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阿瞒的脾性,手里就几千兵的时候,就敢留二十万青州黄巾。
七八万上好的精卒为什么要尽数坑杀了呢?
就算不放心,害怕他们复叛归袁绍,怕自己控制不住。
也可以分割成小股派去搞孙策刘表他们。
心机之蛙一直摸你肚子:因为他也没粮,养不起。
毕竟在突袭乌巢之前,他一万多兵卒都已经粮尽兵乏了。
《魏书 荀彧传》记载,(建安)六年,太祖就谷(兖州)东平之安民,粮少,不足与河北(指袁绍)相支。
坑杀完七万人,又缓了一年,到第二年时(201)阿瞒试图再攻绍宝宝时,竟还出现“粮草不足与河北相支”的情况。
张合在前线跟阿瞒交手了大半年,这点情报他能没掌握?
所以乌巢火起张合绝望,觉得冀州无粮所以投曹的逻辑太过荒谬。
但这些疑团,如果我们把乌巢火起和张合高览投降之间的时间线拉长,一切就合理了。
为了夸耀阿瞒的武勋,曹魏有将张合高览之叛与突袭乌巢画上直接因果的动机。
虽然这种直接因果看起来是很有那么些诡异和不合常理。
不然合着太祖豁出命去烧了乌巢,只不过是让敌军不得不退去罢了。
导致胜负之势逆转的,居然是敌人的内部矛盾?
这袁曹大战之胜全凭撞大运是吧?
那说出去多不好听啊。
所以众人统一口径,对外都说是火一起,张合高览马上就投降了。
《荀攸传》记载,绍将张合、高览烧攻橹降,绍遂弃军走。合之来,(曹)洪疑不敢受。
张合听闻淳于琼兵败,归降之意甚急,乃至主动“烧攻橹”(即攻战器具),甚至引起了留营守将曹洪的怀疑。
你很着急投降,着急到还没有表达自己投降的意思,就先主动把攻营器具烧了降。
这到底是急啊还是不急啊?
示之以诚兵卒弃械丢刀不就行了。
何至于大费周章多出一道烧攻营器具的程序?
那玩意儿不泼火油可不好烧。
造假造过了,马脚就露了。
所以,其实说实话的反而是张合自己。
因为大家都撒谎,倒显得跟众人口风对不上的他在撒谎了。
实际是袁绍大军缓缓退去之后,张合归营,正逢郭图进谗。
他与高览害怕背此战不利之锅,因此才叛降的。
袁绍内部派系分裂,是许攸叛逃、张合高览倒戈的直接诱因,这一点确实无可避讳。
张合出身冀州河间,属于河北集团的干将。
郭图出身豫州颍川,属于颍川集团的先锋。
河北系与颍川系,均非绍宝宝嫡系。
绍宝宝本人虽然出身豫州汝南,但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其麾下很少汝南人。
他的元从部曲主要是在京师时候的“奔走之友”,多为荆州南阳人士,最核心的就是逄纪与许攸二人。
河北系是冀州地区的地头蛇;颍川系则来自冀州牧韩馥招募的同乡。
绍宝宝在冀州宽纵本土大族,也不时利用颍川流寓来牵制他们。
通过这种双方的互相牵制,他才能凭借并不多的元从部曲,控制住大局。
既不被本土豪族架空,也不被颍川流寓携裹。
不是双方的矛盾他调和不得,而是他不能调和。
因为这两边任何一边坐大或者达成共识,他就只能拱手。
在大业得遂之前,他不得不走钢丝玩儿平衡火中取栗。
一边挑拨两边争斗,一边通过对外征战来维持双方暂时的合作。
拆分沮授部曲就是一个明例。
沮授出身冀州广平(即巨鹿郡),被袁绍征辟为别驾从事,相当于二把手。
《献帝传》记载:(郭)图等因是谮(沮)授:“监统内外,威震三军,若其浸盛,何以制之?
(袁)绍疑焉。乃分监军为三都督,使授及郭图、淳于琼各典一军,遂合而南。
《后汉书 袁绍传》:(沮)遂以疾退,(袁)绍不许,而意恨之,复省其所部,并属郭图。
郭图又进谗言了,而且昏庸的绍宝宝居然又听了。
对于袁绍麾下,阿瞒采取的宣传策略是捧冀州本土而贬颍川流寓。
所以你经常可以看到颍川流寓在袁绍相关的记载中扮演奸臣。
反正流寓冀州的那帮颍川人要么是死绝了要么是没得选的投降他了。
都是无根的浮萍,不像冀州本土派还拥有那么大的势力。
但仔细分析就会发现,其实不过是绍宝宝在存心引动双方互相仇视。
在郭图的建议和袁绍的运作下,沮授的部曲,被一分为三,由沮授、郭图、淳于琼各统一部。
最终连沮授的本部,也被郭图吞并。
另一个例子便是审配。
审配出身冀州魏郡,是河北集团的台柱,被袁绍征辟为治中从事,地位与别驾从事(沮授)类似。
《后汉书 袁绍传》说:孟岱与(审)配有隙,因蒋奇言于绍曰:
“配在位专政,族大兵强,且二子在南,必怀反畔。”
郭图、辛评亦为然。
孟岱、蒋奇、郭图、辛评又都是颍川人。
官渡之战,审配二子被阿瞒所擒,他们跟绍宝说审配“族大兵强”,儿子又在阿瞒手里。
劝绍宝宝废了审配的监军之位。
在南阳人逄纪(袁绍元从)的运作下,审配侥幸免于祸患。
绍宝宝让自己的奔走之友出来装好人调和呢。
然而审配也不是傻呗,他心里清楚着。
绍宝宝的另一位奔走之友南阳许攸,就是遭到审配陷害设计逼走的。
《魏书 荀彧传》:审配以许攸家不法,收其妻子,(许)攸怒,叛(袁)绍。
劳资跟你混,你连劳资的老婆儿子都不能帮劳资保住,还跟你做毛?
袁绍死后(202),审配立刻设下毒计,进谗让袁谭杀了逄纪。
《汉晋春秋》记载,(审配曰)是时凶臣逄纪,妄画蛇足,曲辞谄媚,交乱懿亲,将军(指袁谭)奋赫然之怒,诛不旋时。
这当然不是恩将仇报,而是受打压的本土派对装和事佬的嫡系的复仇。
何况嫡系出手也并不比颍川派温柔。
在本土派看来,冀州巨鹿名士田丰就是绍宝宝嫡系逄纪弄死的。
《先贤行状》记载,(逄)纪复曰:“(田)丰闻将军之退,拊手大笑,喜其言之中也。”(袁)绍于是有害丰之意。
谗害审配的郭图与辛评,均出身颍川,自然令睚眦必报的审配怀恨在心。
《魏书 袁绍传》记载,及(审)配兄子开城门内(曹)兵……
(审)忿辛、郭坏败冀州,乃遣人驰诣邺狱,指杀仲治(辛评字仲治)家。
邺县城破时(204),审配说皆因辛郭败坏冀州,屠尽辛评全族,只有出使曹营的辛毗得以幸免。
可笑之处在于,真正开城门的是审配的侄子审荣。
审配却临死也要将颍川集团一网打尽。
由此可知,袁绍麾下的元从集团、颍川集团、河北集团,三家违戾不和,党同伐异,到了何种地步。
你若真以为绍宝宝昏庸,那把你放到他的位置上,尽信史书的你可能活不过一章(认真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