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一海是认识这个孩子的。

他也不嫌脏,呼噜了一把对方油腻腻的脑袋:“小兔子,不是让你别在市场晃悠了吗?”

他长着一张兔唇,叫他小兔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被叫小兔子的毛孩儿扁了扁嘴,有些害怕的瞅了霍鸣和三十二一眼。

“我、我是……”

他的身子还打着抖,嗓子说不出来完整的话。

“怎么了?”

“我俩没长的凶神恶煞的吧?”三十二摸摸自己的青皮脑袋瓜子:“瓦塔西曾经可是爱豆呢。”

“好好说话!”

鲍一海轻轻踢了毛孩儿一脚。

看得出来,这人虽然仇富、惯会阴阳怪气,但是面对这些可怜的孩子,似乎升不起什么暴脾气来。

这时,霍鸣环顾四周,发现周围多了几个暗中窥视的小瘦猴。

“这些都是什么人?”他问鲍一海:“看着岁数都不大的样子。”

“也不小了。”鲍一海叹了口气:“这些是……”

他蠕动了一下嘴唇。

“这些是这里妓女的孩子。”

“妓女?”

“矿坑里避孕措施没那么好做,妓女怀孕是常有的事。”

鲍一海压低了声音,被抓住的小兔子也低下了脑袋,似乎对这一出身十分的羞耻。

“早早发现的话,去卫生所买一副药吃了;如果发现得迟,或者说连一副药都买不起的话,就听天由命。”鲍一海抖着指尖的烟递到嘴边:“矿坑的人本来就少,如果妓女怀孕了,这的福利部门会给他们发放低保,直到孩子出生。但发的这笔钱远远比不上她们这十来个月做生意的收入,所以只有被逼无奈的妓女们才会把孩子生下来。”

一时间,霍鸣和三十二面面相觑。

“呃……我是说,没事,我们没想问的这么深。”

霍鸣挠了挠下巴:“那生下来呢?就随他们在冻土上跑吗?”

小兔子看上去是个没人管的孩子,但凡有家属管一管,也不会是这个样子。

“不然呢?”鲍一海嘴角一撇,又要露出嘲讽的讥笑了:“自己都活不起了,还管什么孩子?这些个孩子能长这么大都不容易了,你瞧着他们十一二岁的样子是吧?”

他指了指小兔子:“这小子,再过两个月就满15周岁了。那边的,最小应该也有13岁了。”

霍鸣再次看了一眼猴儿似的小兔子,竟然没看出来他只比自己小两三岁。

“那……那……”

霍鸣真的有些瞠目结舌了。

“那平时怎么生活啊?光靠偷东西吗?”

小兔子嘟囔道:“本来我们都不偷东西了……”

“就是说呀,我不是让你别来市场晃悠了吗?”鲍一海拧着眉说道:“小杂种呢?!他死哪去了?不是你们老大吗?”

嚯,小杂种。

这名字可真难听。

听到这话,小兔子也不嘟囔了,嘴一扁真的要哭出来。

“鲍叔,小杂种被他那个杂种爹当兔子给卖了!”

“什么?!”

“有个老男人看上了小杂种,花200块钱把他给买了。他爹赌输了钱又喝的大醉,真就收了钱!”

鲍一海大惊:“然后呢?”

小兔子抽抽噎噎的说道:“他爹拿了钱去上工了,估计大半个月不能回来。那老男人要脱小杂种的裤子,被他抄起便盆砸的满脑袋血……然后小杂种就被打了个半死,还是我跟哥几个去把他偷回来的……鲍叔,小杂种要死了,他头肿好大一个……”

鲍一海站不住了,他掐了烟就想走,突然想起身边还跟着两个新兵。

“那什么……我不能陪你们逛了——你们在市场随便逛逛吧,注意不要惹事也不要随便花钱。”

“怎么了?一起去啊!”

三十二扬了扬下巴:“瞧不起我们呀?我还瞧不起你呢,你口袋里有几个钱啊!就是要治病救人,不得把这位老爷带去?”

霍鸣翻了个白眼。

“做好事能不能别把我形容的跟个冤大头似的?”

鲍一海的脸一阵青一阵红,愣了好几秒才点点头:“行,那你们跟我走吧。”

小兔子在前面跑的一颠一颠的,霍鸣看得出来,他不仅有兔唇,甚至还有一条跛足。

三个军人跟在后头,在后面远远的跟着一些小猴子们。

他们往城外走了大概三四百米,看到了一连片低矮的棚屋。

不少已经年老色衰的女人们坐在棚屋的门口,见到有人过来连忙抬起脸挤出笑容,殷勤的问道:“做吗?老爷们?五块钱两次……”

霍鸣去过夕阳镇的红灯区,那里的价格已经很低廉了,也要十五块钱一次。

鲍一海摆了摆手,她们也不纠缠,只好了无生机的缩回了脑袋,继续在冷风中忙活手上的事情。

也许是织一个麻布袋子,也许是做一些繁琐低廉的,连机器都不稀罕取代的工作。

霍鸣跟着小兔子往里走,在一个同样矮小的棚屋前停住了脚步。

一个估摸着只有七八岁的小女孩蹲在棚屋前,用一把钝刀锯着手上的东西往面前的锅子里丢。

霍鸣离得远,只看出来那是一根什么植物的根茎。

见人过来,她紧张局促的站起身,将手上那柄小小的钝刀握得很紧。

“苗苗。”小兔子喊她:“我找鲍叔来了。”

“哦……”那个小女孩儿还是站在那,没什么感情的看着鲍一海。

“我姐姐不在。”苗苗说道。

霍鸣注意到,鲍一海似乎有些尴尬和无措。

他轻轻皱了皱眉头。

“鲍叔来看小杂种。”小兔子揉了揉鼻子,将拧出的清鼻涕抹在了衣服上。

“哦……”苗苗犹豫的看了霍鸣和三十二一眼,站起身来。

他们撩开泛黄的遮风塑料布,看到床上躺了一个个条很长,但是瘦的可怕的少年。

是个男孩儿?

霍鸣有些意外,当时听小兔子说那话,他还以为这个小杂种是个女孩儿呢。

少年蜷缩在床上,就像小兔子说的那样,他挨了一顿狠揍,脑袋肿的老大。

而且因为气温低,又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他的许多伤口都已经红肿发炎,肿胀到已经看不出他原本的长相了。

“哎哟。”三十二惊呼了一声:“这叫什么事儿!”

霍鸣没有问“没看医生吗”这种蠢话,要是看得起医生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老爷……”

小兔子抽抽噎噎的看着霍鸣:“求您帮帮忙。”

三十二冲他使了个眼色。

干嘛?

三十二眨着眼。

掏钱吧,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