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璟因病住院又休学了一个月,重回课堂铁定是跟不上进度了,母亲曾想让他再休学一年养病,而父亲则说请家教在家补课自学。

  龙璟一个学期有不到三分之一的时间听课,班上的人都不一定认得他,回去了也跟新入学的一样。请家教他也就没有任何意见。

  挑选的家教有好几名,有教授或经验丰富的任课老师,最后选定一名是大龙璟两届的学长,不知是病还是什么,头发是打眼的白色,白得纯粹和能直接分得清是不是染的。

  对方彬彬有礼,学习成绩优异,母亲才勉强答应。

  那维莱特第一次见到龙璟的时候,他坐在清冷的房间里,微凉的风从打了护栏的窗口灌进来,吹开他一头及肩的黑发。他的母亲总是埋怨他不是女孩子,给他留了长发。

  小学弟生的精致,轻轻笑着问他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那维莱特直接说自己是吃了才过来的,对方很明显失落下去。

  那维莱特不知为什么,也没多想,就直接开始补课。

  第二天过来的时候,小学弟又问了同样的话。

  “我吃过了,你要是饿的话可以先吃点东西,我就先做资料了。”虽是不同一个专业,也是一个学院的,参加过比赛,龙璟的专业知识那维莱特都有学过。

  他是孤儿,边学习边兼职才能继续读下去。

  第三天来的时候,那维莱特故意没有吃午餐,他在小学弟发问之前,说:“我有点饿。”

  龙璟笑得很开心,乌黑的眼珠子亮得像夜空星辰,问:“学长,你能够吃辣吗?”明明是一句疑问句,那维莱特却听出点乞求的意思,他点了点头。

  “真好,我去让陈阿姨做她拿手的水煮牛肉!”

  大一的小学弟才刚成年,少了同龄人的活泼中二,很是秀气文静,忧郁根本不适合他,笑起来的鲜活才让他有少年人的模样。

  那维莱特和龙璟享受了一顿丰盛的午餐。准确来说,是龙璟单方面享受的,他吃辣吃得很开心,又问那维莱特吃不吃冰镇饮料,他也点点头装作喜欢的样子。

  因为他发现只要这么做,龙璟就会很开心,发自内心的喜悦。看到他的笑容,那维莱特也觉得自己心情愉悦。

  那维莱特比较注重学习,对之外的事情很少关注,他极少把精力花在其他地方上,能节俭就绝不浪费,对吃穿的标准极为低下。认识到龙璟之后,才发觉外表的注重并无坏处。

  龙璟家庭算得上优渥,父母对他极为宠爱,他也没有被惯坏,待人接物落落大方,得体且进退有礼,那维莱特与之接触渐深,也慢慢被他吸引。

  “那维莱特学长你好厉害,只大了我两岁就懂那么多,我在课堂上学不进去,没想到你一点就通了。”

  周末补课的下午总是很快过去,那维莱特一回神已经到了离开的时候。小学弟只能送他到门口,微敞的门投来黄昏的光照不到他,他穿着白衣黑裤,笑容温柔自然。

  “学长,你下个星期要考试了吧?那就先不来补课了,好好复习才是,我会按照你安排的学习方法做好预习等你提问。”龙璟对着厨房门口喊,“妈妈,我可以出去送送学长吗?”

  “小璟。”女人的声音带着警告。

  “好的,我知道了。”

  龙璟替那维莱特开了门,手指无意擦过他的手背,再挥了挥手,“学长,再见,注意安全。”

  那维莱特往外走去,感觉被碰过的地方有些灼痛。尽管认识的时间不长,那维莱特发觉自己好像过分在乎小学弟了,会注意他吃辣发红的面颊,喝水吞咽的喉结,低柔舒适的说话声……

