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内院,青石板路.
领路的公公说他姓时.
我惧怕这高耸的城墙和被围困的压抑,时公公说就在前面了,没走几步也就到了.
他弯着腰压低身子离开,我就在此等候,四周一片肃静,空旷寂寥.
外头是举国同庆的除夕,却未曾想这内院里是如此的凄清.
“你来了.”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低沉浑厚,打破了我的思绪.
我强作镇定,转过身去,身穿龙袍的君王气势凛然地站立在我的身后,他似乎有些疲惫.
“坐吧.”他越过我径直走向那高阶之上的龙椅.
我便随意找位而坐.
“浔儿,朕与你有多久未见了,朕都不太记得了.”他问我.
“我也没记.”我不敢对视他的目光,只能低头回道.
“你还是怪朕,对吗?”
“不敢.”我只想快一些结束这场让我心悬在刀尖上的对话.
君王不怒自威,只是闲散地坐着,却散发着王者的气息.
“浔儿,朕曾经与你说过,我打下这天下,原本就是为了苍生百姓,不忍他们在昏君手里惶惶度日.朕所做的一切你都是看在眼里的,得民心才能治理天下.所以,有些事我若不做,如何稳固.你当时是未来储君的人选,怎能闹出与侍卫苟合的名声,他不得不死啊.”
此刻,他是一个担忧子女的父亲,鬓角的白发隐约可见,沧桑又疲惫的脸庞让人唏嘘.
我第一次见君王,也第一次作为一个父亲的儿子,可是我却一句话也答不上.
在这有着历史沉淀的宫殿里,我能感受到颜浔的亡魂,和那个被处死的侍卫,他们也许真心相爱,却得不到善终.追来逐去,如流水一般,抓不住.
“不会,已经没有再记恨谁了.这一切可能都是有定数的.没有谁对谁错.我生在帝王家,本来就身不由己.但我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人皆有七情六欲,所以怎么控制,我喜欢谁,爱谁,想与谁在一起,都是心之所向,我若冷血无情,那么请问父王,您放心把这天下交由我吗?我若不流一滴泪看您处死他,不狠绝地离开,也许是一个好君王,但以后绝不是一个好父亲了.”
“大胆!”他突然发怒.
我连忙起身跪下,不畏惧地继续说道:“我只是想与一人结连理,却不曾想他丢了性命.父王,帝王无情无心,那该怎么熬这漫长的年岁.”
“颜浔!我以为这些年你有所改变,会反省自身,却不曾想你依然如此冥顽不灵,说出如此大不逆的话.朕本来想再给你一次机会,现在想来,是朕太仁慈了.”
他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朕记得你年幼时,特别喜欢偷偷跑到朕的书房来写字,其他皇子都惧怕朕,唯独你,总想与朕亲近.这几日,朕时时入梦,想起那时的你,会抱着朕的脖子,依偎在朕的怀里.你说帝王无心无情,那你可曾感受到朕对你的爱.”
我低头不语,刚才那些言语如若不是因为皇上还在意颜浔,都不知道被拉出去处死几回了.
“劭临赤诚,但一心向你,朕如今身体欠佳,终究不会长久,五皇子愚笨,七皇子上进,而你,太让朕失望了.你与劭临,年少结伴,自去劝劝他吧,有些老路他万不可再走一遍.你走吧,朕乏了.”
走出宫殿的那一刻,我已经脊背冒汗,浑身颤抖,不知道是怎么走出的宫门,只看见段劭临静静地等候着,夜幕之下,他的身影寂寥无比.
他见我出来,急切地询问:“你还好吗?”
我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双腿发软,靠在他的肩头,“只怕是断了颜浔的后路了.”
皇上最后的话是看出段劭临对颜浔的爱慕了吗?劭临将来必有抱负,毕竟他年少有为,英勇善战,但他与颜浔,必是不同路的,七皇子上进,唯一能指望的,也正是七皇子吧……
“我带你回家吧.”段劭临拥着我.
烟花烂漫,点亮了整片天空,不知不觉的,已经又除去一岁了.
“新的一年了,段劭临.”我仰头着说道.
他轻轻应了一声.
“我刚才顶撞了圣上,我与他说,颜浔是有血有肉的,不能成为无情的帝王.我是不是做错了.”
“你没有错,他从始至终都没有低过头,就算逝去的人不能提及名姓了,他都常存在颜浔的心里.”
夜风中的段劭临,故作坚强,又还要来安慰我.
“走吧,走吧.”我念叨着,一步一步缓慢地离开.
他跟在我的身后,踩着我的脚印,他说:“对不起.”
我知道他在为那件事道歉,他很少道歉的,一直那么狂妄自大.
“你是怕皇上处死颜浔吧.所以一直等候在这里.”
“宋吟……”他说,“颜浔已经死了.”
我停下脚步,他又说:“我是怕你死.”
漫天的花火进入了尾声,飘散的火药味萦绕在周围,我问他:“如果我不再继续用他的身体了,你会不会……”
你会不会喜欢上宋吟呢?我不敢问,这条路太难走了,有被处死的侍卫,就会有被处死的段劭临,比起皇家颜面,这些臣子又算得了什么.他能坐上如今的位子,万人之上,必定是冷血无情的.
“会.”他突然回道我.
我的眼泪突然一下子落了下来,冻得通红的双手被他握在手心,他把我拥在怀里,我能感受到他狂跳不止的心脏,似乎也在诉说着什么.
“你害怕,对不对?我会活着陪你度过之后的每一日.”他在我耳旁柔声说道.我望着他,他的脸庞贴了过来,舔过我眼角的泪水,吻过我的脸庞,最后吻上了我的唇.那么柔软的接触,比起之前的每一次都要美好.
“宋吟……”他每叫我一遍名字,就又吻得更深了一些,我站不住,只觉得身体发软,他的手搂着我的腰,我们紧紧地贴在一起.莫名的冲动袭上全身,紊乱的呼吸和四处游走的双手开始不听使唤.
“我们回去,好不好?”他的声音变得沙哑,我知道他忍得很辛苦.我点了点头,你要什么,我都愿意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