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书上对张让最大的诟病,无非说有个叫孟佗的哥们儿曾经倾尽家财贿赂他的监奴。
不是贿赂张让,不是让监奴转交这些财产给张让。
监奴,也就是管家,
于是监奴安排孟佗见了张让一面,并刻意让人以为张让很看重孟佗。
所以很多人争相用金银珠宝贿赂孟佗。
记住,是争相贿赂孟佗,而非孟佗索贿。
连孟佗都不用索贿,你说那么多张让索贿的传闻是哪里来的?
据说孟佗分了一些给张让,张让大喜,于是让他做了凉州刺史。
你说那些贿赂孟佗的人脑子是不是有包,你直接贿赂张让不是更香?
跑去贿赂伪装跟张让关系很好的孟佗,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张让不收他们的贿赂?
会主动索贿的人居然还会挑么?啧。
孟佗打着张让的旗号招摇撞骗,居然只用分一些给张让,张让就大喜?
什么样的智商会相信这些自相矛盾的事?
那么问题又来了,孟佗做上凉州刺史,真是贿赂张让所得,还是他继续以张让的名义招摇撞骗到的?
历史上攻讦十常侍最狠的,无非是张钧的奏折:
窃惟张角所以能兴兵作乱,万人所以乐附之者,其源皆由十常侍多放父兄、子弟、婚亲、宾客典据州郡,辜榷财利,侵掠百姓。
百姓之冤无所告诉,故谋议不轨,聚为盗贼。
宜斩十常侍,悬头南郊,以谢百姓,又遣使者布告天下,可不须师旅,而大寇自消。
咱们现在知道汉末农民起义与流寇山贼层出不穷的根本原因。
兼并和人口膨胀,导致失地农民太多无从谋生唯有造反。
后世两三百年就来一回的治乱循环也都因为这个。
根源当然是以张钧为代表的士大夫阶层。
是他们一面拿着汉室的高薪,一面对土地无止境的贪婪兼并所致。
张让他们才是皇室打击过分膨胀的世家权力,抑制兼并的依靠。
这根本就是一封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的奏章。
却被后世士大夫当做甩锅范例。
所以每一朝天下大乱你都看得到有搞乱国家的昏君和误导君王的奸臣和阉宦在作妖。
却永远看不到如同白莲花一般以士大夫自居的地主阶层有丝毫的责任。
实际不事生产的他们,才是导致朝代崩坏的寄生虫。
他们一面以土地所有权剥削农民,一面依靠脱产学习来谋求政治权利,获得兼并的资格。
当寄生虫问题严重到让宿主衰弱,改朝换代便到来了。
从死去的旧宿主体内诞生的新宿主,带着一身寄生虫卵,等待下一轮的病发。
士大夫们动辄为井田崩坏痛心疾首。
但你敢跟那帮人提一嘴废除土地私有制恢复国有制,王莽的新朝就是你的榜样。
欧洲古代不会有这样的问题,因为他们一直实行的是封建领主制度,所有土地都归领主。
所以不存在地主肆意兼并的问题。
但别再生搬西方制度的演化阶段来套华夏制度了。
分封与建制的封建制自始皇帝兴郡县制便已彻底终止。
衣冠华夏一直实行的都是虚封领地的大一统帝王制。
张钧奏表的无耻之处在于,黄巾之乱明明是世家豪强们养寇自重,故意纵容出来胁迫皇室撤销党锢政策的。
当皇室妥协,不到半年这场蔓延近半国土的民间叛乱主脉便被掐灭。
却能被他们将责任完全推卸到宦官集团身上,还污蔑这股忠于皇室的势力与黄巾乱党勾结。
关键还被后世无数时代当做真相去吹捧。
更讽刺的是,与张钧的预测完全相反,当袁氏将宦官集团屠戮殆尽,并不曾迎来“不须师旅,大寇自消”的盛世。
失去制约的世家豪族立刻表现出他们的狰狞,蔑视皇权互相争抢权力与地盘。
张让出身颍川寒族,虽然权倾一时,但除了这些捕风捉影与严格执行党锢,倒真的找不到他太多实际黑料。
作为宦官中的才智之士,曾被灵帝称赞如其父的他,一辈子也算勤勤恳恳。
因为朝廷财用不足,他和赵忠的确曾经提议每亩加税十文。
汉时每亩岁收约莫三至四斗,米价稳定在百文左右。
也即每亩短暂的增税三十税一,加上原本的三十税一也不过十五税一。
即使加税之后,历史上除有汉之外,有几个朝代的税赋能轻到这种程度?
却能被世家豪族斥为苛民。
更别提加税的原因是隐田隐口之下,朝廷财政已经到了南宫失火都无力修缮的地步。
这可是南宫,朝廷行政办公场所的南宫。
而不是帝王生活居住的北宫。
两汉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低税率,养着有史以来最高薪的官员体系。
这群人为隐田隐亩后极度缩水的国家财政想过什么办法吗?
他们表示过可以少收俸禄与赏赐吗?
他们愿意拿钱出来帮国家度过难关吗?
听闻升官要拿钱买,劳资宁愿死也不交钱。
这就是他们的态度。
他们觉得没钱南宫就不修好了,他们觉得没钱不动兵就好了。
加税在世家豪族的反对下没能推行下去。
张让他们和灵帝一起一面卖官鬻爵,一面敲起了各郡的竹杠。
他们征调木材和石材,每当州郡把这些东西送到京师,黄门常侍总是说不合格,强行折价收购。
据说刺史、太守又私自增加征调的数量,百姓呼号叹息,苦不堪言。
即使折价,朝廷也是用钱收购的。
是刺史太守们损失转嫁,增加征调数量,才导致百姓困苦。
但这个锅还是要扣到宦官们身上。
他们一边说宦官们借此敛财,导致木材因而堆积腐朽,宫室连年修不成。
另一边又拿宋典修南宫玉堂,毕岚铸铜人铜钟装饰玉堂及云台殿,铸吐水蛤蟆转水入宫为证据,斥责灵帝与宦官们奢侈靡费。
宫殿到底修没修成啊,能别自相矛盾么?
玉堂及云台殿到底属南宫还是北宫啊,能别混肴视听么?
毕岚造翻车渴乌(洒水车)用来喷洒南北郊道路,以节省百姓洒道路的辛劳,都被说成是天大的罪过。
更别提他所铸的四出文钱,就因为钱上有四道和边轮相连的花纹,被说成导致天下大乱的缘由。
反正嘴长在他们身上,正反都是宦官的错。
即便他们自己也承认,灵帝和宦官们卖官鬻爵是为了助军需和维修宫室。
在视自己如父的灵帝麾下,张让忍辱负重挺着骂名竭力生财,维持着朝廷用度。
一直到灵帝驾崩,他还竭力的护着两个小干孙孙,并最后将他们安置在山上躲着,自己引开追兵投水而死。
还好庚哥出现,改变了他的后半生。
那一声声私底下的让大父,早已让这个阉人,甘愿为自己心目中的圣主,奉献自己的所有。
比当初那个说过视他为父的灵帝做得更多。
好在这偷来的后半生中,他不必再忍辱负重,不必再背负骂名。
在庚哥噙着泪又一声的让大父的呼唤中,张让安详的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