  这种在意正常吗?他不知道。

  可惜龙璟没有手机跟他交流信息,只能每周的周末才能见面,而且时间很短,他也不需要自己多指点就能够进入学习状态,每次挑过一次错就不会再犯。

  龙璟很快就不需要家教了。

  “小伙子,又来了啊。”小区里扔垃圾的老大爷看到他就笑呵呵的。

  平常不爱人际交往的那维莱特没有急着离开,而是陪同大爷攀谈,老人的家人都出外地工作了,他在家闲不住出来走走,难得有人陪自己说话,立马滔滔不绝。

  在外人眼里,龙璟一家人性情古怪,不常与人往来,甚至周遭邻居只知道他们家有个独生子,很少有人见过面。

  “他小时候我还抱过一会,爱哭得很,开个玩笑还当真,一看不到父母眼泪就不停。哎,长大后他就生了病,被家里人限制了自由,学校都去不了,可怜的娃。”

  龙璟正要回房间继续看书,女人就出来了,语气不悦:“他是个穷小子,只教过你一点学习,也就模样好看了点,未来没什么出息,随便聊聊就行了,可千万不要深交。我也是前两天才知道,他穷的只能申请助学贷款才能上学,难怪请来的价钱这么低。”

  “没有别的事,我就回房间了。”

  “我给你做了饺子,吃一碗再上去……”

  龙璟不闻不问,关上了房门。

  “这孩子,又生我闷气,我说错什么了这是?阿姨,我不在这两天,你给小璟做的饭,他吃得怎么样?”

  “吃的都不多,晚上还吐了。”

  龙母寻思着,“我分明是按照医生给的健康餐菜谱做的,怎么还是没胃口。”

  “倒是那个年轻人来了之后才有食欲,我还做了不少新菜,他们吃的一点没浪费。”

  “谁,他学长?教书就教书,怎么还吃饭来了,真没教养。不知道会不会教坏我家孩子。”

  “夫人,先生今晚回来吗?今晚吃什么菜,酸菜鱼怎么样?”

  龙母更加不满了,拧起细眉斥责她:“这种酸辣的菜怎么敢给小璟吃,吃坏肚子怎么办?难道你一直都这么给他吃?有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里!”

  只是个心脏病怎么还能限制人的口味了,也难怪少爷会偷偷让她做辣菜,越吃不到越想吃,哎。

  保姆不敢吱声,默默干家务去了。

  今年经济低迷,龙母特意辞了工作回来陪陪孩子,龙父整日加班应酬一个月都不回来一次,女人本就不安的心时常放不下,儿子对她的冷漠让气焰快要到达临界值。

  半个月后,那维莱特敲响龙家大门,开门的不再是小学弟,而是眼神不善的女人。他有些疑惑,刚来的时候女人笑容和蔼,不知为何转了性子。

  “你来了。”龙璟一如既往坐在窗前,收回望着窗外的目光。

  “在看什么?”

  “有一只鸟……”

  “学习就学习,闲聊什么?”女人出现在门口,龙璟笑容淡去,沉默着翻开课本。

  那维莱特心头疑惑,也没直接问出口。在龙母的监视下,他俩不发一言,那维莱特认真敲打工作方案,突然感觉衣服被扯了一下,一只白皙的手摊开,手心上是一张纸条。

  那维莱特假意上厕所,得以打开纸条一看:对不起,我妈妈只是占有欲太强了,怕我再受到伤害,并不是在针对你。

  那维莱特想说的话很多,费了几张纸,才回了一句:没关系。

  周日,那维莱特来得晚了半个小时,黑发少年依旧坐在窗前,痴痴望着远方。那维莱特似乎才明白知道龙璟为什么总看着窗外,他是在看着自由。

  女人去参加同学聚会了,那维莱特才有跟龙璟对话的自由,龙璟偷偷拿出两根冰棒:“我让阿姨买菜的时候顺带的,是我喜欢的口味,吃吧。”

  那维莱特第二次吃到冰棍,第一次是他小时候好奇舔冬天的栏杆,但味道又差了很多。手里的冰棍是粉色的,很酸的草莓味儿。

  “你为什么喜欢吃酸辣?”

