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青衣道袍的道长行走间轻盈如仙,衣着朴素而没有任何装饰,却偏偏带着一种超然脱俗的清贵仙气。
丹阳子长身玉立,眉眼间带着霜雪的洁净,冷酷又平静地盯着眼前的妖怪。
他初初现身,就给鱼头人带来极大的威慑。
道家玄妙的符咒散发着金光,死死禁锢在妖怪的身侧,让他上天不行,遁地不能。
这鱼头人正是剥了京城中数位妙龄女子脸皮的始作俑者。
丹阳子手轻轻一抬,飞剑立刻受到召唤,自发从地上回到他的手中。
“伤了整整九人的生命,恶贯满盈,罪孽深重,今日留不得你。”
丹阳子跟着阮梨进城这段日子,除了关注他的一点一滴以外,自然也探查过城内各个妖精的踪迹。
尤其是离奇的脸皮失踪案,更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每个死亡的女子都是出了名的玉貌花容,待字闺中。可是死亡的时候没有一人受到侮辱侵犯,反倒是被活生生剥掉了脸皮。
剥皮手法精湛,力道老练,看伤口完整得一点点皮脂都没有残留,不似人类所为。
最关键的是,那些女子尸体附近都有一颗粉色的珍珠。
那珠子温润而光滑,散发着柔和的光泽,握到手中还有一种暖暖的触感,细看其中闪烁着细腻的珠光,绝非凡品。
这种稀有贵重的粉珍珠竟然能接连掏出这么多,凶手绝对不是官府声称的在逃囚犯。
因果相承,天道报应。
粉珠子竟然成了昂贵买命财,让这妖怪躲开了天道的惩罚……
丹阳子今夜照例跟着阮梨,没想到居然还有意外的收获。
这不知死活的鱼头人,竟然敢盯上他心尖尖上的小狐狸……
阮梨接过粉珍珠的时候,他没有立即出手,也是因为这颗珠子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
丹阳子想要杀了鱼头人的话语一出,旁边径直走出一队人马。
“道长!且慢!”
一个带着华美冠帽的老道从旁边走出,接连走来了几个穿着甲胄的巡逻队成员。
阮梨不禁瞪大眼睛,这些人是什么时候在边上候着的?
“道长,这鱼头人不能立刻处决,此乃天子脚下,处决妖怪也应该由上级定夺。”
老道先是恭恭敬敬地向丹阳子鞠了一躬,这人虽然年轻,但是一身道力不容小觑,他自然不想得罪了丹阳子。
老道穿着法衣,两袖宽大,袖口和衣身皆绣有金丝龙纹。这是高功法师的象征。
丹阳子淡漠地瞥了一眼老道,这道士倒是极其擅长隐匿术法,竟然连他都没察觉异常。
同为道门,有的道士似丹阳子这般踽踽独行,孑然一身,除魔卫道;有些则效忠游走于达官贵人之间,左右逢源。
一个照面,老道就知道自己打不过实力雄厚的丹阳子,他所擅长是风水术法,哪能与这种与妖怪常年厮杀的道士相提并论。
“道长难不成不想知道这粉珠子的来历么?”
老道见丹阳子清冷漠然,咬咬牙大出血。
“这粉珠子又名海灵石,只在极北的幽冥深海处才有。目前只有这鱼头人凭借种族天赋可以潜入深海中取得海灵石。”
老道的背更加佝偻,卑微地驼着,“若是杀了他多可惜!我们完全可以给他下禁制,让这鱼头人源源不断地运送海灵石!”
丹阳子脸上依旧是风雪俱净的清寂,仿佛无动于衷。
“如若道长肯放过他,我们与您签订天地契约,将拿到的三成海灵石分给道长!”
海灵石,丹阳子心头略微有些动摇。
怪不得能成了这些女子的买命财,让鱼头人避开京城中因果相承的报应。
这石头乃是传说中的宝贝,配合月光和离火炼化九九八十一天,有医死人肉白骨之效果。
更神奇的传说,被海灵石救活的人能与石头同寿,长生不老。
丹阳子心脏狂跳,瞧了一眼不在状态的阮梨。
如果他用了这海灵石,是不是就能一直陪在阮梨身边了?
什么人妖殊途,都是幻虚泡影。
他能长长久久地和小狐狸厮守在一起,再也不用担心成为小狐妖漫长一生的过客……
丹阳子片刻功夫就下定决心,全力挥出凌厉的一剑,剑光仿佛是雷电可以涤清一切罪恶。
老道看到那柄剑,脸上表情惊骇万分,撕心裂肺地怒喊着,“不要!”
