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交战一直发生在朱雀阙呢?
因为东汉洛阳的皇宫,平面图是一个倒立的品字,就分南宫和北宫两大部分。
前殿为南宫,是办公的地方,包含朝廷各府寺衙门,以及举办大朝会小朝会的却非殿啊等场所。
东汉有些皇帝也爱住在南宫。
后殿为居住区北宫,北宫里头又有太子住的东宫和皇后住的西宫。
皇帝的亲近家眷兼太妃后妃都在北宫里。
还有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宫殿群以及负责生产修理皇家生活物资的掖庭和永巷。
北宫的东墙边外,还有座小些的宫殿群叫做永乐宫,那是太后的住所,永乐宫后是太仓和武库。
而相对称的西墙外就是皇家园林濯龙园,濯龙园前面是重工业生产区金市。
所有的这些建筑,都被城墙和一条护城河包裹在其中。
朱雀阙,就是分割南北二宫的两道门中北宫南门,相对的南宫北门,便是玄武门。
叛军要从别的地方攻城,需要要跨过护城河。
但实际上这些常驻洛阳的军士,手里头除了日常操练的刀剑枪戟并弓箭,没有攻城器械。
连弩弓都没有,要练习得先申请,随时练完随时收走,都有内侍负责。
平时搁武库里头藏着呢,出征的时候才会发给他们。
南北宫禁禁卫都是由宦官们掌控的,只是南宫的戒备没那么严。
袁术带着乱军攻进来的时候被打了个猝不及防,南宫陷落,于是宦官们收缩兵力守住了北宫。
北宫当时也一度被攻破,还被放了火,是蹇硕带着人浴血奋战把乱兵赶出去的。
没啥正经攻城器械的叛军们,就只能从南宫朝北宫打。
也就是只能打朱雀阙。
因此宦官们其实一直都是可以带着小皇帝和太后他们从其他门跑路的。
但不说其他门肯定有叛军眼线。
你跑路失去城墙之利,马上就会被人追着揍。
宫里头那么多后妃宫女小内侍什么的,你也不能全带上啊。
而且皇宫失陷这象征意义太重大,不是太后和皇帝同意谁也负不起责。
但你不全跑,你偷放几个人出去报信总可以吧?
派了,趁黑派出去的还是。
那会儿叛军的眼线够呛能都看见。
系着绳子从城墙上放下去,让他们游过护城河去各处求援。
但估计皇宫外的整座洛阳城也被关了城门,约定好出城后的信号焰火始终没见放。
倒是宣告失败的信号焰火没少看见。
估计是想偷溜甚至是杀出城门,被发现然后被抓了杀了头。
张让他们跟庚哥比着嗓门嚎那阵儿,他们嚷嚷“遣死士数度冲阵……惜皆未得突围便死伤殆尽”。
虽然有些夸张,却也不算欺君。
可要实行庚哥所说的“广探”,条件却够了。
可以放些人手出去到洛阳城里头转,不图谋出洛阳城应该还安全。
这些宦官也有些姻亲眷友在洛阳城中居住,其中不乏消息灵通的高官。
去问问他们,还是能问到些消息的。
别问宦官们哪里来的姻亲。
反正庚哥知道荀彧的媳妇儿,就是桓帝时最得势的五大宦官五侯之一,汝阳侯唐衡的女儿。
你问庚哥怎么知道?