  “我妈不让我吃,我偏要偷偷吃。”龙璟咧嘴一笑,灿烂的笑容实在不多见,那维莱特一时没回过神。

  “你别傻愣着,它要滴下来了,别浪费啊!”龙璟焦急凑过来,要舔往木棍流下的水珠,不小心蹭到了那维莱特的手指。他似乎对那维莱特没有边界感,过分亲昵他。

  “好吃。”他眯着眼说,又偷偷告诉那维莱特,“你出去的时候把垃圾扔远点,不要丢外面的垃圾桶,我妈会发现的。”

  那维莱特回去后破天荒买了条冰棒,一样的口味,再尝不出和小学弟在一起时的感觉。

  龙父越来越忙,半年才回来一次。龙璟的成绩过了及格线,龙母就说要辞退那维莱特。

  尽管龙璟舍不得,但他无法阻止。

  他从小成绩不错,高中时出了点意外,影响到了高考,生病错失一门课程,险些考不上那维莱特所在的学校,费尽口舌说这个学校他很喜欢,母亲花了很多钱用尽人脉才送他进去的。

  那维莱特好像不记得他了。五年前的旧事太遥远,只是一桩微不足道的事情,很少有人记得,连他都觉得模糊起来,不过能再见到他。也算是上天注定吧,他已经知足了。

  那维莱特果然不再来了,母亲甚至把阿姨辞退,自己照顾龙璟的生活起居,她会抱怨父亲重视工作而忽视家庭,奚落龙璟时而不听话,她只是为了这个家操心太多太多。她说自己要是再好学一点,也会努力去学习他的专业知识,就不用外请家教了。

  “你只会工作,从来都不管你儿子,他要变成怪胎了知道吗!更别说继承家业,替你还债了!你就死在外面吧狗男人,别管我们母子死活了!”

  母亲神经兮兮质疑父亲出轨,开始闹着要离婚,龙璟每晚都听得到女人歇斯底里的叫骂和哭泣声,他在心头数着羊,一般到晚上的九点半就会消停。

  他开始想念那维莱特。他从来没有那么喜欢过一个人。

  如枯燥的生命里出现了一抹绿意,小小的微光,足够带来温暖。

  龙璟说想考英语六级,母亲不得不重新请回那维莱特。

  “我记得你的英语挺好的,甚至比我还要好。”几乎是两个月不见,那维莱特更高更帅气了,他把头发捋到脑后,戴上了眼镜,看着很是斯文,被盯得有些不自然,他错开目光,“今早去面试了,所以打扮了一下。对了,我没有吃午餐。”

  午餐时间快到了,女人给他们煮了两碗清汤面,难得看到儿子吃的干干净净,她很是欣慰,看那维莱特都顺眼起来。

  学长读英语的声音很好听,字正腔圆,向来听英语听力就容易犯困龙璟很是认真,他故意抓住了那维莱特放在大腿上的手,圆润的指甲刮挠他温热的掌心,学长的手上带了薄薄的茧,有力温暖。

  那维莱特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没有收回手,耳根子红红的。他的面试通过了,推迟了半个月的入职,他骗龙璟说没通过,还想多陪他一会。

  少年人的爱意可以是炽热或者冷淡,不通情爱的那维莱特被龙璟撩拨心绪无法平静,他们会大着胆子在桌子下互相牵手,眼里是粘人的情愫。

  直至有天被女人撞破,她尖叫着推开那维莱特,大声叫骂,几乎是用尽一生学来的污秽词汇。那维莱特并不在意他人的看法,也不会因女人的排斥而影响他对龙璟的感情。

  事出突然,龙璟突然捂着肚子冷汗直冒,那维莱特心急如焚,抱起他就冲去了医院。

  龙璟并不喜欢医院,他几乎有大半时间是在医院度过的。没有朋友,只能面对冰冷苍白的墙壁,容貌招来他人的骚扰,母亲太害怕失去他,限制他在小小的病床上,什么事都只能请示她。

  龙璟的叛逆期来得很晚也很突然。他敢于反抗母亲的命令,爱上她鄙夷的、同一个性别的男人,甚至为了他不惜装作胃痛,伤害母亲的心。

  那维莱特得知龙璟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看女人的紧张程度,病情并不良好。他更加心疼小学弟。

  龙璟在他面前,总是维持着微笑,惨白的脸毫无血色,笑起来也勉强,他说:“那维莱特,带我走吧。”

  那维莱特直接拒绝。以他的经济状况,无法支付高昂的医药费,龙璟会被他耽误的。

  “假如我的生命,只剩下一个月了呢?”

