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我生了一场病,浑身被冰冷的雨水浸湿,高烧不退.兰心和小印子在一旁守着我,给我降温,帮我擦汗,又安排太医来给我医治,但是我依然迷迷糊糊昏昏沉沉的.
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抬起手,因为我开始出现幻觉了,我总觉得他会来看我,眼前挥不去的是他的身影.可是手在空中划过,什么都触碰不到.
“三皇子,你想要什么啊,我给你去拿.”兰心担忧地瞧着我.
我摇了摇头,嘴唇干裂了,似乎出了血,我舔了舔,一股血腥味蔓延.
兰心给我喂药,我刚喝进去就全数吐了出来,剧烈地咳嗽起来.她急得不知所措.
醒着的时候我浑身疼,每一根骨头都好像在裂开,无法动弹.睡着的时候,我又热得很,似乎胸口有火苗在燃烧.睁着眼半梦半醒时,就开始说胡话,说我想离开了,想彻底离开了,谁来救救我.
“三皇子,你别这样吓我,小印子,三皇子是怎么了啊,怎么一直流泪.”
她擦干我的眼泪,眼泪又自己落了下来.
源源不断的不是泪,是滴血的心.
第三日,我还是沉睡不起,恍惚中听到皇上的声音,他来看我,坐在我的床榻边.他说:“浔儿啊,我很心疼你,你要快些好起来.”
他不用朕来自称,此刻,他只是一个担心孩子的父亲,我颤抖着手从枕头下拿出珠钗递到他的面前,他接过珠钗细细抚摸着上面的图案,悲伤地说:“终是我对不住你们母子.”
“父亲……”我自小无父无母,可是此时,我很想这么唤他.
他冰凉的手抚过我的额头,亲昵地安慰着我,“浔儿,等你好起来,这江山我就给你.”
我张了张嘴,感觉喉咙干哑,他替我盖好被子,低声说道:“别说话了,好好养病.”
“你们两个,一定要好好照顾好三皇子,不可出差错.”这是他对兰心和小印子说的,他们跪在地上连连说是.
我的眼皮很沉,看着皇上离去的背影,他何时走路这么不稳了,要依靠着袁公公才能慢慢前行,原来他已经这么苍老了.
夜间,我出了很多的汗,依然是吃什么吐什么,太医素手无策,说只是一个发烧,为何就是不见好转呢.
“那就硬灌吧,否则也不是个办法啊,不吃药怎么能好呢.吐了就继续喂,只要留一点就算一点.”太医说道.
兰心在一旁一个劲地哭,什么忙也帮不上了,她说:“三皇子,你是不是不要我们了啊,你不是说要和我们在一起的吗?”
小印子也不忍心把那药强硬地给我灌下去,可是我始终不见好转,病情更加恶化了.连话也说不出口了,只能望着床板发呆.没几日,就瘦得脱了相.
皇上安排袁公公又来了几次,传达皇上的旨意.
“想见谁,就见谁吧,皇上说他是准了.”
我扭过头,吃力地看着袁公公,想要扯出个笑容来,嘴角也无法上扬,稍微一动弹,浑身都疼了起来.
话说不出口,泪也流干了,眼睛红肿,身体瘦削,我怕是快死了吧.
第五日,我见到了段劭临.
整个寝宫里,只剩下我与他,他端着药走向我.我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难看极了,一定跟个鬼一样.
他走到我的身边,突然掰开我的手,我手心里握着的药粉撒了一地.
“被你发现了……”我用尽全力说着,声音嘶哑,听不清晰.
“你这个疯子!”他吼道.
“谁不是呢?”我苦笑道,“不过这五石散,确实难以下咽.”
他仰头喝下一整碗药,捏着我的下巴低头贴上了我的唇,苦涩的药汁自他嘴里流向了我的嘴里,慢慢顺延入喉咙.那滚烫的舌尖舔过我的唇,我闭着眼睛咬他的唇,他吃疼,但是没有松开,我得寸进尺偏要咬得更重些.
吃过药后,我躺在床上看着他.经过一番撕扯,我们俩的嘴唇都破了.
“值得吗?”他问我.
“值得.”我回他.
我赌皇上的爱子之心,赌段劭临对我的残念,也知晓颜浔死期未到,怕什么呢?
“我赢了,段劭临.”我骄傲地看着他,“可是,我们回不去了,是不是?”
他默不作声,我心中也已经有了答案.
我说你走吧,他还是没有动静,就好像要一直一直这么站下去.
“我不会再吃五石散了,也会好好喝药.你不用担心我.”
“宋吟。”他拉起我的手，把那枚指环又戴在了我的手指上，“我输了。”
我愣了一会，仿佛周遭一切都停止了。
“段邵临，我爱你。”我终于勇敢说了出来，他抬眼看我，眼眸发亮，喜悦在脸上浮现，但是又黯淡了下去。因为下一句我与他说，“你走吧。”
世人皆会生老病死，唯独我不会，因为我已经死了。有人会陪他终老，谁都有可能，唯独不可能是我。
“你走吧，走吧，别再来了。”我大声哭了起来，我以为眼泪流干了，却不曾想心里一难受，又止不住起来。
他想走向我，我朝他吼，“你不要靠近我了。我怕自己不舍得放走你。我求求你，走吧，头也不要回。”
他挣扎着，终是转过身去。他的每一步远离都在撕裂着我的心。
自那一日，我的病情好转，又能吃得下饭了，兰心让李师傅变着花样给我准备饭菜，说要把我瘦下去的肉都养回来。
我无意间问起近日宫里的事宜，兰心会在外走动，各宫里的八卦也听得多。
“贤妃娘娘小产，孩子没了呢。”她满心欢喜地说着，她护着我，自然是怨恨贤妃的。
我靠在床上问她：“怎么会？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
“就是坏人有坏报呗。她好像就摔了一跤吧，就摔没了。”
“是吗？何时的事情？”
兰心想了想，说道：“就是你生病这段日子里，前日吧，应该是。”
前日，段邵临入宫来看我的那日吗？
我把玩着手里的萝卜雕像，手指点过他的唇。
是你做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