他这会儿唯一的妃子唐妃,就是唐衡的侄孙女。
她爹唐瑁是会稽太守,她爷爷唐珍曾经位列三公,正是唐衡的亲弟弟。
要跟着媳妇儿叫,庚哥得叫荀彧一声堂姑父。
但你要问唐衡一个宦官哪来的女儿,或许是从兄弟那边过继的,也或许是生了女儿之后才净身的。
庚哥不知道,因为那小萝莉唐妃才十二三岁,庚哥下不了手。
一直有点躲着她,虽然好奇也不方便打听。
当今掌权的大宦官们像荀彧这种亲戚也不少,派人出去总能打探得到点消息。
所以大宦官们赶紧各自写信给亲戚,让赵忠安排人手偷溜出去送信兼打探。
然后三大方略,就剩缓谈了,慢慢跟对方拉扯。
张让整了整袍服,又正了正自己头上金珰右貂的武弁大冠,肃容道:
“奴当不辞此任。”
这位被灵帝宏陛下赞“如我父”的大宦官,此时已经五十多了。
史传他是十常侍之首。
其实十常侍从来都并不指哪十个具体的人,甚至不是那被人言之凿凿宣称的那十二个人。
而是汉孝明帝以后,中常侍这个宦官顶级职位,由四个扩张到了十个。
但桓灵二朝,以至庚哥现在,十个中常侍名额从来没有满员过。
历史上传说的十常侍名单,里头大部分人,譬如高望、蹇硕、段珪、毕岚、韩悝、夏恽、栗嵩、张恭八人,最高不过做到小黄门。
只有张让、赵忠、郭胜、宋典四人,真正做到了中常侍。
还有就是之前早死的王甫、侯览、封谞三人,也做到过中常侍。
但不管怎么说,曹节死后,张让是当仁不让的宦官首领。
虽然颌下无须,这位大宦官却面容清癯颇有风仪。
气质并不阴柔,体态更不像赵忠那样臃肿,像名士多过像阉宦。
张让出身颍川。
颍川自古多名士,大抵是那地方的人天生就比较会打扮,更讲究个人形象吧?
一见张让跳出来要领这个活儿,段珪、夏恽、栗嵩、张恭等人顿时急了。
“不可!”
“那等士人本就恨你入骨!”
“张常侍此去,岂非羊入虎口?”
“断不能如此,需谨防士人奸计!”
其余人更是各有聒噪。
张让微笑,很有些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味道。
但一个眼神过去,这些大宦官们都闭嘴了。
“舍我之外,尔等何人能代表太后及陛下,与那袁氏子舌争?”
正常得说舌辩,但这位今上不是叫刘辩么?
得避讳着皇帝陛下的名儿。
各人面面相觑。
他们各有职司,要说起辩论谈判,的确没有人比得上张让在这方面有专长。
而且就算嘴巴上能扯几句,身份也比不上他,能暂代太后和陛下做一些决定。
份量不够,人家不可能跟你谈。
“但那袁氏小儿本就视我等如仇寇,张常侍此去又欲行拖延之策。”
“其羞怒之下,张侯岂有生路?”
毕岚慢吞吞的说道,却仍旧是反对。
张让已经被封为列侯,所谓列侯是指县侯以上的侯,其下才是都乡侯、乡侯、都亭侯、亭侯等等。
封侯选手,亦有差距。
众人都在想,可惜郭胜死了,不然那倒是个好人选。
恰在此时,歪在一旁软塌上当咸鱼看他们商议的庚哥却突然抚掌笑道:
“都无须争,不必张侯犯险。”
“朕倒省起,却有个绝妙人选!”
他本来不想管的,形势大好,只管躺平多舒服?
又不会丢小命儿。
可是看眼前这幅慷慨就义的好画卷,他却有点不忍了。
庚哥对张让印象挺好的。
接触虽然不多,但这个本朝宦官公认的大头目却是低调谦逊又不辞勤劳的性子。
张让现在主要负责的职司是录尚书事典阅文书,名义上皇帝太后们处理政务的秘书官,算是皇帝的主薄,实质上的丞相。
庚哥觉得他对处理政事儿挺有手腕也挺有能力的。
要不他这辈子那爹也不至于给他封了个列侯。
袁绍要把张让弄死了,他上哪儿去找这么个人来给自己代工?
那他这皇帝岂不是得累死,还能不能好好躺平摆烂当咸鱼了。
不就是找人跟袁绍歪扯拖时间么?
说到歪扯这件事,他还真没见过谁能比卢植更会扯的了。
满嘴特别能糊弄人的仁义道德,掩盖着满肚子的坏水小心思。
偏巧你还戳不穿他跟他生不了气发不了飚。
总能站到道德的制高点。
卢植那厮不是让吕布擒拿回来,这会儿还在他们手中么?
有这么个人,何必让张让去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