  老天似乎很喜欢开玩笑,耗尽他的运气送来了他爱的人,却竭力剥夺他们能够在一起的时间。那维莱特偷偷带龙璟出院,逃到他的故乡,那是个很落后的村庄,一望无际的连绵山岳,绿意盎然,这里消息滞后,信号微弱,适合养老。

  他们能旁若无人牵起手,互诉情话,表达自己的爱意。白天种菜抓鱼,晚上看星星萤火虫,老旧的电视机里播放酸到掉牙的爱情剧,散发阳光味道的被褥和烟火气满满的家常菜,这都不过是平凡的生活而已。

  “那维莱特,其实我早就认识你了。你是学习优异的学霸,学校的传奇,可惜我入学晚了两年,你已经升到了市里高中,一直没有再见面的机会。”

  那维莱特努力搜刮记忆,都没想起自己在哪见过龙璟。

  龙璟没有说,在他十五岁那年,他站在天台上,幻想自己会像鸟儿一样飞翔,飞不起来的下场不过粉身碎骨,反正他对人间了无遗憾。他被崩溃的母亲拖下来,并看到楼梯口冷漠的少年人,雨很大,湿了他满头白发,对比起哭得快要晕过去的女人,他平淡得仿若在看一场无关紧要的闹剧。

  就是那么一眼,龙璟记得很久。他很好奇,到底是经历过什么,才能让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有那样漠然的眼神。

  那时候的那维莱特作为状元郎来参加学校的开学演讲,他本不想浪费自己的学习时间,可是校方给的太多了。雨下的突然又迅疾,演讲中途结束,他喜欢淋雨的感觉,就一人上了天台,没想有人捷足先登。

  这不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轻生,他想不明白,有的人为了活下去什么都干得出来,有的人会轻易放弃性命。他天生寡情,也不会介入他人的死活,只待了几分钟就离开了。

  龙璟最后也没跳成,他还个疼爱自己的母亲;还有个虽然冷漠,还是会鼓励他成长的父亲。而且,他还没有像对待恋人一样彻底爱上一个人。

  那维莱特的老房子是只有一层的平房,夏天热的浑身是汗,冬天破屋顶还漏风,他不太好意思让龙璟住在这种地方。

  “没关系的那维莱特,跟你在一起,哪里都是一样的,我还要感谢你能愿意带我出来,去体会一辈子都无法体会的事情。”迈出了囚禁他十八年的房间,龙璟对任何东西都产生好奇,那维莱特像是教导一个刚来到世界的新生儿,如何融入大千世界。

  “那维莱特,你从未说过关于自己以前的事情,我想多了解了解你。”

  互通心意过后,他们还是分开房间睡,晚上龙璟会偷偷抱着枕头,钻进那维莱特的被子,把他吓醒了。小学弟身量纤瘦,常年不见阳光的肌肤雪白,灵动的眼睛闪烁好奇的光芒。

  那维莱特用被子压住他乱动的四肢,沉沉说:“别动,龙璟,我可以慢慢说。”

  可是龙璟等不了。他因那维莱特过分顾及自己的病而失落,心怀怨气蹭了蹭学长的胸口,让那阳刚温暖的身子一僵,半晌没有动弹,龙璟闷闷道:“学长,你对我的感情仅仅是兄弟之情吗?那样的话我会很伤心的。”

  “没有的事。”小学弟被包裹得严实,也安分下去,那维莱特长舒一口气,“在我很小的时候,不知是哪国的父亲抛弃我们,母亲最后也心灰意冷离开,我兜兜转转很久,差点冷死在冬天,被有好心人带回家。”

  龙璟看着白发的他,深邃的五官在色调冷淡的阴影里神色不明,“样貌独特的混血儿会受人们偏见吧。”

  那维莱特点点头:“也的确如此,好心人借钱让我上了学,后来我始终没有还钱的机会。我不知道一个人的生命会如此脆弱,早上还送我去学校,晚上只打捞出一具冰冷的尸体。我本不想继续念书,知道我困境的老师愿意伸出援手,于是就继续读下去了。”

  那维莱特翻过身,他抱住了龙璟,隔着被子,也能感受到学长的力度,把头抵在他的胸膛,龙璟说:“都过去了,那维莱特。你的名字也是妈妈起的吗?”