言罢,他立即运转身体内的道法,拼命想要救下丹阳子手下的鱼头人。
丹阳子淡淡瞥了他一眼,剑光根本没有伤到这妖怪,反倒自发凝结,形成一个玄妙的道印,刻在了鱼头人的额头上。
“下禁制可以,但是必须由我来下。”
原来不过是虚惊一场,老道身体的道力运转戛然而止,他擦擦脸上急出来的汗,“哈哈……”
这年轻人真不尊重老年人!
说实话,丹阳子信不过这队人马的实力,老道虽然有些能耐,但海灵石事关重大,容不得一点差池。
他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能够延长寿命的机会从他手边溜走……
下了禁制,签好了天地契约,丹阳子仿佛解决了什么大事一样极其放松,他拉着阮梨的手,亲昵的样子全然没有以前清绝的冷漠。
如果说他以前担心自己死的比阮梨早,不愿意透露一点点那浓厚的快要滴出来的情感。
现如今还有什么障碍呢?
他脸上甚至都带着轻松的浅笑,宛若冰雪消融,春风拂过天山的雪莲花。
今晚上发生的事情太多了,阮梨差一点命丧妖怪之手,结果丹阳子竟然突然出现,完事了又来了一队官府的捉妖道士……
他的脑袋乱糟糟的,连丹阳子抓着他的手心都没有反抗。
老道眼观鼻鼻观心,似是没有看到丹阳子对那小狐妖暧昧的优待。
那年轻道士强劲如斯,谁敢私底下探寻他的私密事情……
一人一狐应老道的热情邀请,前往大理寺面见长官。
……
外界传的神乎其神的断案青天大老爷,竟然真的是宁平真。
做了威风赫赫的大理寺少卿,掌管刑罚断狱的书生,已经不复当初温和的书卷气了。
宁平真穿着面料昂贵的绯色官袍,身姿笔挺,眉目间带着犀利的精光。
竟然能在这里看见故人!
宁平真激动地站了起来,脚步走的极快,眸子里写满了不可思议,到了跟前,他的大手紧紧攥着阮梨的肩膀。
虽然眼前的少年郎没有露出毛茸茸的耳朵和雪白的大尾巴,但他绝对不会认错,这就是他的小狐狸!
“你……你还好吗?”
宁平真语气轻柔,仿佛生怕打碎眼前的绮梦,落得一场遗憾的空空荡荡。
上天垂怜,竟然又让他见到了小狐狸!自从上次分别,他几乎每天都在记挂着阮梨。
他面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冲淡了眉眼间的犀利,平添了几分灿烂热烈的少年气。
当年殿试上他被皇帝钦点为状元。皇恩浩荡,圣上想要将安宁公主许配给宁平真。
但是他的心神已经完全叫这只狐狸捕获了,不惜得罪权贵也要推脱婚事。
几年官府浮沉,丝毫没有消散掉他对阮梨的爱意,反倒像是醇香的美酒,随着岁月悠长变得更加香甜。
有时候他想的太深太痛,怀疑阮梨只是他臆想出来的一个美梦……
有时候他怨恨这只狐狸无情无义,说走就走,不肯给他道歉的机会……
但随着岁月流逝,宁平真每天都在祈祷,不要让他与阮梨的缘分断掉。
世间的众人脱不开红尘之苦,忙忙碌碌地求神拜佛,贪恋荣华富贵、美酒佳人。他反倒日日夜夜向一只妖怪祈祷,别再给他这般爱 欲的折磨。
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动则人妄动,伤身痛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丹阳子轻轻巧巧地将阮梨拉到身后,清冷的眉眼也沾染了丝丝不快的恼意。
“这是我的道童。”
他稳稳当当地站在阮梨前头,一字一顿地说着,极具占有欲的姿态让宁平真格外不适。
“我记得你,道长。”
宁平真皮笑肉不笑地打量丹阳子,心头燃起熊熊的恼恨和嫉妒。
这不就是那个当初劝说他不要与狐妖纠缠的家伙么?
怎么,现如今竟然也要与他抢夺阮梨。
真是可笑极了……
宁平真俊俏的脸上闪过一丝意味不明地笑意,是让人看不透的城府。
阮梨见到宁平真心里也百感交集,以前他也喝了人家不少的血。
最后一次他们不欢而散。他还给人下了昏睡咒,不告而别。
今日见到宁平真,顿时觉得有些亲近,当初的不开心现在全都烟消云散。
阮梨想着,从丹阳子身后冒出头来,笑意盎然地对宁平真打招呼。
一点都没变……
宁平真瞧见阮梨的笑容,心神荡漾,那只小狐狸仍然是那么可爱,那么乖巧,想要让人把一切最好的东西捧给他。
“夜深了,大家不如歇在我的府上。”
宁平真笑着就命人准备好房屋,幽深漆黑的眼睛不怒自威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小厮。
小厮心领神会,上前请走了阮梨和丹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