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历史军事>绵绵诗魂>第41章 只是说一句,很久不见

192x年,我一(徐志摩)

其实,我的心已经更多地在眉那里了,基本上在那里。因为徽徽已经是人妻,是我可望而不可及的了。而眉还是实在的,虽然被禁锢在家的铁桶里。而且我对她有爱,深深的爱,我越来越感觉得到的爱。

我的《寂寞人心》组诗里有这么短短的一首:

你会不会忽然的出现,在街角的咖啡店,\/我会带着笑脸,和你寒喧,\/不去说从前,只是寒喧,\/对你说一句,只是说一句,\/好久不见……

是的,好久不见,好久不见了。

当我从轮船上下来时,我仍然是那一堆死灰。我相信我的脸色也是灰色的。

当火车到北京火车站的时候,我还是死灰,灰色的灰,心死的死。

所以,当我看到你的时候,在走出火车站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你,我不相信是你,不相信我是在人间。可是我高兴看到你,高兴你象小鸟一样地飞来。直到我抱着你了,越来越紧地抱着你的时候,我感觉到你的心在我的胸前跳了,我居然在问:我睡醒了吗?

然后我看到了你的妈妈。她居然也在对我笑着。然后我们上了人力车,你居然说的是你家的地址。

接下来的一切,都是慢慢地变得真实起来的。在人力车上,你告诉我,你妈妈终于接受我了。我还没有来得及问怎么就忽然接受我了的,你又说到下一个话题了,你说你离婚了。

那位人力车夫喊了起来:先生,坐稳了!您这样我可没法拉!

于是我重新坐了下去。我看着你的脸,我说:你哭了?因为离婚?你真的离婚了?她说:你才因为离婚哭呢。我亲着她的眼泪,叫着眉,完全忘了她妈妈就坐在后面紧跟着还不时跑到我们旁边其车夫跟我们的车夫还聊上两句的人力车上。我亲着她,一是因为我忍不住要亲她,二是因为我想一次又一次证明自己是不是真的不在梦里。

然后她也亲我了。在那时的北京街头,在这个曾经的帝王之城现在的遗老遗少之都,我们居然在人力车上相吻着了。我不知道,我没有看,可是我相信街上有不少人甚至许多人停下了脚步,有装着摇头的,有装着骂骂咧咧说不成体统的。我要说“装着”,因为我是最不会装的人了,当然,小曼也是。

小曼爸爸居然让他家厨师弄出来满满一桌子的菜,说是给姑爷接风。我是喝干了那杯酒才听明白“姑爷”这个词或者说这个词是随着酒味的回冲从喉咙根那里回出来回到脑子里去的。她爸爸管我叫“姑爷”!我人还没醉,心已经醉了,脑子已经醉了。

我醉了的脑子里一时装不了很多东西,可是居然都装进去了。在我走出她家,走在忽然刮起的含沙带土的北京风里时,坐在回石虎胡同的人力车里时,我才慢慢地把那些东西倒出来。到了石虎胡同的院子里,在跟这位那位寒喧过后,在坐在自己久违了的床上时,我还在整理这些一骨脑儿装到我脑子里去的事情,或者说故事。

原来,王赓自然地必然地是不同意离婚的。据说(眉用的“据说”两个字)胡适和刘海粟都出动了去做他的工作。眉说没听说结果如何。最后,王赓同意离婚,并同意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是在监狱里同意和签字的。“据说”眉的爸爸是请了律师李祖虞到监狱里去谈判的。王赓恰在走上人生又一次巅峰,担任了孙传芳五省联军总司令部参谋长时,犯了严重的错误,误了军国大事,据说是因为他把一大笔购买军火的钱给了一个白俄商人,这个商人然后就不见了。于是王赓就进了监狱。

这个王赓跟犯错是有缘的,那都是天大的错误,是被定成罪,要判刑的。后来,很久以后我听说,这个王赓还把国军的军事地图弄丢了。他带着那么重要的军事地图走到上海外白渡桥上,因为严重近视,竟然没有看到桥上站着荷枪实弹的日本兵。然后他被日本兵投进了监狱,出来后又进了党国的监狱。他说那布防图没有落到日本人手里,否则他也出不了日本人的监狱。可是党国说,正因为他把布防图给了日本人,日本人才会放他出来。反正他这一辈子是说不清的了。他说不清的事多去了。一颗当年的军政之星,美国西点军校的优秀生,最后什么也说不清了。

当然这是后话。

当时这王赓却也是在监狱里,做了说不清的事进了监狱,在监狱里又做了说不清的事。也就是说,在那里,他签了他原先死也不肯签的离婚协议。谁也不清楚他当时是怎么想的,是因为签了字就能出狱吗?比如小曼的父亲为他想办法?还是因为他终于想通了强扭的瓜不甜的真理?适之和海粟一定是跟他这么讲的,一定告诉他不甜的瓜扭下来也甜不了,一个没有爱情的婚姻,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还不如不要。

还有许多据说呢。从眉嘴里出来的都是第二道第三道菜了,有听来的,有打听来的。但也有眉自己经历的。她说,有一天,她妈妈大光其火,冲着她爸爸。她听出来的是,那天法院的离婚判决书寄到了。她妈妈指责她爸爸,说他不该趁王赓在监狱里去逼人离婚。她爸爸说才没有逼呢,没有逼什么事。

还有眉亲身知道的,比如她妈妈跟她说,其实说过很多遍,她妈妈其实本身对我徐志摩并没有什么反感,反而有许多好感。我说我知道,你妈一开始对我很好的。眉说,是啊,就是因为我要离婚再婚,妈受不了了。我说:我知道,我爸也受不了啊。眉说,到底你先说还是我先说?我说:当然是你先说。

然后就有了那个金秋十月,有了那场轰动京城的订婚典礼,有了梁先生指着两个人的鼻子发表的着名演说,有了只有两个人知道的捏手和掌心画画与写字,有了小报记者那胡编乱造。

我回了一次家乡硖石,跟父亲谈判。我说;我想回家,也就是回家乡。父亲说:可以。我说:我带着小曼回来。父亲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用那从小到大不看到我发抖不罢休的凶狠的眼睛看着我说:我说不行。我说:为什么。他接着说:行吗?我喘着气想:原来你也会大喘气。他说:嗯?我知道,这个意思是提醒我该说话了。我说,对。他说:对什么对?还对?错得都没边了。

于是,我辞去了《晨报副刊》主编职务,交代了新月社的下一步,就跟小曼我的眉我的娇妻媚人离开了北京。

我知道,父亲还是希望我继承父业,也就是经商。可我根本就没有经商这颗心了。本来就没有,现在更没有。我的想法是在家乡硖石待下来,安安静静的着书立说。梁老师不是说我学问不成,人更做不成吗?我却偏要两样都成,我不仅要写诗,写小说,做学问,我也要做人,跟我和幼仪做人那样地做人。我跟眉说了做人的计划,她又啾啾啾叽叽地笑了半天,笑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感觉我今天说得够多的了。让我歇一会儿吧。虾米小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