  “不,我自己起的。一直都是用这个名字。”

  Neuvillette。

  名字赋予的含义巨大,于他而言是一个新生。

  那维莱特的指腹在龙璟额头蹭了蹭,挑开碎发,笑的温柔:“睡吧,晚安。”那维莱特一生形单影只,很少有人见到他过分亲近任何人,向他示爱的女性会在纠缠过后恼羞成怒丢下一句:你该不会是同性恋吧,真恶心!

  这些对于他而言都无所谓,从未放弃学业,他只是不想辜负曾经资助过他的好心人的嘱托,好好活下去而已。他从未刻意追求过什么,一切都水到渠成,成绩的优异,老师的重视,就算作出怎样的成功,他都是波澜不惊。

  “你都是这么装的吗?”同龄人普遍认为他是个雷打不动遵守纪律的三好学生,冰冷无情的学习机器,震惊之余又是深深的佩服,能保持这样的毅力的人通常都会很有出息。

  那维莱特不奢望自己能有什么出息,他如今只想龙璟能够安好活下去,仅此而已。

  那维莱特回村子不到一个星期,好奇心强吃饱了撑的村人嚼尽口舌,他把大门紧闭,拒绝一切登门造访。

  尽管戴上了口罩,村里人还是猜测龙璟不同的身份,惊叹这么好看的少年像是城里来的。一开始以为是独来独往的那维莱特的同学做客,时间长了,有人觉得不对劲,大少爷怎么能在落魄村子住这么久,该不会是被拐骗来的吧?

  猜忌和谣言似火燎原野连绵不绝。那维莱特不忍龙璟大门都出不去,“龙璟,我们出国吧。”他的导师看重他的能力,想帮助他出国留学。那维莱特自然是感激的,但他舍不得龙璟。

  村子人结婚,大摆宴席,虽然那维莱特不去,还是收到了喜糖,他把糖都给了龙璟,小学弟笑得眼睛弯弯,如一轮新月,他剥开一颗含在嘴里,剩下的放好在口袋。

  他很久很久没有吃甜了,上一次还是在初中的时候,同桌用糖拉近距离,把他带去厕所动手动脚,自那以后他都不爱吃甜,生怕想起那些恶心的事情。不过现在……

  他抬头看着那维莱特的侧脸。

  他只会想起那维莱特。

  据说结婚的那户人家的新郎挣了大钱,娶到漂亮的新娘,这场婚宴比过年还要热闹。漆黑的夜空,迎来了烟火的盛放,那维莱特看着烟花,龙璟看着他。

  平时那维莱特只觉得烟火吵闹,过年那几个晚上他都不会睡好。这时候再想想,烟火好看,身边的人也好看,他扭过头,正巧龙璟冲他甜甜一笑,嘴巴翕动,说了一句什么。

  接二连三的炮竹声响起,那维莱特听不清他说的话,他越发低下头去,龙璟以为他想吻自己,表情愣住,整张脸火烧得通红。

  那维莱特看他闭上眼期待的样子,知道是误会了,他爱惜龙璟,像鸟儿爱惜羽毛一样,他又不想龙璟失望,干脆在他的额头轻轻落了一吻,龙璟睁眼疑惑道:“就这样吗?”

  “你还小。”

  “我可已经成年了,而且还有不到一个月——”他的嘴巴被那维莱特捂住了,学长压低眉头,摇头示意他不要乱说。

  “我了解过你类似的病情,只要不放弃,还是有机会治好的,我未来想考律师,但为了你,想成为医生,可是花费时间太长了根本等不了。”

  龙璟伸出手抱住他,耳朵贴着他的心口,急促的心跳声有力,“我从不觉得活下去有那么重要,每天醒来看到母亲埋怨的脸,父亲形同虚设,因为受尽病痛折磨的残躯,我对比同龄人失去了太多太多,还好有你在,带我走出了困境。告诉我,那维莱特,你对我是什么感觉?”

