他依言掏出手机。

  纸月乌熟练地操作,他学习东西一向很快,如果不是一身古韵从容,他简直就像一个真正的现代人。

  夏目环顾四周,问:“这是你新开的店?怎么没有菜单?”

  寻常居酒屋,都会在墙上挂写有菜名的小木牌。

  纸月乌说:“没有菜单,有什么做什么,做什么吃什么。”

  闻言,夏目有些惊讶,第一次见到店家如此霸道的作风,微笑地说:“那我有空,一定要来尝尝。”

  非常标准的客套,纸月乌没当真。不过看着黑礼帽在说话途中,一直在哗啦啦地流汗,时不时抬手,仿佛要像猫似的抹抹脸,于是打开冰箱,送给他了一盒自制冰糕,嘱咐道:“盒子里有冰块镇着,早点儿拿回去吃,别化了。”

  夏目意外地接过盒子,心想,虽然这青年身上诸多疑点,但是人真不错。

  等夏目离开,纸月乌打开猫包,一双寒潭般清凌凌的眸子,看向大黄。

  大黄抬爪抹脸。

  纸月乌说:“迟则生变,现在就去。”

  大黄:“别想!我又不是真的猫,你这是在摧残我的身体,践踏我的尊严!”

  纸月乌下巴一指角落里的藤篮,里面卧着好几只福孕满满的母猫:“不是猫?那这怎么解释?”

  大黄振振有词:“我只是犯了大多数人都会犯的错误。”

  “那这两只呢?”纸月乌脚尖轻踢两只惨遭破菊,雄风不在的小公猫。

  大黄撇过脸:“我只是学会面对真实的自己。”

  纸月乌:“你要负责。”

  大黄狡辩无用,转变策略,疯狂叫嚣:“我为什么要负责?要不是你把我变成猫,还威胁我的人身安全,我也不能做这种事。难道我一个系统,不要面子的吗?难道猫上加猫,就真的爽到了吗?”

  看到纸月乌的眼神,大黄说:“...好吧就算爽到了,但这一切也是你造成的,你才是那个要负责的人。”

  纸月乌轻轻拍手,点头:“说得不错,我现在就可以彻底解决,连医院都可以不去,你了解我的刀工的。”

  说罢,指尖一转,多出一把柳叶般轻薄小巧的手术刀。

  他漫不经心道:“很快的,不会痛。”

  大黄‘咕咚’一声,他意识到,纸月乌是要来真的。

  “我错了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说你了,你说东就是东,你说西就是西,我...我...”大黄一瞥墙角看戏的母猫们,悲怆道:“...小猫们不能没有爸爸啊!”

  “哦?”纸月乌若有所思,一副左右权衡的样子,大黄一看有戏,连忙道:“你...你不是看重那个年轻的港口小干部吗?他这几天可不好过,好像被他武装侦探社的白月光给教训了,我看不惯,就给那位白月光下了点儿催情的药...也算帮你报仇了,感谢就不必了,放过我?”

  纸月乌掏出手机,语音道:“医生,我马上就到。”随后将大黄塞进猫包,关门闭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