  “我……”那维莱特喉头一哽咽,一滴眼泪比声音更快落下。

  “我耗尽此生最大的幸运遇见你,已经满足了。我的生命,早该在十五岁的那一天消逝,我看到了你,我想着,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还能自己走下去,得知你的遭遇,我也不是那么脆弱了。其实我的病……”

  话还没有听完,一股极大的力道将他和龙璟拉扯开,那维莱特被两名民警按住了,女人上来就扇了他一个耳光,哭不出眼泪的眼眶通红:“你这个拐走我儿子的死同性恋!你要害死他了知道吗!要不是你妨碍他的治疗时间,他早该去做手术了!我恨你,恨你!”

  得知龙璟的生命还有转机,那维莱特喜不自胜,他只看到龙璟被他冷漠的父亲带走,上车前,龙璟扭头看过来,他动了动唇说了一句话。

  跟之前被声音掩盖的那句类似,说的什么?好像是——

  我喜欢你,那维莱特。

  那维莱特的心跳更加急促,如剧烈运动之后,心跳声强烈到自己听不到别的声音。好半天他才回神,喜极而泣。

  太好了,龙璟还能继续活着。

  ……

  龙璟起初觉得那维莱特是一个不开情窍的木头,总故意去撩他,在他弯腰捡起笔的时候站在身后贴近距离,紧挨着他身边而坐,故意拉住他的手不放等等,那维莱特表现得像个纯情的孩子,经常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逗着逗着,龙璟最先喜欢上这个无声宠他的学长,他不像母亲对他管的太严厉,不似父亲冷漠放任,他一直不理解这种感情是什么,直到看书上说青春期情感懵懂的表述,才知道这个也叫喜欢。

  喜欢没有边界,不分性别,可以是朋友、长辈的喜欢,也可以是恋人的喜欢。

  龙璟不甘心每周只有两次见面机会,他贪心地想要得到更多。迟来的叛逆让他心生大胆的想法,他想和那维莱特私奔,但木头绝对不会同意的。龙璟不得不撒了个谎。

  手术之后,母亲不再限制龙璟的自由,他每天中午都能够到楼下的小花园散步吹风,也渐渐认识了身边的人,他比以前开朗多了。

  那维莱特出国留学了。每月寄信回来说国外的趣事,他的拍照技术一如既往直男而毫无技术,龙璟一张张挂在卧室,睁眼就能看到。

  看不到摸不着的感觉,比普通的网恋更抓挠心扉,好在他投入学习之中,忙碌让他短暂遗忘对那维莱特的思念。他很快拿到毕业证,爱上了网络小说并出版了自己的作品。

  那维莱特回来的那天龙璟亲自去接机,三年未见,那维莱特的衣品有了质的飞跃,中端品牌被他穿得如高端一样衬托气质身材,白色发辫于脑后松松一束,几缕掠过被宽大墨镜罩住的眉眼,他的身形更加优越了,在机场里鹤立鸡群,龙璟一眼就看到他。

  “那维莱特!”

  听到耳熟的声音,那维莱特迈着堪比男模的大长腿而来,一把抱住了龙璟,双脚离了地,小学弟恼羞成怒:“快放开我,你以为高就了不起了吗!”

  下一秒,龙璟的嘴被柔软封住,他被圈在有力的怀抱吻得四肢发软。那维莱特出国深造三年不仅是考了研,还让发闷的他都开放了不少。

  龙璟的车都要塞不进长手长脚的混血儿。

  “把座位往后调,笨。”

  那维莱特把墨镜一摘,露出天妒人怨的大帅脸,又亲的龙璟迷迷糊糊,身后的喇叭声一阵催促,他气呼呼推开像金毛犬粘人的男人,“够了够了!让我好好开车!”

  开车直奔火锅店,那维莱特果真不敢乱来了,但他凭借自己脸得到了所有人的关照,老板娘女儿还拿他练英语,桌子下吃味的龙璟快把那维莱特的鞋子踩烂。

  那维莱特为了哄龙璟,起身去隔壁奶茶店点了两杯奶茶,刷不了卡,他又忘了国内的支付方式,也没有现金,旁人好心帮他付钱。龙璟等了很久没等到人回来,追出来正好看到他和一名可爱的女孩子说说笑笑,用的还是他听不懂的法语。

  看得眼睛发疼,他正准备要回去,那维莱特赶紧把他拉回来,用法语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女孩子惊讶捂嘴,笑着说了两句后挥手离去。

  “说什么了?”

  那维莱特大大方方在他鼓起的脸蛋亲了口,“说我们明天结婚!”

  “我才不嫁!”

  “我嫁,好不好?”

  在国外耳濡目染学来的情话哄好了龙璟,一顿火锅吃爽了,没急着回家,而是去酒店过夜。

  那维莱特抱着枕头委屈说:“真的不能一起睡嘛?”

  “不要!男男授受不亲!”嘴上拒绝得厉害,还是偷偷留了门缝,那维莱特得以抱住心心念念的小美人,不再有阻碍地身心贴合抱着睡。俩人都是气血方刚的男儿郎,蹭着蹭着就要起火,那维莱特实在坐得住,他去浴室洗了个冷水澡,出来看到龙璟侧着身子衣衫凌乱瞥他:“要不要给你联系医生,我住院多年,也认识不少男科医生,绝对值得你……”

  他看着那维莱特鼓起的某处,狠狠语塞。

  后来得知,那维莱特想结婚之后再碰他。

  “怎么回国之后还那么保守,今时不同往日,同性恋不再像以前一样人人喊打。而且我爸妈已经和好了,也同意我跟你在一起。”

  “这不一样,龙璟,我想把最好的都给你,弥补你以前遭受的不公平。”

  那维莱特是照射龙璟内心的一束光,慢慢化解他封闭的心墙,但他依旧不太习惯别人对他太好。

  那维莱特准备了很多礼物,再次把龙璟哄得眉开眼笑。次日回到龙璟家里,龙父龙母准备了一大桌子的饭菜,酸甜苦辣各种口味都有,龙璟吃得开心,一直给那维莱特夹菜。那维莱特去洗碗时,还和龙母聊了下结婚的时间。

  晚上睡觉,龙璟突然被敲门声惊醒,他疑惑去开门:“那维莱特,你来……唔!”

  他被捂住嘴巴抬进房间,男人的眼睛在夜里十足亮堂。他锁紧龙璟止不住轻颤的细腰,说道:“等会瞪大眼睛看窗外。”

  “什么呀?”龙璟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窗外的一抹光忽而照亮了那维莱特的脸一瞬,优越的面庞俊美无比,炮竹的声响一炸,龙璟下意识躲那维莱特的怀里。

  男人的低笑惹的胸腔震动,并把龙璟扣住,“别怕,只是烟花而已,我亲手做的。”

  “你从海外运烟花?鬼才信啊。”

  “其实,我在一个月前就回来了,也一直在和你的父母联系。”那维莱特低头,望进龙璟呆滞的眼睛,他吻住肖想许久的嘴唇,心跳声被接二连三的烟花震得十分急促。

  气氛到位,龙璟还想更进一步,那维莱特按住他,“我不想在结婚之前碰你。”

  “我碰你总行了吧!”龙璟一个鲤鱼打挺,膝盖不慎顶在那维莱特的肚子上,他的脸色瞬间苍白,夸张哀嚎出声。

  “怎、怎么了!很疼吗?要不要去医院!妈……呜!”龙璟惊慌着要起身,突然被那维莱特摁回去。

  男人低低笑着:“逗你玩呢龙璟,我没那么脆弱,就算你往下踢……好吧好吧,别气了,亲亲。”

  亲完之后灰溜溜进了浴室,看得好气又好笑。

  晚安,那维莱特。